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玥忻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带着青鸢去拜访师父的一位故人。此人叫做周行,当年和师父一起入宫官居太医,两人情谊形同手足后结成异性兄弟。
若年后,师父厌倦官场告老还乡,而这位周太医却一直留到今天。
师父临终前让自己若以后入京将生前的行医笔录抄本赠送与他,说起来这位周太医也算自己的师叔,不过却从未谋面。
按着师父以前所给的地址来到一座府院前,只见是个普通的四合院,只是比寻常百姓的大些罢了。门口不似其他官员住宅都有两个大石狮子,这里门前空空如也,院门也不是很宽敞,门板看似有些旧,想必周师叔也是一位清廉之人。
走上前去抓起门上的铁环扣了两声,等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往两侧,开门的是一位老家丁,形容消瘦,头发花白。
上下打量了一下玥忻和青鸢,疑惑道“两位姑娘找谁?”
玥忻忙道“请问老伯,这里可是周行周太医的府宅?”
“哦,正是,你们找我家老爷有何事?可曾有人介绍?”
“家师曾是周太医好友,小女是受家师所托前来拜访,敢问太医可在?”
“既是老爷好友,两位便进来等吧,我家老爷入宫未回,请进!”说罢引着两人走进院内。
玥忻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里面建筑木料都已陈旧,房屋虽然规整,但作为宫中太医住所却略显寒酸,进屋入座后,家丁奉上茶后便去忙其他事,只留玥忻两人在此等候。
青鸢纳闷道“忻姐姐,都说无官不贪,当官的个个都住宅豪华,我看这位太医就不像其他官员,应该是个清官。”
玥忻笑问“你觉得我师父人品如何?”
“你师父啊?虽然为人死板,面色严肃,但是肯定是个大好人,他还替我师父师兄疗过伤呢!”青鸢想了想随即说道。
“这位太医便是师父当年结拜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师叔。”
“哦,那也应该会是个大好人,哦不,是大好官!”
等了一会儿,就见一个身穿官服的老人快步走进屋中,进屋后便把目光放在两人身上,想是那位家丁已经告知了自己的身份。
玥忻刚站起来还没自我介绍,就见老人激动的向她问道“你就是鹤之兄的徒儿吧?可是叫玥忻?”
“是,您就是周行师叔?”
只见周太医走过来伸出手刚想拍拍玥忻的肩膀,后又反应过来觉得有些不妥,忙把手缩回去捋着自己的胡子道“正是老夫,早听说鹤之兄收了一位小姑娘做徒弟,初时老夫还不信,好,好,不错!”边说边频频点头。
“师叔好,我这次是受师父所托来送一样东西的。”说完便让青鸢从包袱中拿出一叠厚厚的纸张递于周太医,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正是师父的抄本。
周太医接过来看了几眼,想到自己这位大哥已经仙去,还记得把这么珍贵的笔录交于自己,顿时心中又泛起酸楚。又问道“你师父可曾有话托付于我?”
“师父他老人家临终前说,让您老趁还未陷于朝堂争斗,尽早脱离这是非之地!”
“脱身?只怕已脱不得身了。”周太医低声喃喃道,玥欣听到顿感不解正想问其缘由,只听周太医看向玥欣“听说你这丫头自小身体不好,来让老夫替你把把脉!”
玥欣顿了顿,接着卷起衣袖把手伸将过去,周太医刚把手放到她腕上就是一惊,看了玥欣一眼,便又锁紧眉头细细把起脉来。
其实玥忻与这位师叔以前并未见过,只是听师父提过几次,自然也并无多少感情,此时见他一脸认真的替自己把脉,再加上第一眼起到现在始终以长辈般慈祥的目光看自己,心里倒是微微有些触动,这位师叔相比师父倒是性情柔和许多。
良久周太医才收起手来,复又看向玥欣道“你师父可曾详细跟你说过你的身体状况?”
玥欣淡淡一笑,“师叔不必多问,师父从未隐瞒我的病情,我也知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过师叔放心,我自有调理办法。”
“恩,那就好,你这身体一定要好好养着,万不可大意。哦对了,我这里有些自己做的药丸,想必对你也有好处,你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说完起身走向内室。
之前看到他们在谈话,青鸢一直没敢打扰,此时见周太医离开,马上贴过去轻声问道“忻姐姐,刚才这位伯伯说你身体怎样怎样,到底什么意思啊?我以前问你你也不肯说。”
玥忻对她笑了笑说“没怎样,我这不是每天都好好的。青鸢,一会我还要去拜访一位先生,你还跟着去吗?”
