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午时,营地里最热闹之处莫过于伙房周围,有些军士打完饭菜便端回帐篷吃饭,大多人由于午后还要训练,懒得来回跑,便在伙房附近随意找个地方席地而坐,吃完饭菜就地休息。
只见伙房外三三两两坐满了各营的将士,有些人嘴里边嚼着饭菜边抱怨着训练的辛苦,一时之间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这时有两人端着饭菜突兀的站在人群中,走近一看正是何子蓝和黄小飞,这哥俩儿前些日子受到处罚,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利落,只能站着吃饭。
虽然两人伤没好现在还不能上马训练,这几日却也没能待在帐篷休息,除当日伤势过重躺了一天外,之后每日都得站在校场边上观摩其他人演练。
不过数日不能上场丝毫没有消磨两人的斗志,此时只见黄小飞边大口嚼着馒头边信誓旦旦的跟其他将士吹着牛“我说各位弟兄,这几日我仔细琢磨了那什么阵法,终于被我找出破绽,等过几日便让那小叶将军好看!”
有人在旁起哄道“得了吧,这屁股的伤还没好呢就指望着下一顿呢,到时候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够你小子喝一壶的”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一阵哄笑声。
旁边何子蓝打断众人的笑声道“众位弟兄别不信,我和小飞这几日虽在场边却也没闲着,我俩仔细分析了那日红方人马的移动方位,又根据对方的变阵一一商讨出了对策,若再来一次定叫那小叶将军输的心服口服!”
这时旁边一个大汉端着饭碗挪到何子蓝身边道“我说你小子别再搞什么幺蛾子了,那日被你搞那么一下老子直接掉下马被踩了一脚,这两日刚能好好吃饭,老赵还在床上躺着呢。听说那日你俩后来被收拾的挺惨啊,我虽没看到叶将军是怎样指挥调动人马的,可想想也应该不是一套死板的阵法站那一动不动给你打吧,我求求你下次再有变动提前通知一声,我好躲着你点。”说话的这个大汉叫做姜大岳,正是上次被马踩到肚子那位。
黄小飞听了不屑道“老姜头,我看你也人高马大的怎么这么没种,受了点小伤就怕了,上次咱是没准备好输给了他,这次你们听我的肯定行,相信我!”
姜大岳白了他一眼“你小子是不是打屁股把脑袋都打坏了?老子一直是红方的,跟你不是一伙的。”话音刚落旁边又是一阵大笑声。
黄小飞一愣,正要再去辩驳几句只见姜大岳端着饭碗径直走了,只好看向何子蓝,只见何子蓝正拧眉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把身边人吓了一跳,然后口中喃喃道“老姜头说的也有些道理!”
黄小飞心想,老兄该不是你脑袋真被打坏了吧?只听何子蓝接着道“咱俩之前想出的对策也许真的不行,那叶将军肯定还有什么其他招数。”
“那你的意思是?”黄小飞不解道。
“当然得从长计议了。”话音一落就见黄小飞一副‘就知道你会怂’的表情朝一边走去,把碗放回盆子里,然后找到一片阴凉地往地上一趴就不动弹了。
旁边别的军士用脚蹬了蹬他道“老兄,你这样趴着太占地方,坐起来坐起来。”被他一副恶狠狠的表情给瞪回去了。何子蓝见大伙儿都各自去找地方休息,估计也没人再理自己便也无趣的回住处去了。
午后天气骤变,刚才还艳阳高照,转眼间狂风大作,乌云很快铺满天空,整个天色迅速黯淡下来。校场上,叶枫抬头看了看天色,示意演练继续。
大风卷起地上的砂石吹的满天都是,场上的将士们个个被吹的嘴歪眼斜的,有的干脆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嘴里也开始骂骂咧咧。
顷刻间暴雨骤降,整个校场已被雾气弥漫,练习弓箭的还好,最多是箭射的七扭八歪,最苦的还是那些演练阵法的,一个个边抹着脸上的雨水边跟着令旗寻找方向,一会儿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好多人直接撞得人仰马翻的,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这时副将看向叶枫大声道“将军,这种天气再练下去怕是会有人受伤啊!”叶枫听了却是没做任何反应,看着场地里狼狈不堪的众人,没有丝毫要收兵的意思。
眼看场下的形势越来越乱,只见叶枫快速奔下木台,翻身上马疾驰到传令兵处夺过令旗,然后拍马冲进人群中大声呼喊,不停用口令指挥着乱成一团的双方人马。
