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
徐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赫然发现,整个聚义厅中,那个唯一还站着的少女,正微笑地从身上掏出一个香袋来。
“因为你中毒了。”萧卿晚俏生生地立在当场,笑眯眯地说道,“这些装银锭的箱子都是用樟脑木做的。”
樟脑,又名韶脑、潮脑,味辛,性温,它是樟科植物。《纲目》云:“樟脑出韶州、漳州。状似龙脑,白色如雪,樟树脂膏也。”
它是一味较为常用的中药材,除了通关窍、利滞气、消肿止痛的功效,还具有辟秽浊、杀虫止痒的功能。
事实上,古人很早就开始使用樟脑进行防虫了:比如用樟脑木制成的柜子存放衣服,或者用樟脑烟对衣服熏燎。
只是……
“或许你不知道,”萧卿晚又道,“樟脑木本身有毒,它的气味闻多了会使人休克。《品汇精要》记载:‘味苦,辛、温。有小毒’。大量吸入可引起眩晕、头痛、温热感,乃至兴奋、谵妄等。过量吸入甚至会即引起癫痫样痉挛,最后可由于呼吸衰竭乃至死亡。”
这就好像长期存放的衣服,上头残留的樟脑气味较浓了,所以长期存放的衣服在取出后最好洗一遍,然后在太阳下好好晒晒,晒干后先放在阴凉干爽的地方,就是这个道理。
徐虎:“你……”
不知是因为太过的震撼,还是因为急速流失的气力,在听到了这个事实之后,徐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萧卿晚:“只不过樟木气味在空气中挥发性快,很难达到“大量”或是“过量”的程度,一般不会有什么副作用。所以为了加重效果,我才带了这个。”
徐虎:“……”
萧卿晚:“这里面是青藤兰,产于东瀛,系直立灌木,茎丛生,有茎刺。单数羽状复叶互生,花单生于叶腋或数朵聚生,它本身没什么大用,只不过会加大任何一种药的效力。在《素问》和《难经》里有记载:‘青藤兰,苞片卵形,色鲜味芳,无毒,和药煎之,倍效。’”
徐虎:“……”
萧卿晚:“我刚刚不断地逗你说话,和你说一堆有的没的,其实就是在拖延时间,好让青藤兰能把樟脑的毒性成倍叠加,发挥到最大。”
说着,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小女子本来一路上一直在想,到了山寨,如果你把银箱全丢在库房里,那么可能还得先想个什么法子让你把东西搬出来,没想到大当家的直接就把东西放在了大堂上,倒省了小女子不少事。”
户部的这些银箱全部用樟脑木做的……
本来聚义厅的环境通透,即便这么多箱子放在一起,也不会令人有不适感,但在青藤萝兰的催化、加持下,空气里的樟脑木气味很快就由量变达到了质变,达到了足以产生毒性的程度。
所以已经吸入了这些有毒的气体的徐虎才会感到眩晕、头痛,而他偏偏又把手下全都叫进了厅中,这才让那些彪形大汉也中了毒,丧失了抵抗的能力!
至于萧卿晚为什么会没事……
很简单,她事先服过解药了。
“你,居然……用毒……”徐虎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想到自己半生纵横江湖,今日竟然栽在一个小姑娘的手上,圆睁的双眸顿时迸射出愤恨至极的火焰。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估计萧卿晚已经死了不下几百次了。
只可惜眼神终究不能杀人……
所以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卿晚又掏出一支响箭,冲着天上一放……
没过多久,门口脚步杂沓,又涌进来成群明火执仗的捕快,手持铁尺枷链,把徐虎和他最后的那些手下全都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
“这一次多亏了姑娘出手相助,”当先一个捕快走上前来,冲着萧卿晚一揖,“此贼犯案累累,甘、陕、川、直数省早已下了海捕文书,乃是朝廷悬赏缉拿的正犯,姑娘好本事,竟能只身擒盗。稍后还请移步衙门,自有赏银奉上。”
“你把这些人带回去交差就是了。”萧卿晚说道,“赏银什么的就不必了。”
“这……”捕头迟疑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本来按照衙门办事的章程,他还要请萧卿晚上州府做一份庭审笔录的……
然而眼前的女子脸色淡淡,平静的语音之中更有一份沉稳静娴的气质。何况此前萧卿晚移步州府衙门,出示了魏王小玺,命他们等着自己的信号协助上山拿贼时,他并不相信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女子竟然真的能够成事。如今眼前事实俱在,他的心里又是惊叹又是佩服,哪里还敢多嘴?只得喏喏退下,押着徐虎等人自去归案。
※※※
目送着捕快们押着徐虎等人下了山,萧卿晚这才返身开始检视起聚义厅上的二十口大箱……
结果随手打开一瞧,却赫然发现!