“当然,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正说着就见周太医端着一个盒子走过来,把盒子递给玥忻道“这里有十二个药丸,身体不舒服时可服一颗,你自己想必医术也极高,到时你可看情况而决定服与不服。”说完又笑眯眯的捋了捋胡子,“大哥也算是衣钵有传承了!”
接下来又问起玥忻现居于何处,是否长留京城,若是有什么困难尽可来找他,玥忻回到自己只在京城滞留几日,等事情一了便回扬州。谢过师叔后,玥忻便带着青鸢缓缓离开。
周太医把她们送到门外,看着她们的身影渐渐消失,低声轻叹道“哎,也不知我这把老骨头能撑到何时,天下将乱,希望这个丫头不要被牵连进来吧!”
路上,玥忻正在回想刚才周师叔的那句“脱不得身”,心想难道朝堂已生变故?转念一想,反正自己也没打算在这是非之地久留,变与不变和自己又有何干。不过听那句话的意思周师叔恐怕已深陷其中,只希望他老人家能够保重自己。
办完了师父所托之事,玥忻带着青鸢向城西方向走去。京城里其实按富庶程度以皇宫内城为轴分为东西两城。东城除分布了朝廷的重要机构外,住的也大多是些达官贵人、富商大贾,所以道路宽阔,琼楼玉宇。相对来说西城住的更多的是平民百姓,且距离城门处越近越荒凉。
根据青墨提供的地址,最终她们来到一处小院前,青鸢看这地方房屋破旧,门庭冷落,不像能有什么先生的地方,疑惑道“忻姐姐,你说的先生就在这里啊?”玥忻点了点头,在门口站了良久,最终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上前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位中年妇人把门打开,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人,用冰冷的语气问道“你们找谁?”
玥忻上前回道“请问这里可是霍子臣霍先生的住所?”
一听提到此人就见那中年妇人脸色更是冷了几分,用鄙夷的目光看向二人“怎么?这是哪个楼里的姑娘找上门了?是不是又来要过夜费。。。”
话还没说完就见青鸢刷的一声拔出宝剑架在妇人脖子上,喝到“你敢再说一句?”只见那妇人顿时吓得哑口无言,哆哆嗦嗦的往后缩着脖子。
玥忻之前也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初时心中也是微微着恼,后一想自己也只是来问一些事情,犯不着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便让青鸢先把剑移开,问道“这位大婶,我们是霍先生的朋友,此次来京城是有一事想问,你可知霍先生现在何处?”
那个中年妇人这时也不敢再撒泼,只是还是用爱答不理的口气回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也许是死在外面了,也许是去什么地方鬼混了”
听到此话,玥忻便觉得此次可能无功而返了,不过本也没报多大希望,自己也只是从父亲口中提起过,此人当年是亲生父亲的好友,如今过去这么多年,即时找到此人也未必能打探到亲生父亲的消息,说到底也只是自己的妄想罢了。
接着便不去理会这个妇人,拉起青鸢的手就转身往回走。青鸢把剑收好,一脸怒容的瞪了妇人一眼,吓得妇人赶紧把门关上,然后二人就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本想打听一些亲生父亲的消息,没想到碰到一鼻子灰。不过以后行走各地,定会去得更多地方,希望能从别处探得消息。
此时已将近三月初,天气回暖,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起来。看天色已近晌午,青鸢说有些饿了,两人便寻得一个饭馆先吃些饭菜。
进入饭馆找到一个座位坐下,店里人也不多,看样子都是一些平民百姓,三三两两的四处坐着,此时见两位漂亮的姑娘进来,神请有些诧异,心想还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来这里吃饭?不过玥忻也没顾忌别人的眼光,每人要了一碗素面后便静静的等着饭菜上来。
这时听旁边吃饭的两个汉子小声说着最近京城发生的事。
一人道:“听说前些日子王丞相的那位二公子又把人给打了,说是这位二公子看中了人家的一处庭院,想花低价买下,被打那人据说家里也有些来头,是哪位大官的亲戚,于是就没答应,这样推来推去,那二公子一生气就带了一帮人强行把院子给抢过来了。”
另一人随声附和道:“这事倒是真的,我那日去往东城帮东家送货,倒是恰巧路过,见围了许多人就挤过去看了一会儿,你还别说,那位二公子别看长的英俊潇洒一副读书人的样子,动起手来真是心狠手辣啊,拿着马鞭不停的往院主身上抽,都抽到地上了还不停手,真是毫不留情啊,也不怕那人告他。”
“告他?上哪去告?现在不比以往,以前高官子弟有人嚣张跋扈,朝廷实在看不下去还会管管,现在?”说到这里突然压低声音“现在听说连上面那位都管不住了,这丞相手握重权,又是当今国舅,朝里现在怕不是都是他的同党了,表面上一副清廉样,看他几个儿子干的事,谁信?”
