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朝中重臣,国之栋梁,陛下就算降罪,难道还敢要了您的命不成?”她假惺惺地问道。
“那倒不至于。”赵奕寒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头也不回地说道,“但陛下势必下诏申斥……”
他摇了摇头,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自家事自家知,自己看似风光无限,但权势太炽,早遭皇帝所忌,全靠平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才没被抓住一点错处。
而且俗话说的好——树大招风!举朝上下,不知多少眼睛都盯着自己,这当口出事,不是授人以柄吗?只怕顷刻之间,就会引来群臣攻讦。
萧卿晚听到这里,一颗芳心却沉了下去。
只是“下诏申斥”而已吗?
大阁领说的果然没错,寻常之事要不了赵奕寒的命,非谋反大罪,如何治之?
看来还是必须获得他的信任,再找出谋反的证据,才能报得了天哥的大仇!
要取得赵奕寒的信任,眼下就是绝好的机会。
可独自一人上鸡公山……她虽然自恃武功不错,但这徐虎“官府衙门张榜缉拿了几年都没有结果”,可见武功之高,何况双拳难敌四手,她还没妄自尊大到这个地步。
那么到底该怎么做?
想到这里,萧卿晚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大厅正中的尸体和银箱之上。
“行了,本王心意已决。”赵奕寒摆了摆手,“你们不用再劝了——备马,本王连夜前往鸡公山。”
“王爷不可!”赵正阳急的抓耳挠腮。
赵眉得位不正,所以最重天意,万象神宫是她最重视的工程,谁敢再这上头怠慢?一旦修缮进度拖延,不管是由于什么原因,后果都不堪设想。
更何况王府管事,赵奕寒如今面临的局面,他是一清二楚……
可让王爷独上鸡公山,更是万万不可!
那徐虎和魏王府势如水火,他的义弟又是赵奕寒亲手抓的,王爷若真去了,只怕……
赵正阳左思右想不得主意,正没个了处,却忽然听到身边似乎有谁打了一个喷嚏,声音虽不甚大,但在寂静的大厅里却显得格外明显。
他烦躁地扭过头,这才发现萧卿晚正从在大厅正中的银箱前抬起头来,皱着好看的黛眉:“怎么有股怪味?”
“怪味?”赵正阳怔了怔,循着萧卿晚的目光看去,随即恍然,“你是说这银箱吧?”
他说着,一边指了指厅中大敞着的木箱。
“是啊。”萧卿晚点点头。
“也难怪神崎小姐不知道。”赵正阳道,“姑娘是东瀛人,不懂得我们中原的规矩,这箱子是户部的银箱,用樟脑木做的。”
“樟脑木?”
萧卿晚凑到箱子前,再一次地仔细嗅了嗅,果觉一阵刺鼻的味道钻入,多闻了两下,竟还有微微眩晕之感。
“用樟脑木做箱子,结实耐用,还能防潮——这可是户部存银的常用手段,这箱子是直接从户部的库房里搬出来的,自然更是……”
“等等!”萧卿晚猛地抬起头,“你刚刚说什么?”
赵正阳怔了怔:“……我说这箱子是从户部的库房里直接拿……”
“不是这句。”萧卿晚神情严肃,“上一句。”
似乎是被少女突如其来的沉重表情吓住了,赵正阳呆呆地看着他,傻傻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茫然地再次开口:“我……是说用樟脑木做箱子,结实耐用,还能防潮……”
“对了!就是这样!”萧卿晚犹如醍醐灌顶,“我知道了!是樟脑木!”
“樟脑木……怎么了?!”赵正阳不明所以。
“没什么。”萧卿晚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身对赵奕寒道,“王爷,徐虎之邀,就请让小女子代您走一趟吧。”
“嗯?你有把握?”赵奕寒抬起头,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王爷只管放心,”萧卿晚淡淡一笑,黑瞋瞋的瞳仁闪着幽幽的神光,“小女子定将所失官银一分不少地拿回来。”
“这可不是儿戏。”赵正阳跟上一步,“一旦事败,姑娘自己送了命事小,倘若耽误了王爷的大事……”
“难道大管家还有更好的办法?”萧卿晚立即反问。
一句话当即把赵正阳的话堵了回去,他顿时没了声音,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向赵奕寒拜倒:“王爷,正阳请命,鸡公山之行,还是让正阳代您去吧!”
赵奕寒沉吟了一下,张了张嘴还未说话,一旁的萧卿晚却再次开口了……
“不知大管家凭什么只身拜山,从‘鬼王刀’徐虎手中夺回官银?”她问。
赵正阳:“就凭我手中三尺青……”
话音未落,只听“噌”地一声!
然后赵正阳就发现自己心口多了一样东西……
刀尖!