箱子里哪有什么银子?
全是黑沉沉的石块!
萧卿晚倒吸了一口冷气,犹自不敢相信地把所有箱子一一打开,可……
所有的箱子都一模一样,里面装的全都是石块!
怎么回事?
银子哪儿去了?
她茫然四顾,偌大的聚义厅里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影。只剩下堂中一口沸鼎咝咝地冒着热气,除此之外只有满地的杂物、刀具、帽子等四下散置。
死一般的沉寂有如实质,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压在萧卿晚的心头,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难道徐虎已经把银子都花了?
这不可能啊,徐虎刚刚送了消息到王府,自己马上就夤夜前来拜山,这么短的时间,哪里花得完。
那可是九千两!
再说这是官银,要在市面上流通,必须回炉重铸,寻常钱庄、商家是不敢擅接官银,那可是要入罪的!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徐虎把官银藏起来了。
但如果说他把官银藏在别的地方……
不!
不可能!
这里是他的老巢,这么多的银子不放在家里,他会放到哪里?
所以这官银一定还在山寨里,否则就不符合常理。
想到这里,萧卿晚当即转身出厅,把整个山寨仔细地搜了一遍,但最终……
她还是回到了这个大厅里。
山寨之中并没有发现银子的踪迹,而且没有任何异常。
唯一让她觉得奇怪的,反而还是这个大厅……
从第一次踏进这个聚义厅的时候起,她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是足可容纳百十人的大厅,为何却反而让人感到压抑?
一开始,因为萧卿晚需要全神贯注地应付徐虎,所以并没有往这方面深想,可眼下人去楼空,怎么这种压抑感依然挥之不去?
她在大厅里转了一圈,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甚至连地上的砖缝也一块块地揭起来看过,下面什么机关暗格都没有。
她又不死心地敲了敲墙壁,可全都是实心的,并没有什么暗格。甚至连天花板都敲了一遍,完全没有任何异常。
这……
萧卿晚的心不断地往下沉、往下沉……
自己的推理一定不会有误,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自己疏忽了……
可究竟哪里不对?
她不断地在大厅里踱着步子,任凭一下下的脚步在静谧的聚义厅里震荡出令人心悸的回响。
突然!
好像给施了定身法一般,萧卿晚两手紧紧握着拳头,呆若木鸡地僵在当地。
她脑子里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闪而过,而她却没有抓住,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似乎把什么重要的线索给漏过去了。
那究竟是什么?
萧卿晚紧张地思索着……
沉默如冰水一般渗入一切,而一切又在沉默中黏糊糊地溶为一摊,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寂静的空气里只听得到少女的呼吸和心跳,这过分的安静让每一秒都仿佛一个世纪般的漫长……
突然!
萧卿晚猛地抬起头!
“是了,一定是这样!”她的眼中熠熠闪着神光,“天呐~我居然差点漏了这么重要的线索。”
问题就出在“压抑”上!
为什么会觉得压抑?
这压抑并不是任何心理因素造成的,而是因为空间的狭小!但这么大的厅堂,本该足以容纳百人,现在更是一个人都没有,为什么会觉得空间狭小?
想到了这一点,她当即在厅里转了一圈……
从南至北是五十步,从西到东也是五十步。
她又转到厅外,沿着屋子的外围走上一圈,却赫然发现:从南至北是五十五步,从西到东也是五十五步!
明明只隔着一道墙,怎么会有五步的差距?
一间屋子而已,又不是城墙,试问这个世上有哪一间屋子的墙有五步厚的?
墙中另有玄机!
萧卿晚从地上拾起群盗遗留下的鬼头大刀,二话不说地抡圆了力气向墙上砸去,但听得砰砰之声不绝,石头不住滚落。忙活了好一阵子,突然间只听喀喇喇一响,柱倒墙塌。
驱散了灰尘定睛一看……
果然!
墙壁后全是一块又一块的银锭,整整齐齐地垒满了整个大厅,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辉。
难怪刚刚敲打墙面处处实心,找不到任何暗格,原来这后头全是银子!
萧卿晚伸手取下一块,细纹霜边,做工精细;再掂了掂,只觉入手极沉,显然分量十足,翻到底部一看,下头还刻着“天圣”字样。
这满墙垒着的,全是被劫的官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