有的人听到口令倒是能勉强勒住战马重新列队,那些摔在地上的则满身都是泥水,抓着缰绳想爬上马背,不料天湿地滑,外加战马不停的挣扎乱动,竟是爬了半天也爬不上去。
叶枫心想以后若到战场上遇到的突发状况只会比现在更甚,若是连这种局面都控制不住,那以后也不用带兵打仗了,于是边大声激励着将士们把阵型站好,边不停的穿梭在人群中挥舞着令旗。
混乱中也不知哪里挥过来一把狼牙棒,直直冲着叶枫面门而来,叶枫忙偏头躲过,正要摆正身体继续向前,突然胯下战马不知为何受惊,嘶鸣一声竟前蹄上扬人立起来,叶枫忙抓紧缰绳想要稳住座驾,这时从旁边冲来一匹马直撞过来,叶枫这下躲无可躲直接被撞下马来,落地时也不知头磕到哪里,眼前一黑顿时失去知觉。
周围有人眼尖发现将军落地,急忙下马过来查看,发现叶枫昏迷不醒,头盔里隐隐有血流出来,忙招呼众人一起将他抬到校场旁边。
副将在场边也已看到叶枫落马,顿时大惊失色,忙上前查看情况,见叶枫短时间没有醒过来的样子,只好和众人一起用担架将他抬往伤兵营。
此时雨势并未减弱,只见一行人踩着泥水在雨里飞奔着,刚到伤兵营门口便有人冲进帐篷喊军医出来,张医正见众人七手八脚的抬进来一个人,上前一看认出这是飞羽营年轻的统领,顿时不敢大意,忙让人抬到床上帮他检查伤势。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描述刚才所发生的状况,便知有可能是伤在头部,忙让众人先安静下来,接着轻轻帮他取下头盔,只见他后面的头发已经被血染红一片。
等仔细找到伤口帮他包扎好后,又检查身上其他地方发现没有别的伤势,副将忙上前问有无大碍,张医正面露难色道“这个,叶将军伤在头部,现在只是昏迷,要想知道伤势到底如何,还得等将军醒来,看看有无其他症状。”
副将听了脸色顿时不安起来,练兵时主将受伤,想来自己也难逃干系,刚才急着送叶枫就医,也没问事情缘由,此时看向一起来的众人低声问道“你们有谁看清将军是怎么受伤的?”
此话一出只见其他人面面相觑的看来看去,最后有一人出来支吾道“属下好像看到将军是被人撞下马的,至于是谁撞的,刚才雨大视线模糊并未看清。”
副将还要再问,只见张医正凑上前来道“这个最好还是等叶将军醒来再查吧,可还有其他将士受伤?”
其他人略一沉吟便想到刚才情势混乱,肯定还有其他人受伤,于是副将让张医正先好生照顾叶枫,自己又领着众人返回校场。
等叶枫醒来时已是深夜,刚开始头脑昏沉,觉得后脑隐隐作痛,用手摸过去感觉头上缠满了绷带,等缓了片刻便知自己身在何处,以及之前发生了什么,只是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转头看向四处,只见昏暗的灯光下有个人靠在床边打着盹,仔细一看正是那位姑娘。
原来张医正为保证万无一失,听闻玥忻是医圣张鹤之的徒儿,后来便喊她过来再次诊断叶枫的伤势。
玥忻诊断后也觉得应该并无大碍,但是也不能大意,还是要细心照料。张医正心说若是普通伤员自己可安排他人照料,只是这次受伤的是位将军,他也不敢怠慢,便想女子一般更加心细,再加玥忻又医术高超,就委托她先行照顾,等叶枫醒来再行换人。
玥忻心想之前曾冒犯这位将军,心里正有些愧歉,况且白日里叶枫曾帮过她的忙,就一口答应,于是便一直守在叶枫身边等他醒来,期间为防止他伤口感染发烧,每过片刻便用手背轻触叶枫额头感应下体温。只是她本就体弱,夜深的时候又困意袭来,便忍不住开始打起盹来。
叶枫见玥忻此时以手支额,身体大概由于夜凉,正紧紧缩在一起,旁边忽闪的灯光照在她秀美的脸庞上,长长的睫毛微颤,心里不由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
自己自幼失母,从小是由祖母照顾,每逢问起自己母亲的模样,祖母便会告诉他母亲是如何温柔善良,此时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位姑娘就觉得母亲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想着想着又觉自己甚是荒唐,怎会对一年轻女子生出如此想法,说起来自己都不知这位姑娘姓什么。
想到此处不觉摇了摇头,却忘了头上有伤,顿时疼的不由嘶的一声。
玥忻本就没睡安稳,此时听到声响,忙睁开眼睛坐直身子,看到叶枫已经醒来径直看着自己,习惯的把手伸过去试他额头的温度,觉得体温没什么变化便放下心来,对他微微一笑道“醒了就好,要喝水吗?”
