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叶枫所部自战场撤退时,由于当时回关的方向全是北答军,所以只能进入附近山里的林子。
由于飞羽营全是骑兵,所以撤退很快,最主要还是何子蓝和黄小飞为他们迎得了宝贵的时间,敌军除了一小股骑兵追击了一段被甩掉后,也没有派更多的部队去追击他们。
进入山里后,战马越来越难行走,于是所有人只好下马步行。又走了半晌,探查到确实没有追兵了就下令原地休整片刻。
叶枫依旧蒙着眼,此刻还能感觉到眼睛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里的痛。副将清点了下人数,发现只剩将近一千多人,大多数人还浑身伤痕累累。想起最后何子蓝和黄小飞那高亢的吼声他心里便一阵凄然,左手握拳用力击打了下头侧,随即便无力的靠在树上。
自己自幼随师父进山,修习了这么多年的兵法韬略治世良策,没曾想出山不久竟遭遇如此大败,难道如此刻苦修习都白学了?毕竟还是纸上谈兵?又想如若不是天气突变,是否此次就可战胜北答军?
想了想又开始唾弃自己,失败没有理由,师父曾说过任何战场上的巧合,都不能纯属当做是巧合,都是指挥官的战术遗漏和战场失策,那么到底是什么造成了今日的大败?是长期以来的自信逐渐演化成了自负吗?自己还想利用北答军大意轻敌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其实最大意最轻敌的难道不是自己?
被困在这里也不知现在关内情况如何,郑老将军能够安全撤退吗?紫荆关能守住吗?又抬头向四周看了一眼躺的横七竖八的将士,不禁把头埋得更深了。
又过了两日,郑老将军终于缓缓醒来,虽还是身体虚弱不能下床,不过经诊断体内毒素已基本肃清,剩下的只是慢慢调养,已无大碍,这也算是这么多天来为数不多的一个好消息。
听闻飞羽营无一返回时,郑老将军也是深怀愧疚。其他人或许是年纪轻阅历浅没听说过这雪盲症,自己戎马半生以前在西边带兵时是遇到过的,心想是不是自己越老越糊涂,战前居然没有考虑到这点。
想到任命叶枫的那道密令,心里更加不安起来,如若叶枫此次出事,想必边关又将经历一场大变,那长久的训练便将功亏一篑。
本想派人去打探下关外的情况,苦于这会形势所迫不敢再轻举妄动,北答军虽不知何故这几日未曾打来,却也不敢肯定是否走远,如今最首要的还是得守住紫荆关,其他的事只能从长计议了。
伤兵营里,张医正和玥忻他们正在把刚运到的药草一一挑拣分堆,然后按照玥忻开出的药方煎熬入药,熬药的过程中玥忻就坐在火炉旁边一动不动,心想已经过去数日,看来飞羽营这次确实是凶多吉少了。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突然感到愈发疲惫起来。
经过几日的阳光照射,地上的雪已经融化殆尽。此时野狼山内正有一批人在缓缓移动,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泞的小路上,艰难的向山外挪动着。
在山里熬了几日后,叶枫和其他人的眼睛开始慢慢恢复,这些天缺食少粮,寻常人还能熬得住,可是受伤的士兵长期未得到治疗,有的伤情已是恶化,于是今日安排好其他士兵后,叶枫带了一些人马出林子打探一下外面的情况。
待回到几日前的战场后,发现遍地都是飞羽营的尸体,并无人打扫整理。等仔细观察后,奇怪的发现北答军的尸体也大多没有清理,叶枫顿时心里一阵疑惑,按常理来说,无论北答军接下来是进攻紫荆关还是退回草原,都不应该不管己方士兵的尸体,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何子蓝和黄小飞最后的疯狂进攻有可能重创敌军的那位重要人物,所以北答军最后也是仓皇撤退的。
想到那两人心里又忍不住隐隐作痛起来,此时只能凭着撤退时最后的记忆方位去找寻着他们的遗体。
大多数人的尸体已经被马蹄踩的面目全非,最终凭借军服找到了两人的尸体,只见两人的尸体已被砍得不成样子,想是死后还成为敌军泄愤的对象。
看到两人如此惨状,又想起平日里两人由最初的不信任,到后来对自己的为首是从,叶枫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心里默默发下重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又派人往紫荆关方向探查一番,发现确实如自己所料,并未发现北答军的踪迹,遂从山里接出其他士兵,尽可能多的带上一些阵亡将士的遗体慢慢返回。
