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又到了探望的时间,玥忻依例来到南门后,除了吴叔吴婶和青鸢外,意外的看到青墨也出现在栅栏外。
只见青墨脸庞瘦削,星目剑眉,一身蓝色长袍,皮肤虽微黑,却显得十分俊朗,此时右手持剑双手环于胸前,正斜斜的靠在栅栏上往里看,俨然一副大侠作派。
玥忻走到跟前甜甜的喊了声“青墨哥,你来了,近来可好?”
青墨看到玥忻过来时已站直了身子,回道“忻妹子,我来晚了,这次也只寻到一支雪参,你先将就着用,我过后再和人去寻。”
青鸢见她只跟师兄打招呼,顿时不满的嘟嘴道“忻姐姐,你就知道问师兄好,师兄一来你就忘了大家了。”
玥忻忙拉着青鸢的手笑说“哪有,咱们不是经常见到吗!”
说完又和青墨道“青墨哥,雪参的事不急,我这儿暂时有了着落,一个朋友赠予我几支,不过我还没跟人道谢,正好和你们商量一下怎么还礼。”
青墨听了一喜忙问“哦?什么朋友这么大本事,现在外面的雪参越来越稀少了,他那可还有多余的?”
“这个我没问,我想着够用一段时间了,不如等以后需要的时候再问也不迟。”
“我觉得不妥,这种药材这么稀少,还是越早准备的好,你若不方便问就把那人介绍于我,我来问吧!”
玥忻心想到底叶枫和自己不是很熟,也不想太麻烦人家,于是便半真半假道“其实是这里的一位将军,我也不是很熟,只是曾为他疗过伤,偶然的一次交谈时他知晓我需要此药,想到我长期为将士疗伤,也算是立有功劳,便赠予我几支,再向人家要只怕是不合适!”
此话一出别说青墨,就连吴婶都能听出里面的破绽,一位将军会把如此珍贵的药材赠予一位不相熟的人吗?只是一来他们知道从小玥忻不想说的事他们也问不出,二来此次野狼山兵败朝廷封锁了消息,寻常人不会知晓,便也猜不出此事的来龙去脉。
大家毕竟也不忍为难她,于是青墨便掏出几张银票递给她,随即嘱咐她“既然已经赠予你,就不要还回去了,不过也不能平白受他人的恩情,你把这些银票先给他,就当是从他那买的。”
“还有,前些日子路过扬州的时候去了你家里一趟,得知明年三月二十是你大哥的大婚之日,今年过年想必你是回不去了,明年你最好回去一趟,你爹娘想你的很,我这还有你娘的一封信”说完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个装雪参的锦盒递过来,上面还放有一封书信。
玥忻接过来抱在胸口,又和青鸢吴婶聊了会儿家常,到了晌午和大家依依惜别后,玥忻便抱着东西往回走。
路过校场时,远远的听到有人喊她“小忻姑娘!小忻姑娘!等等!”
转过身去,见校场方向远远地有一个人向自己边跑边喊,等跑到跟前才看清,原来是曾经为他治过几次伤的络腮胡子,姓赵名大红,熟了之后玥忻常喊他作赵大哥,这还是上次兵败后第一次见他。
此时只见他跑的微微有些喘,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嘿嘿!吾远远就望见汝。。。今日偶感。。偶感。。哎!我远远就瞧着像是小忻姑娘你,早晨起来我肚子就感到不舒服,一上午就跑了好几次茅房,估计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不正想去寻几副药吃吃,刚好就遇见你。”
玥忻笑了笑,又详细问了问他还有什么症状,确定是吃坏肚子后,便领着他向放草药的帐篷走去。
赵大红路上还不停的抱怨,说伙房老郑早就跟自己不对付,一定是那小子做的手脚云云,玥忻也只是笑着应付几句。
当玥忻问到其他几个相熟的人今日如何时,只见络腮胡子的神情马上黯淡下来,沉默了片刻说到“老姜头死了,王三胖断了条胳膊,张大棒眼睛被射瞎了。。。”越说声音越小,玥忻听得也黯然。
抓好草药后玥忻又吩咐他如何服用,赵大红道了谢后便闷闷的往回走,走到一半玥忻突然想起什么便喊住他“赵大哥,你可知叶将军现在何处?”
“哦,将军最近常不在军营,听说是上别处调兵去了。你找我们将军有事吗?”
“嗯,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本想这几日去道声谢并把银票还他,看来下次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他。
回到自己账内玥忻先把其他东西放下,坐在床上先打开母亲给她的信,展开信纸后母亲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娟秀工整,“玥忻吾儿:自上次一别已有一年未见,娘亲甚是想念,你身体可好?在外可曾受苦?你爹与我身体无恙,切勿挂心。之前你爹与你去的信件也皆是气言,不必当真。你可曾记得娘亲的话照顾好自己?初闻你孤身前往军营,你爹与我甚是担心,不过我们也知你认定的事便不可回转,这也是你自己要走的路,前路艰辛,若有一日累了倦了,时刻记住家里是你永远的护所。。。”
看到此处,想到之前父亲那决绝的话语,眼眶逐渐湿润起来,下面所说也大多是让她保重身体,遇事切不可硬撑之类的话,洋洋洒洒铺满了好几张信纸。
里面也提到了大哥的婚事,说对方也是大家闺秀,玥忻虽不认得,但料想以大哥那温润的性子,嫂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久未回家,其实玥忻也是十分想念父母亲人,只是每回一次都得下更大的决心才能再次离开,唯恐自己不能坚持下去。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未来会如何,难道就这样一直不停的走下去吗?也许等寻回亲生父母的尸骨便会结束行程,也许吧!