“到底是那些权贵人家的事,你来我往的,反正他们又不上这边来,欺负不到咱们百姓头上,管他们呢!”
“唉我说老哥,这就是你见识浅薄了,我虽也没读过书,但也不是没见过世面,怎么会不关我们的事?远的不说,这北边连年打仗,哦不,是连年被人打,这最后苦的是谁?还不是咱们这些百姓,别的不说,每年的赋税越来越重,咱们在京城还能给富贵人家做些活计勉强养家糊口,这外乡全靠种地的百姓眼看都活不下去了。哎!十几年前出了个大贪官搞的民不聊生的,好不容易给打下去了,朝廷也新皇登基,满以为生活能好点,没想到啊,现在的这位还不如上一个,哎,新皇帝到底是太年轻了!”
说到这里俩人都开始唉声叹气,匆匆吃完饭便离开了。
这种话倒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以前在别的地方百姓也多有抱怨,有骂当官的鱼肉百姓的,也有骂当今皇上是怂包一个,管不住事的,玥忻对这些朝廷内部的事不了解,也不知怎会造成如今内忧外患的局面,只希望将来能有一个明君能够力挽狂澜,早日还天下一片净土。
做完这些,在京城已无他事,打算再闲逛几日,给大哥挑选好礼物便启程回乡。
上书房内,凌文轩正对着进贡北答的贡单犯愁,去年因为贡品单薄惹得北答不满,于年初带兵大肆进犯边关,边防损失惨不忍睹。
本来大魏朝作为巍巍大国向边陲小国进贡已属奇耻大辱,不过却别无他法。当年父皇年迈,到后来力不从心,导致朝内官员腐败,大臣私自结党,百姓生活艰苦。
又逢江南赋税重地遭遇拜年不遇的大水,引出宰相沈清贪污大案,一时朝廷动荡,大魏朝摇摇欲坠。
北答察觉之后,集全国之力挥军南下,边关告破,天龙军之精锐被消灭殆尽,敌军直逼京城,一时之间大魏朝千疮百孔竟有灭国之险。自己当时年幼,与祖母周太后远在络州,对京城局势并不知晓。
后听闻西防将领郑龙和南防将领王乐笙分率兵马赶到,与北答军成对峙之势,当时任吏部侍郎的王怀笙和兵部尚书贺明方共赴北答大营谈判,以赔付金银财宝和日后年年入贡为代价签署了一份协议,最终北答大军才渐渐退兵。当时江南富庶之地大灾,朝廷国库空虚,勉强凑齐交付赔款后,朝廷已是不堪重负。
接下来就是沈清满门抄斩以平民愤,官员们一致推举王怀笙为新任丞相。虽自古以来内外臣禁止相通,王怀笙之弟王乐笙当时已是边防大将,按理说不能任命王怀笙为丞相,不过当时的父皇已经掌握不住朝局了,为保大魏朝度过难关,只能退步答应。
大魏朝自此以后一蹶不振,到现在也没缓过气来,所以才有今日的局面。父皇后来力排众议,任命自己为太子,就是希望自己能一展宏图,挽回朝局颓势。
等自己真正登基开始处理政事时,才明白当年父皇的难处,朝堂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政策上处处掣肘,重重阻力,虽身心疲惫却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帝王之路,何其艰辛呐!只希望小撤能早日回京,只有他才是自己真的底牌。
去年岁贡从年关拖至今日,北答那里却未明显着恼,已实属不易,不过看着愈发单薄的贡品单。。。他相信,这把悬在头上的刀终归不会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