一群人走了将近一天才来到紫荆关外,本以为飞羽营已全军覆没,所以当守城的士兵看到残活下来的的飞羽营将士时,忍不住发出一阵阵欢呼。
听着这些欢呼声,叶枫不但没有感到一丝轻松,反而觉得这真是莫大的讽刺。回到大营,陆续安顿好受伤的士兵后,叶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主帅营帐,
回营的路上已经听闻其他将士讲述了近日来发生的事。进入主帅营帐后,看到裹着伤肩的老帅顿时扑通一声跪下来低声道“末将无能”。
郑老将军见他平安归来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忙把他扶起来道“不是你的错,是老夫考虑不周了,你这些天在外也幸苦了,没有其他事的话先回去休息,以后的事等你休息好了再说吧”
叶枫低着头一言不发,直到现在他的大脑里还是混乱不堪,现在问他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于是听从郑老将军的吩咐先行告退。
从郑老将军那里回来以后他并没有回帐篷,而是先带了一群军士把运回来的尸体埋在后山,为他们简单的立了木碑后又站了很久才返回营地。
回到营地先大睡了一觉,不过却睡得极不安稳,醒来时夜色已深,看到旁边的桌子上不知何时备好的饭菜,也不管有没有凉就胡乱巴拉了几口,然后从帐篷出来径直走向伤兵营。看到伤员们都得到妥善处理后,接下来居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最后在伤兵营的帐篷外随意挑了一个地方席地而坐。
午后听闻飞羽营有人回来时,玥忻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不过当听到五千飞羽营只剩将近一千多人后,心里又变的刚加难过起来。调整了下心态,便同其他人一起去帮助那些伤员疗伤。医治伤员的时候内心不禁产生了一丝焦虑,这些人的伤口许久没有处理,有的已经严重感染,处理起来也甚是麻烦,但愿他们都平安无事吧。
安顿完这些伤兵已是深夜,她顿感身心疲惫,打算先回去休息。许是这几日过于劳累,除了膝盖疼痛外总感觉全身都极不舒服,看来过了这阵子要好好休养一下了,毕竟身体出了问题,吃苦的还是自己。
刚出了帐篷准备回去,月色下突然看到一辆牛车旁边背对着自己坐了一个人,看那盔甲的样子应该是那飞羽营的叶将军。之前的几次接触两人倒是没怎么说话,不过依自己的判断觉得他应该是个极为有担当的人,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想必他内心很难过去这道坎。
军营里这几日到处都是死气沉沉,若连他这种主将都失去信心,那大魏军恐怕真成了乌合之众了,想了想她便径直走到叶枫旁边也随他一样席地而坐。
叶枫转头看到是她,此时却也没有心情理会,又开始低头沉思,两人就这样继续坐着。
“我生下来的时候,附近的大夫说我活不过十岁,于是父母便带我四处寻医,几年下来遍访无数名医,却也没什么效果。那时我什么都不懂,只是纳闷为什么爹娘不让我出去跟其他孩子一起玩,还要经常喝一些奇怪的药”过了一会儿玥忻突然开口说到。
“后来逐渐长大了一点,无意间听到别人的谈话,大概知道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我那会儿已经知道了死是什么,但是也没有害怕,只是私下里经常看到父母一脸愁容不整的样子。从小他们就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两位哥哥也是一直把我捧在手心,想着法的让我高兴,我那会儿也是真的很开心!”低头整理了一下脚边的裙角,玥忻接着娓娓道来。
“后来就遇到了我师父,我师父看过我的病后,本来也是一副为难,但是见我还是整天一副开心的样子,就问我怕死吗,我说不怕,于是师父便和爹娘关在屋里谈了半天的事,没过几日,师父就把我带回山去。”