待到叶枫回来已是一个月后,此时已将近年关,若是往常军营里还有些年味,今年却没有任何过年的气氛。
除了飞羽营外,其他各处营地也都在紧张的训练。刚刚凑齐编制的飞羽营也马上恢复了以往的高强度训练。
由于此次队中新兵居多,所以训练的任务比往常更为紧迫,叶枫按新老兵分为几队,先是吩咐老兵带新兵练习骑射。此次的征兵都是叶枫亲自挑选,所以基本功还算扎实,骑马射箭什么的都没有问题,只是水平还有待提高,跟往常一样,训练的初期主要是提升一下骑射的技术。
训练结束时,叶枫看向那些累的快走不动的新兵,心想刚入军就让他们进行如此繁重的训练,着实有些为难他们,不过这里毕竟不是地方兵役,而是很快就要真正进入战场的先锋军,现在若不加重训练,以后到战场上别说打胜仗,估计连保命的机会都没,平时多流汗,战场少流血,自古以来就是战场上生存的法则。
每到这时脑海中总会想到何子蓝他们最后在战场上拼杀的情景,他们死了而自己活了,死去的将士拼尽全力才保住自己的命,并不是让自己回来享福或逃避的,自己既然活下来了,就一定要给他们报仇,给数十年来马刀下所有的亡魂报仇。
这日傍晚,玥忻正在伤兵营的帐篷内清洗伤员换下的绷带,由于冬日冰水刺骨,所以旁边的火炉上一直嗤嗤的烧着热水,不时的往盆中倒一些保持水温。这时只听账外传来压低嗓门的声音“小忻
姑娘!小忻姑娘在吗?”玥忻正疑惑是谁时,只听帐篷外传来瘦猴儿的低喝声“嘿我说这位兄弟,吵吵什么呢,这里是伤兵营,里面不少伤员正在休息,出了事你负责啊?”想是看到这人在外鬼鬼祟祟的样子准备将他赶走。
只听来人小声反驳道“老子当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又不是没来过,再说老子这么小的声音算是吵吵吗?我找小忻姑娘有事!”
老高听到他语气不善道“去去去,小忻姑娘忙着呢,没空见你,要想见她,看到那边那块石头没,照头上磕一下,出血了就放你进去。”
这时来人嗓门突然大起来“卧槽,你小子找事是不,知道老子是哪的人吗,像你这样的老子一个能打十个。”
玥忻这会儿已经听出此人正是赵大红,怕他们在外面打起来,擦了下手赶忙走出去对两个守卫道“两位大哥别误会,这位是飞羽营的赵大哥,确实找我有事。”
瘦猴儿和老高见玥忻出来解释便也无话可说,只还是满脸愤愤的盯着赵大红。
赵大红见玥忻出来忙道“小忻姑娘你来了,你那天不是说要见我们将军吗,刚才我见他回帐子了,要不我陪你过去?”
玥忻想了一下便让他稍等自己片刻,进去先把手头的事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便回自己的帐篷去取银票。
赵大红也一路跟在她身后,走时还用威胁的眼光瞪了两个守卫一眼,边走边不满道“这俩小子,区区当个守卫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依老子以前的脾气直接揍他个屁滚尿流。。。”
正说着呢突然前面玥忻停了一下,赵大红一慌之下差点撞上去,赶紧往旁边趔趄了一下站住身子问怎么了。
玥忻转头轻轻说“赵大哥切勿跟人再起冲突,他们也是按规定办事,语气或许有些不善,不过我想以赵大哥的心胸应该不会跟他们一样见识!”
赵大红听了自动把重点放在夸他的后半句上“那是那是,咱老赵的心眼儿肯定没那么小”,说着两人来到玥忻的营帐外,待玥忻进去取出银票后便一路向叶枫住处走去。
赵大红在前面带着路,边走边向玥忻描述着最近的训练,说自己已经提升为十夫长,手下带着几个新兵,那些新兵有多么多么不堪,而自己又是多么多么威风,犹如天神下凡似的将他们一一收服,听到后边玥忻小声的笑,老赵见了说让她别不信,改日一定带她到校场上见识一下。
很快便来到离校场那条路不远的一处地方,周围整齐的布满大大小小的帐篷。比较大的帐篷统一是黑色,想必是寻常士兵的住所,而稍小的帐篷跟玥忻所住的大小一样,全是灰白色,里面应该住的都是将领。
由于是首次来到这里,玥忻也不知哪个是叶枫的住所,只跟着赵大红向前走着,直到来到一顶挂着风铃的白色帐篷外,里面点着灯却未见有守卫。
只见赵大红走上前去压低声音道“禀报将军,属下有事参见!”
