“……明白了。”萧卿晚默默地点了点头。
如今正是大周天圣三年,当今的天子——女皇赵眉本是楚真宗的皇后,换句话说,她是楚家的媳妇儿……
可她自己却是姓赵,并李代桃僵,开创了大周天下。
所以她就碰到了古往今来所有的天子都不会碰见的尴尬——到底该立谁为太子?
按常理,她该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可她的儿子却是姓楚——尽管她可以下诏让儿子改姓赵,但非但当事人不会把自己当成赵家人,天下人也不会把他当成赵家人。
可立赵氏的族人呢?
赵氏毕竟只是娘家,是外戚,立赵家人为太子,那岂不是把江山拱手送人?!
这也是女皇至今未曾立储的原因。
“赵奕寒在朝中经营多年,”凤凰又接着说道,“势力盘根错节,党羽众多,但他为人精明小心,明面上你根本拿不住他一点错处,所以就连皇上也不敢轻易动他,否则必将引起天下震动。”
萧卿晚:“……”
“一年前,皇上给我下了一道密旨——暗中监视赵奕寒的一举一动。”凤凰说着,一面指了指杨府的废墟,“我这才派了他潜伏魏王府。或许对于你来说,杨天石是你的未婚夫,可对于我来说,他是我们内卫府的秘谍。”
萧卿晚:“……”
“杨天石的死并不是意外。”凤凰沉声道:“因为在他死前,我就收到了他‘情况有变’的秘报,然后人就死了……那么很明显,他被赵奕寒发现了,所以才会被灭口,株连全家。”
“……明白了,多谢姑姑。”萧卿晚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地提刀就走。
凤凰的话和自己的推理不谋而合,杀杨天石一家的人,就是赵奕寒!
“回来!”凤凰从身后叫住了她,“你要上哪儿去?”
“报仇!”萧卿晚言简意赅,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
“报仇?”凤凰冷笑,“你拿什么报仇?”
萧卿晚:“我……”
凤凰:“赵奕寒为人谨慎,出入侍卫云集,晚上甚至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睡觉,你能找的到下手的机会?”
萧卿晚:“……”
凤凰:“他身边谋士如云高手如雨,你有把握对付得了?”
萧卿晚:“……”
凤凰:“王府守卫森严,甚至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连我都不敢行刺他,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得手?”
萧卿晚:“……”
凤凰:“怕只怕你还没接近赵奕寒,就已经被他的护卫拿下,剁成肉酱了。”
一番话犹如当头冷水,逐渐浇灭了萧卿晚心中熊熊而起的复仇之焰。
她骤然冷静了下来。
论武功,自己还不是凤凰的对手,连大阁领都自承不敢行刺赵奕寒,自己这么贸然前去,那不是送死吗?
换个角度想,赵奕寒作恶多端,一手遮天早已不是一日两日,如果行刺有用的话,恐怕他早都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可他如今却依然好端端地活着……
“能杀他的人,只有皇帝。”凤凰幽然而言,似乎一眼就看穿了萧卿晚的心思。
萧卿晚:“那姑姑的意思……”
“所以我刚刚才说,有任务要交给你。”凤凰道,“杨家被灭门,但事情还要做下去,所以本官有意让你接手,潜入赵奕寒的身边,你答应么?”
“姑姑的意思,是要我去做卧底?”萧卿晚迟疑了片刻,问道。
“不错。”凤凰面沉如水,“但赵奕寒不仅是亲王,也是当朝首相,他不是傻瓜。相反,他精明得很,想要潜入他的身边可不容易……”
她说着,指了指地上的废墟:“你这位未婚夫,我已经训练了三年,又花了半年的时间,他才总算打入了王府的核心圈子,想不到最终还是穿帮了。”
萧卿晚:“……!”
凤凰:“可如今我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你了,种种迹象显示,赵奕寒觊觎太子之位多年不得,极有可能谋反。”
萧卿晚:“……!!”