“刚到山上时,住的地方附近也没什么人,于是我就整天待在屋里,师父每天给我熬药喝,替我针灸,试过很多种不同的办法,但都一一失败了,过了一段时间,身体不但没有好转,却逐渐恶化起来。有一天师父从外回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奇怪的药草,然后又问我怕死吗,我那会却是有些害怕,因为我若死了就再见不到爹娘和哥哥了。师父告诉我,说他行医一生,见过无数的病人和病情,有的人病的明明就没那么重,却整日担惊受怕的,虽有药物调理却依然慢慢死去,还有一些人看似是得了绝症,却能看透生死,笑着面对,居然又多活了数十年。他说人这一生,就要敢于和病魔作斗争,当初他肯带我回山,就是看中了我那会儿无畏的样子,别人说我活不过十岁,咱们就偏证明给他们看,只要能坚持,敢尝试,老天爷总会眷顾我们的。”
说到这里把腿缩了一缩,抱住膝盖接着道“于是师父就继续变着法的给我治,而我无聊之际就开始看医书,后来有一天从后山跑来一个小女孩,见我整天闷闷的就经常跑来找我玩儿,还不时的能带来几个小伙伴,那会儿能有人聊天解闷,我就渐渐地开心起来。又过了一段时间,身体居然开始好转,师父大喜,说老天真显灵了,这也是他行医生涯的一个奇迹。其实我心里知道,哪里有什么老天爷,我的病能好转都是师父的功劳。”
然后她转头看向叶枫,见叶枫也在看自己,于是说道“做一件事,也许短时间内没什么成效,也许经历了很多的失败,但是你看,只要我们乐观面对,肯坚持,敢尝试,失败怕什么?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你瞧,我现在不仅自己活得好好的,将来我还会遍历各地为更多的人治病!”
说完这些,也不知自己说的这些对不对,叶枫有没有听进去,不过至少她自己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叶枫听到她说的这些话,知道是在安慰自己,不过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出山不到一年就受如此重创,也许军队还可以重建,将士可以重新挑选,但心里的伤怕是只能慢慢愈合了。
“多谢姑娘,你说我都懂了!只是在下还想一个人静静,天色已晚,姑娘不用在此陪伴,早早回去休息吧!”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姑娘,看似云淡风轻的,没曾想还有这么一段坎坷的经历。
玥忻听后朝他微微一笑,扶膝艰难的站起来,慢慢的向回走去,走了一段突然又回头说道“叫我小忻吧,大家都这么叫我!”叶枫听了一愣,接着就见她径直走去。
次日一早,叶枫便去了主帅营帐,和郑老将军汇报当时战场经过以及撤退以后发生的事。两人商讨了半天,料想北答此次能够退兵,想是也受到重创,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发兵了。
总结了下这次的教训,又商量了日后的事宜,天色已近晌午。
“您的伤好点了吧?”叶枫问到。
听到此郑老将军“呵呵”一笑,“说起这事,这次还多亏了那位姑娘,听说她随身带有一味珍贵的药材,后又施以针灸之术,这才救了老夫的命,看来当初老夫做主留下她是对的。这次中毒受伤的将士颇多,若无她的帮忙还真得多费一些周折,她这也算是继承了她师父的衣钵,为大魏朝立了大功!”
“听您老的话,您好像认识这位姑娘?可知她是哪里人氏?”
“这个,老夫也不知晓,只是当年认识她师父,你若想知可去登记处查询,不过你问这个作什么?”
叶枫回道“也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看来这次真要好好感谢这位姑娘!您老好好休息,我去试着联系一下北边的内应,看看能不能得知北答那边的情形,也好作相应的准备,在下先行告退!”
“恩,你去吧,不过这次半路中了埋伏,北答已经知道他们境内有了我们的人,肯定会严加盘查,你行事一定要谨慎!”
“遵命!”说罢叶枫便径直离开。
从郑老将军那里回来后,叶枫安排了下属这几日的任务,本想去后山转转,又觉实在是无颜面对这些死去的将士,左右现在无事可做,想再去查看一下伤员的情况,于是便向伤兵营走去。
转了一圈后,看到所有伤员已安排妥当,心下稍安,只是今日却未见那位姑娘,问张医正,说是她今日身体不适在帐篷休息,料想应该是连日所累外加昨夜受寒所致,叶枫也不便独自去探望,只吩咐张医正这里若有什么情况及早汇报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