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风一经触动杀气,手上的刀完全不由自主的反击出去,南长川全身笼罩在一片刀光之中,逼得南长川不得不出全力自保,妙招纷呈,两人以全力相拼,南长川终因腿上的残疾,而渐渐不敌,霍地一掌受在胸前,气息登时泛散,一股刀气直抵咽喉,避无可避。南长川哀叹一声,想不到事到临头,终究还是命丧敌手,心中悲愤,缓缓闭上双目。
便在这时,小屋内人影一闪,一个淡红色的女子悄然现身,石清风怔了一下,刀式顿缓,那个女人却如鬼魅一般欺上前来,手中利刃挥出。
石清风只觉一个凉嗖嗖的物体透胸而过,低头看时,一柄长剑,几没至柄,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苦涩沙哑的声音,叫了声:“师妹……”重伤之下,脸上仍然浮现出一道甜美的微笑,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南长川猛地睁开双目,以无法相信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一幕,忽地放声狂笑:“哈哈,死了,终于死了,我南长川终于报仇了。”猛地想到什么,笑声戛然而止,喃喃的道:“你杀了他,居然是你杀了他。”
苗弥儿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木然的看着手中的剑,冰冷的声音,道:“是他杀了我们的孩子,我为孩子报仇了,我为孩子报仇了……”回手又是一剑。
南长川忽地仰天再次长笑,两行泪顺腮而下,喃喃的道:“我错了吗?”忽觉一股真气自两腿迅速漫延上来,一刹时,体内一寒一热两股真气互相冲撞起来。
苗弥儿狠狠的道:“十三年前你抛弃了我,我相信你一定有你的苦衷,我不怪你;可是十三年后你为什么又来杀害我的孩子,为什么?”
便在这时,门口处有人击掌赞道:“好,问得好。”
三人扭头去看,只见刚才还气息奄奄的施子商这会儿却如是换了一个人般,凛然站在门口。南长川面色又是一变,狠狠的道:“你还没死?”
施子商道:“当然,如果不是你疑心太重,让王龙对你畏惧而生了异心,给了我毒王蜂的解药,只怕此刻我也早就死了。”南长川惊骇的回过头,喃喃自语道:“是他,哼,难怪他临死的时候还说为什么那样对他,原来是对你说的。”续而又听施子商道:“好侄女,你可知你杀错人了?”
苗弥儿木然不解的看向他,施子商缓缓的道:“你可知道,在你好丈夫手中的玉佩是哪里来的吗?”苗弥儿目不转睛的看着颓靡倒地的石清风,完全没领悟到施子商话语中的含意,不明其意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施子商笑了笑,看着她哀伤的眼神,转向南长川道:“有一件事如果我不说出来,只怕你到死也不知道。好侄女,你可知道她手上的玉佩是从哪里来的?”他刚才已经问了苗弥儿一句,但瞧苗弥儿痴迷的样,料想定是没将自己的话听入耳去,故这一次重复,语气加重了不少。苗弥儿喃喃重复了一句:“你可知道她手上的玉佩是从哪里来的?”霍地一怔:“你说什么?”
施子商向前两步更走进了些,道:“就凭一枚玉佩与南长川的几句话,你就断定是他杀了你的孩子?”目光直逼苗弥儿,讥讽的语气更让苗弥儿心头泛寒,一直坚定的信念,却承受不住他淡淡一句话的撼动。
施子商见到她眼中透露出的恐惧,微有得色,接下去道:“你可知道那块玉佩是我辛辛苦苦等了四年才从你好师哥,那里偷回来的。”
石清风几乎惊得说不出话来,微弱的道:“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施子商瞪他一眼,得意的道:“如果没有你的碎玉刀,谁能对付得了寒冰烈火掌。”
石清风猛然醒悟,道:“难怪你一路将我装在棺材里,就是为了防人暗算,然后让我来对付南长川,可是你又为什么封住我的穴道?”
施子商微笑,道:“你是我的最后一枚棋子,可不能过早暴露,否则在百花亭上你不小心冲出来,只怕就已经死了。好叔侄,你的表现果然不枉我一番苦心。”
石清风愕然无语,苦笑着摇了摇头。苗弥儿的脸更加苍白,颤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清凉的狠意,道:“是你杀了我的孩子?”
