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接到雅西电话的时候,我依旧没有等到霍振东的见面时间,不过当我见到失魂落魄的雅西的时候,江羽臣的安危也变得不是那么迫在眉睫了。
她在游轮上丢失的电话,是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服务员送还过来的,只说是其他的乘客捡到送到前台去的。
雅西重新将手机开机的时候,也是她的人生重新开始的时候。未接来电的显示迅速跳到几十个,其中南宇的电话轰炸式的打了三十几个,中间还有颜浩和莫克其他几个小股东的。点开微信,最新的信息几乎清一色的都是莫克正在进行的发布会。
Mock冯在下一季发布会来临之前已经宣传正式退出莫克,对于未来莫克的发展他残忍得只留下一句轻描淡写的祝福。同时莫克的几位主力设计师也纷纷提交辞呈,这一刻莫克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空城。不,它连一座完整的城池都没有留下,半年前Mock冯以建设全新概念的厂房为由已经将几乎全部的服装加工外包。此时留下的只是人去楼空的设计部和上一季的压仓货还有十几个等着发工资的小员工。
还剩三个月租金到期的莫克设计部和一个空头LOGO成为了雅西全部的资产,而这个品牌依靠存活的主体,已经不复存在。百年历史CHANEL如果失去了老佛爷也会地动山摇,何况只因Mock冯才存在的莫克,没有了Mock冯这个商标也没了任何意义。
我从南宇口中才得知为何Mock冯走了,却带走了雅西的魂魄。这一切没有任何前兆,对于雅西更像是在长安街突如踩到的一颗惊雷般不可置信。此刻雅西似乎才从巨大的震惊中恍然她自认为抓住的最牢靠的东西是什么,我无法想象这对她来说多么反讽。她呆呆的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两只木讷的眼睛像个盲人一样没有任何聚光。
我走过去,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我把头轻轻的靠在她的肩膀上,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要她坚强之类的话我说不出来,很明显面对勇气、坚强这些词语,我和雅西本来就差着十万八千里,我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在她面前说教。我只想哭,只想伤心,只想为我们深陷在这种人心叵测的囵圄里暴跳如雷。
颜浩来了,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格外的疲惫,他坐在我们面前,捶胸顿足、鼻涕眼泪的折腾了一番之后被南宇劝走了。整个过程中雅西只是用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呆呆的望着他坐的位置,像看着一场事不关己又情节寡淡的表演。
接着又是左修仁,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坐在我们的对面看着雅西。他估计是在等雅西开口,可是他最终等到的只是无言的沉默,他们的这种结局看了都叫人心痛。他和Celine订婚的消息从麟鼎盛宴就开始传了,我是从以前同事的八卦群里得知的,刚从船上下来的雅西一定早就听到了风声。换做是我,估计此刻会冲到厨房抽出那些锃亮的进口钢刀将眼前这个禽兽大卸八块。
“你找过Mock冯了么?“我开口轻轻问,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是一句废话,Mock冯他一定是万事俱备,抱着一颗铁石心肠召开的发布会,还能指望他什么呢。
左修仁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我排斥和Celine的订婚,所以对两家的生意也并不过问,我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达成了这种协议。”
“没想到?你知道你的没想到把雅西害成什么样子么?”没等我们开口,南宇就冲上来一把抓住左修仁的衣领,暴戾得质问。
左修仁任自己被南宇拽着衣领,“你以为你就脱得了干系么?Celine和席尘带着Mock冯,把你玩得团团转,你就没有责任么?”
雅西的眸子恢复了些焦距,但依旧是一片晦暗,她从地毯上爬起来。我看着她的样子,又看了看左修仁和南宇,我在心里默默得念了几遍阿弥陀佛为他们两个人祈祷。然而雅西只是用她没有什么焦距的眸子扫了一下地上的两个男人,都搞不清她到底在看地毯还是在看人,她从他们旁边静静的走开的时候,我都怀疑这个人还是不是雅西。
她没有抽出白花花的刀子把前来找死的男人分尸,也没有亮出尖锐的獠牙冲他们咆哮,甚至连一句她拿手的杀人不见血的冷言冷语都没有。我看着她静静走上楼的背影,心中翻起无数个疑问,她还是我认识了十几年的那个萧雅西么?
不过当我看到左修仁甩开南宇的手气冲冲的摔门而去的时候,我才恍然原来雅西的手段又进阶了,无论是颜浩还是左修仁,他们会帮她去找始作俑者去撕B啊,她表现的越反常、越憔悴、越伤心就越能激起他们的斗志。他们是愿意去赴汤蹈火的,相反对于看着她踩进这片深渊的人,此时此刻就算不会落井下石也一定是袖手旁观,比如席尘。
我那个时候看着雅西的背影,我自以为是得揣摩着她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高深莫测,其实我真的已经不了解她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每一个人都成了意外重重这个词的代言人,他们毫不留情得轰炸着他们在我的生命里留下的好的、不好的所有的回忆。
我跟上楼的时候,雅西只是把她的阵地从客厅的地毯挪到了卧室的地毯,一双没有焦距的眸子认真的飘向窗外。
北方城市的初冬,颓败凋零一片惨淡。
我光着脚,从旁边的躺椅上扯下一个抱枕抱在怀里,像一只乖巧的宠物安静的窝在她的脚边。我们就这样依偎着,像两只受了伤互相安抚的小兽。只是雅西的眼睛一直没有焦距的望向窗外,而我则时不时得盯着我的手机,这样看来我们两个又像是同一间病房里但并不同病相怜的两个病人。
我的手机安静的闪了一下,是霍振东的微信,我终于等到他的信息。
他发来了一个超跑俱乐部的比赛,时间地点都很详细。“听说你车技不错,过来切磋切磋。”
我把屏幕关上,正思忖着要怎么跟雅西开口,她的手机也进来一条信息。伴随这那声微信的叮咚声,我的心瞬间蹦到了嗓子眼,我害怕,真的很害怕,我害怕再有任何坏消息,我们的生活已经摇摇欲坠,经不起任何波澜。
雅西捡起身边的手机,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然后望向我。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她这几下划拉,已经划掉了我们十几年的友情,她毫无留恋的划掉了她身边最后一个朋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