发现里面没有动静,于是又喊了一声,依然没有声音传来。
赵大红呐呐道“奇怪,回来时明明瞧见他回到帐篷的,难道又去别处了?”
说着转过身来看向玥欣身后突然一愣,玥欣也忙转过头去,只见叶枫手中端着一些饭菜正一脸狐疑的看向他俩,随后问道“何事?你们俩谁有事?”
赵大红忙回到“禀将军,是小忻姑娘有事找您!”
“恩,那你先退下吧,你随我进来!”说完也不等两人做出反应就进入帐篷。
只见玥忻面色赧然的看向赵大红“你们将军平时都是这样冷酷吗?”
赵大红也微微一囧“当官的嘛!肯定都有些架子,你赶紧进去吧,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了。”说完看玥欣进去以后就转身离开。
进入帐内只见叶枫把饭菜先放在桌上,然后拉出一把椅子坐下,完后又示意玥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问道“姑娘找我何事?”
虽然那夜曾和他有过交谈,不过大多数是自己在说他在听,所以玥忻对他的脾气秉性一点都不了解。
之前简单的几次接触,让她觉得这位叶将军平日里应该话很少,这种话少不同于青墨那种,青墨只是在自己跟前刻意的语言简练,对外人却又换回江湖做派,豪气冲天,而这叶将军应该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言简意赅,一副常人莫近的表情,想必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将军的威严吧。
玥忻想了一下说道“多谢将军那日救我一命,我今日是特意来道谢的,剩下的那些药材对我甚是重要,所以暂时不便归还将军,我这里有些银票还望将军能够收下。”说着从袖口里掏出几张银票放在桌上。
叶枫看了一眼桌上的银票,拿起来递还给玥忻道“姑娘不必客气,要不是你用自己的雪参救了老将军的命,也不会得此大病,再说你平日里也救治了许多的将士,应该是我跟你说谢才是,这些银票你拿回去。”
玥忻以为他顶多会回一句“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之类的话,没想到他还刻意解释了一番,遂道“请将军务必收下,也许将军不缺这些银两,但我也不能白白受这好处,这份恩情我自会铭记在心。况且当前战事吃紧,军营里用钱的地方肯定不少,这些钱虽不多,希望也能起到一些作用!”
叶枫见此也不想在此事上继续纠缠,把银票重又放回桌上,开始仔细打量玥忻。
叶枫自幼随师父上山,一直潜心修习师父所授,其间几次下山游历也到过不少去处,见闻过不少人情世端,虽接触女性不多,却也知晓大魏朝大多女性的生活习性,无非是相夫教子、家长里短的小事,大户人家的小姐或许还会读得一些诗书,嫁人后却也不过变回一些庸脂俗粉,所以叶枫每逢相会女子时虽面色淡然,心中却不善其烦。
而眼前这位姑娘却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年纪轻轻不待字闺中而独身投入军营,听其谈吐见闻也像是饱读诗书的样子,尤其上次交谈中知晓其还有行医天下的志向,不得不说也是一位奇女子。
玥忻见他盯着自己半晌不言感到十分赧然,便开始四处打量帐篷内的摆设。
账内东西虽不多,物品摆放却十分整齐,除床铺桌椅外门口还有一副挂盔甲的架子。帐篷内饰物不多,倒是可以料想到,罕见的是帐篷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书法,笔锋苍劲有力、铁画银钩,看样子应该是军旅之人所书,只是没有题名,不知是他人所作还是他自己所写,想必是十分喜欢的。
正来回端详时突然听到叶枫问了一句“不知姑娘是何方人氏?家里是做何营生?怎会选择行医这条路?”
玥忻听完一愣,不知这位将军怎会没头没尾蹦出这么一句,而且所问与军务无关而是自己私事。总归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即使自己不说他也可去登记处查询,便道“小女祖籍扬州,家父是书院的一位教习,叫做王岐瑜,由于我自幼体弱四处求医,常能体会药石之苦,希望天下人皆能身体安康,遂拜医圣张鹤之为师,行医师本分,游历各地。”
听闻此言叶枫心中一动,扬州王岐瑜自己是知晓的,祖先曾是学术大家,几代书香门第,自己本身也有几分真材实料,先帝那会儿曾位居国子监祭酒,后因宰相沈清贪墨之案案发受到波及,遂罢官回乡,没想到现在只作一个普通的教习。
不过这样的家庭理应家规森然,怎会任由女儿独自在外游历行医呢?想想很是不解。
玥忻见他半晌不说话,只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道“将军可还有他事,若无我便先告退了!”
叶枫回过神来也不好多问便站起身来道“无事,姑娘请回吧!”
说着便把玥忻送出账外。外面此时已经起风,风吹在脸颊冰凉的有些刺骨,玥忻道了别后看天色已晚,料想伤兵营处应该无事,便径直回帐篷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