一股寒意袭上心头,施子商不由得一怔,缓了缓道:“你的孩儿与我又没仇恨,我何苦要杀他。这枚玉佩我早在四年前就送人了。”
“送给谁了?”苗弥儿看见他的目光向南长川看了一眼,脸色立时变了。
施子商道:“还用我说吗?令夫如果没有那枚玉佩,怎么能杀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如何能顺利的嫁祸给你的好师哥?”
冰冷的练功室内,似乎从黑暗之中突然射来一支冷箭,无情的刺穿了苗弥儿的心,苗弥儿一声嘶心裂肺的怒吼:“你胡说。”身子疾如闪电一般冲过去,凌乱的招式,充满了狠辣。她的武功本就不如其叔,这会儿发疯之下,更是破绽百出,施子商剑芒暴吐,石清风惊呼:“师妹小心。”猛地跃起,牵动伤口,顿觉眼前一黑,又摔倒在地。嗤嗤数声,苗弥儿手筋、脚筋被依次挑断。南长川跌坐地上,奈何双腿动弹不得,随手乱抓,只觉得一物入手,狠狠的朝着他丢了过去。
当的一声,施子商挥剑挡开,伸起一脚将苗弥儿踢得飞向南长川,苗弥儿跌伏在地上,成了一个废人,但她仍不甘心,不住的蠕动着身体。
南长川面容张狂,激动道:“不错,是我杀了南新那个孽子!我一时心软,险些放过他。但想到你们这对狗男女这许多年欺骗我的事,我终于忍不住亲手杀了他!怎么样,你也体会到绝望的心情了吧!告诉你,当我知道你们的事情我,我的心里要比你难受一百辈!”
苗弥儿听到这句话,心中更加惊骇得无以复加,这是和自己一起同床共枕了十三年的丈夫吗?目光呆滞的望着南长川,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施子商斜睨他一眼,缓缓将剑尖指向了她的咽喉,道:“你凭什么要我慢着,十三年前施子安窃走镇盟之宝虫蜂密谱,你自持寒冰烈火掌有成,我们不惜和谋灭了杀手盟,你说计谋成功后你得你的美人归,而我可以拿走虫蜂密谱,可结果呢?你不但娶了美人,占了杀手盟的宝地,还独吞了虫蜂密谱,我苦心孤诣这么多年,你凭什么叫我慢着?”
南长川叹了口气,道:“你要的《虫蜂密谱》,我可以给你,包括《寒冰烈火掌》,我也可以给你,我问你十三年前石清风为什么会离开,是你从中做的手脚吧?”施子商眼前一亮,阴阴笑道:“不错。那天我们悄悄将他引出来,毁去了男人的尊严,试问一个太监还怎么成亲。”南长川心中蓦地一震:“他是太监,那……那个孩子?”
施子商冷的打量他一眼,说道:“他是你如假包换的儿子,只不过生得碰巧了点。我还可以告诉你,若不是你疑心太重,叫人把饭菜自那个小口递入,我也没机会将幻影迷药放进去,想必你现在也不会是一个残废?” 原来,南长川密室之外的神秘人正是施子商,他不止一次的在南长川的饭食中动了手脚,终使南长川变成了一个残废!前日,施子商提前来到百花谷中,本想找机会杀掉南长川然后夺走秘籍,但却被南长川发觉,只得隐忍下来等到现在!
南长川听到这些话,眼前顿觉一黑,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仍有疑虑的向娇妻望去,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你这么多天去了哪里?”
苗弥儿冷冷的瞪视着他,一言不发。南长川大怒,爬过去将她狠狠的拉到自己的怀中,不经意间一件物事自苗弥儿的怀中滚落下来,却是一个小小瓷瓶。南长川对这瓷瓶的形状微觉面熟。猛地想起来这是赛华佗医圣常用之物,心中大是骇异,叫道:“不可能,你……你……出谷,只是为了向赛华佗给我讨这药,这不可能,我不信。”
蓦地想到那天她曾亲笔写过的书签,急忙到石清风的怀里摸索,心情矛盾至及,即希望找到她与外人偷情的罪证,又希望苗弥儿当真是清白的,一切只是自己疑心而已。
果不出所料,一张信签自石清风的怀里应手而出。
南长川迫不急待的读了出来:
十三年前,兄一去未返,妹甚牵挂,今喜得佳音,特遣人相邀。吾夫偶遇小恙,妹出求医,恐肖小有乘,还请相顾妹婿,妹深谢之。雪妹留字,百花谷中静候。
南长川一下子怔住了,翻来覆去的咀嚼其中的含义,只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遗憾的是,信签依然是一张寻常的短签,而且更证明了施子商的话,十三年来两人确实未曾一见。猛然想到,两人既然不曾相见,那弥尔又是从哪里得知石清风的住址,施子商淡淡的道:“我知道你怀疑什么,石清风住址是我让严林给他的。”‘叮’的一声,南长川手中瓷瓶,跌落地上,淡绿色的液体缓缓流淌。南长川只觉天旋地转,如落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施子商道:“我要说的都说了,东西呢!”