当她手背触到叶枫额头的时候,叶枫心里又是一阵不自在,自己还未长大便随师父上山,所以除了祖母以外,并未和其他女子有过接触,刚才只是觉得她的手微微有些冰凉,听她问起顿时觉得口中有些干渴,便点了点头。
玥忻手撑着膝盖轻轻站起,缓步到火炉前,提起旁边的水壶倒了一碗水端过来道“水是温的,你先喝点!”说罢便端给他。
叶枫接过来刚想一饮而尽,见她盯着自己,只好慢慢的喝下去,顿觉精神好了许多。若是平日里叶枫自不会多话,只是想到这位姑娘天色这么晚还照顾自己,便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刚想问自己昏睡了多久,就见玥忻很不给面子的打了个哈欠,之后朝他赧然笑了笑,叶枫清了清嗓子道“多谢姑娘照顾,天色已晚,姑娘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
玥忻倒也没和他客气,告诉他不要乱动,自己先去寻张医正过来替自己,说完便慢慢走出帐篷。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帐篷口后,叶枫走了会神,突然又想起自己受伤时的场景,此时也判断不出这件事是否是偶然,还是有人有意为之,自己现在刚醒来,只靠回忆觉得一切还不是很清楚,还是等日后细细查探吧。
等张医正过来,见叶枫直直的盯着帐篷顶部,也不说话,于是问了声“将军可感觉还有异样?”
却见叶枫依然没有动静,心想莫不是他还有什么后遗症,遂想是否再喊玥忻回来一起诊断一下,刚挪步就听叶枫道“哦,没什么事了,大人不必担心,对了,刚才那位姑娘叫什么?可曾回去了?”
张医正感到一阵疑惑,心想叶将军怎么问了这么一句,难道刚才小忻姑娘有什么照顾不妥之处,忙解释道“她已连着照看将军几个时辰了,这会儿身子肯定乏了,所以老朽让她先回去歇息了,将军若有不妥之处,这里有老朽照看。”
叶枫听了不禁觉得这位张医正说话抓不住重点,还有些啰嗦,不过毕竟他也是好心,便也没再问,说自己已无大碍,让他去休息就行。张医正口里应着,却没回自己帐篷,而是在旁边另找了一个空床,然后爬上去和衣睡下了。
夜里四周极为安静,叶枫又想了一会事情,不知不觉也昏昏睡去,却睡得不是很安稳,半夜口渴醒了几回,轻声喊张医正却没动静,想是老人家也折腾的够呛,所以睡得有点沉,于是只好自己慢慢爬起来去倒水喝。
第二日,叶枫觉得除了头有些昏沉外已无大碍,便想再回校场督查将士训练,张医正忙嘱咐他最好休息几日,头部受伤并非小事,叶枫想了想便答应了,不过却没留在伤兵营里,而是由众人慢慢搀扶到他自己帐篷。
期间老帅来探望了一次,让他不要担心校场那边,自己会安排人去监看,也让他不要操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已经派人去查了。
于是叶枫接下来的几日就是躺着休息,有时回忆起那日的细节,总觉得不像是寻常将士所为,自己虽平日里严厉了点,也许有人私底下会抱怨几句,但不至于趁乱下黑手,手下这些人还是有精忠报国之心的。想来想去也没个所以然,只好等老帅那里调查结果吧。
等叶枫伤好以后并未直接返回校场,而是先去了一趟宿州,七拐八拐的来到一条巷子深处,只来到一个门面破旧的铺子,门框上挂着一块老匾,上书三个大字“万宝斋”,进去找到掌柜的向他低声吩咐一番,说完也没做任何停留便返回军营。
老帅那里果然没查到什么,只是说那日场面过于混乱,许是有将士不小心造成的,叶枫并未理会,过了几日又往宿州那铺子跑了一趟,再回来之时便从飞羽营中私底下调走一些人,跟老帅说那几人达不到练兵要求,这事便就此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