“所以我必须让你尽快接近他的身边,”凤凰道,“好在你的未婚夫临死前,还传出了最后一条消息,赵奕寒秘密与东瀛倭人勾结,近期东瀛大名山内氏清就会有一名武士潜入中原助其谋反。”
“所以这个人已经死了,对不对?”萧卿晚问。
“不错。”凤凰微微一笑,“你的反应很快,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不说这个,这个东瀛武士名叫神崎伊织,是山内氏清的剑姬,也是东瀛剑圣中条长秀的门徒,虽是女子却为人狠厉,往往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你的任务就是顶替她的身份,进入魏王府潜伏。这些天里,我会具体地把她的嗜好脾性、言谈举止,人际关系全都告诉你,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神崎伊织的一切,达到以假乱真之效。”
萧卿晚:“……”
“另外,”凤凰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塞到萧卿晚手上,“知道这是什么?”
萧卿晚默然地点点头。
塞在她纤纤素手中的,分明是一张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
凤凰:“这是我请能工巧匠,按着神崎伊织的容貌做的,虽然在大周没有人见过这个东瀛女子,但你在天京生活多年,却有人见过你。为防止万一有人认出你,接下任务后,你就必须终日戴着它。”
萧卿晚:“……”
凤凰:“另外,我会以通倭的罪名把你从内卫府除籍,将你投入死牢,然后随便找个死囚替死——否则内卫府莫名其妙的少了一个人,徒惹怀疑。”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萧卿晚这个人了,对吗?”萧卿晚低声问道。
“不错。”凤凰的声音浊的人心里发渗,“知道你真正身份的只有我。怎么样,敢不敢接?”
幽暗的树林中一时静谧下来,静得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
萧卿晚的眼神慢慢地静了下来,黑瞋瞋的瞳仁在幽冷的月光里折射出更加寒冷的黯芒:
不得不承认,凤凰说的不错。
赵奕寒当朝首相,而自己不过只是内卫府一个小小的殿值……
既然行刺之路已然不通,那么唯一能做的,只有彻底揭穿他的阴谋,让他明正典刑。
当然,这条路很险,赵奕寒也不同与以往自己缉拿的那些赃官……
一个不慎,杨家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可是天哥的仇更不能不报!!
用鲜血写下的债务,只有用赵氏满门的鲜血才能偿还!!!
想到这里,复仇的黯焰,又一次在萧卿晚的瞳孔深处点燃,而杨天石的音容笑貌,也再一次在她的脑海之中浮现。
她狠狠地一咬牙,重重点头:“卑职愿为大人效死。”
“很好。”凤凰赞许地拍了拍萧卿晚的肩头,“记得,咱们虽是女子,但有泪绝不轻弹。”
“是!”萧卿晚点头应喏。
她才不是那种只会成天花前月下,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寻常女子,她是内卫!
是跺一跺脚都要令整个天京颤三颤的梅花内卫!
临机决事,绝不稍让须眉!
她没有眼泪,她只有刀!
白骨如山鸟惊飞,古来江湖几人回……既然命运不让她放下手中的刀,不让她退隐山林,和爱人一生相守,那么就来吧!
谁想欺到她头上,就先问过她的刀答不答应!
“拿着。”凤凰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解下武器,郑重地递到萧卿晚的手中。
那是一把细长的东瀛武士刀,刀铭“凶夜山斩鬼切”,元幅(镡宽处)3.2cm,先幅(切先处)1.9cm,刃长78.48cm,刀弧优雅如诗,刀身散发着宛如潭水地幽冷的光芒。
“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使横刀了,否则立刻穿帮……就改用它吧。”凤凰道,“同时你的梅花纹身也要洗去,以往学过的刀法也必须忘掉,我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教你中条一刀流剑术。”
“是!”萧卿晚沉声应喏。
“放心,”凤凰轻轻地拍着她的娇嫩的肩头,“事成之后,我擢你总旗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