闪着幽幽寒气的刀尖,刀柄握在萧卿晚的手中,没有人看得清她怎么出刀的,发现时已是刀刃及身。
这一刀出手之奇,出人意料,而速度之快,更是疾逾闪电,赵正阳一惊之下,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使劲前扑,接着向上纵跃,瞬间窜上了半空。
一位平凡无奇的王府管家,居然也有这般身手,可见赵奕寒的身边果然是卧虎藏龙。
可他的身法虽快,岂料萧卿晚人随刀走,也跟着一扑一跃,刀尖却始终如影随形,任那赵正阳腾挪闪跃,极尽变化,“凶夜山斩鬼切”的刀尖却总不离他心口三寸。
赵正阳大骇之下,身法立变,脚踏八卦,身走五行,如鬼似魅,东飘西荡,速度之快竟带出一叠残影……
鬼舞!
这“鬼舞”虽称之为舞,实则却是一门极其诡异的步法,绝非一般轻功乃至上乘轻功可比拟,使用者按特定顺序踏着特定方位行进,无论多少敌人来攻,都可凭此步法闪避。
他跑了几步,果觉身后刀气消逝,不由得冷哼一声:“雕虫小技。”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紧接背心肌肤一寒,“凶夜山斩鬼切”的刀尖就冷冷地贴了上来。
此时只要萧卿晚右手轻轻向前一送,赵正阳再多十条性命也都了帐了。
他心里顿时又惊又怕,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管家,”萧卿晚微微一笑,“你的身手连我都不如,还是不要跟小女子抢这差事了吧?”
“你……”赵正阳噎了半晌才道,“姑娘武功再高,但双拳难敌四手,想凭一人之力对付赫赫有名的鸡公山群盗,未免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哦?那不知大管家又凭什么……?”萧卿晚反问。
“我凭什么?”赵正阳直着脖子振振有词,“凭这一腔热血,凭对王爷的赤胆忠……”
“大管家勇气可嘉,”萧卿晚语音淡淡,“可夺回官银,光靠勇气是不够的。”
“你……”赵正阳攸地涨红了脸,“那你又凭什么?”
“小女子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天机不可泄露。”
“你……!”
“行了,你们俩个别吵了。”赵奕寒挥了挥手,打断了愈演愈烈的争执,然后再次把视线集中在眼前这个体似燕藏柳,声如莺啭林的少女身上。
“你真有把握?”他问。
“是。”萧卿晚微一颔首。
平静如水,但却斩钉截铁毫无动摇。
夕阳从窗口洒进来,映在女孩如云的青丝上,泛出令人安心的微光。
她的表情安稳平静,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所说那个字的分量……
但是,虽然是很出乎意料的话,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那便是确定无疑的事实吧。
“这个给你。”赵奕寒从腰间解下小玺,“这是本王的随身小玺,见玺如见本王,姑娘可以凭它调动本王任一手下协助,也包括青州府衙。”
“谢王爷!”
※※※
鸡公山桐柏山以东,大别山最西端,青分豫楚、襟扼三江。
萧卿晚一路信步而行,但见两边石壁如墙,双峰夹峙,中间一道山豁,就像被利斧劈开一般,形势极是雄峻,地下却地势平坦,不禁暗暗感叹:
“果然是易守难攻,这等鬼斧神工的隘口,只需寥寥数人镇守,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难怪当初赵正阳几千精兵会在这里全军覆没。”
一边想着,一边仰首而望,缥缈烟云之中,隐隐见到城寨一角飞出,便沿着峭壁上开出的栈道蜿蜒而上。
这栈道显然是人工开凿出来的,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留下的遗迹,如今早已破败不堪,许多地方都裂开了豁口,一路上山,地势极险,两侧全是万丈深渊,而且栈道只有一人多宽,只要稍有人拦道,就无法前进。但萧卿晚一路而上,不但丝毫没有阻碍,甚至连个问的人都没有。
这一回就连她自己也不能不感到奇怪了……
难道赫赫有名的鸡公山响马,竟然连一个明哨暗哨都不设?
不过想了一想,又旋即释然。
赵奕寒曾经说过,当年青州案时,自己曾经带兵破了他们的总坛,这些响马抓的抓,逃的逃,主力恐怕已经损失殆尽,剩下的人只够防守山寨,再想派人来栈道设哨,应该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果然,直到他终于站到了山寨的大门前,才有人喝了一声:“什么人?!”
萧卿晚高声道:“魏王府侍卫队长神崎伊织,拜会大当家的。”
那声音不再问话,过了片刻,寨门嘎嘎打开,一名身穿劲装,身形建梧的大汉进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是魏王府的人?”
“正是。”
那大汉往他身后看了看,顿时脸色一变:“你这娘们儿好胆子,居然敢单刀赴会?以为自己是关云长么?”
“小女子不过弱质女流,手无缚鸡之力,怎敢自比武圣。”萧卿晚笑道,“不过既然大当家的有命,小女子不敢不从,也只好只身赴会了。”
那大汉冷哼了一声:“跟我来!”
说罢当先引路,带着萧卿晚入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