南长川缓缓向斜上角指了指,似乎身外的一切,再也和他没有关系,喃喃自语的道:“鱼眼……” 施子商不待他说完,急不可耐的跃上了太极磁柱。
南长川只觉怀中的苗弥儿缓缓的挣扎开去,却再没有勇气拦她一下。只听她道:“师哥,是我对不起你,错怪了你,你死在我的手上,恨我不恨?”以头轻触,发丝给泪水浸湿,都沾在脸上。
石清风不忍,勉强伸出手为她抚开,不在乎的笑了笑,道:“师妹,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个人,若不是我成残废,若不是我怕误你终身,便是有人要将我千刀万剐,我又怎么肯离你而去。我终究能死在你的手上,是我的造化,师哥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苗弥儿凄然一笑:“师哥你对我这样好,我却一直在误会你,师妹这辈子对不起你,只希望来生我们能做一对恩爱的夫妻!”猛地银牙一咬,口中鲜血狂涌,一个可怜的女子就此香消玉殒。
苗弥儿死了,石清风的泪水怆然而下,紧紧抱着她的遗体,喃喃道:“生不能同床,死也算是同穴了,师妹,师妹……石清风知足了。”声音越来越弱,终于不复所闻。
苗弥儿杀了石清风,是因为丧子之恨,还是恨他新婚的不辞而别,只怕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但两人已死,其中的恩恩怨怨也顿化为云烟。
尾声
南长川知道二人先后过世,心中悲愤莫名。四人之中,只有施子商最得意,他终于拿到了两件梦寐以求的物事,激动的几乎立足不稳,忽听得脚下轧轧声响,太极台缓缓向下坠去,直至与地平,却再不见有何异常。
施子商料来事情不会如此简单,想到自己一时大意,必是中了圈套。猛地跃到南长川身侧,以利剑压住他的脖颈道:“南长川,你做什么?”
南长川目中精光一射,刚才心死的模样,猛地消失得无影无踪,道:“呵呵,施子商你也不想想,有人胆敢盗窃我的东西,我岂能让他全身而退。刚才石未落下,你或许有一丝逃生的机会。但此刻,纵使你有绝世神兵在手,也休想打开石门……除非……”
施子商越听越心寒,南长川的毒辣,他也决非第一次见识,以他的性格,知他必是所言不虚,忽听话中有转机,忙道“除非什么?只要你让出去。”猛地想到剑压在他颈上,略一犹豫,撤了长剑,双膝跪倒,将两本书递了过去,续道:“这个我只是有点好奇,并不想夺您所爱,现在物归原主,只要我出去,我一定寻到赛华佗,再向他讨一份药,医好你的腿,即使你的腿好不了,我情愿侍候你一辈子,把你当我的亲生父亲看待,终生不生二心。”
南长川不屑的看他一眼,忽地放声长笑,任施子商威胁利诱,再也不看他一眼。目光转向苗弥儿身旁的一个小洞,那个洞盖不知何时掀去,他呆呆的望着出神。苗弥儿及石清风的鲜血汇聚在一起都顺着这个洞口流了下去,只听洞内沙沙声响,声音越来越近,施子商猛地想到了什么,快速在室内找了起来,然则那洞盖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施子商头上渐渐冒出汗来,忽然急中生智,猛地将另一枚洞盖掀了起来,扣了上去,便在这时,哧的一声,一只噬血黑煞猛地弹起叮咬在他的眼皮上,施子商伸手扯拉,但那小虫牢牢咬住,施子商只觉被咬处麻痒难当,随即扩散开来,被咬处却迅速的没了知觉。心中慌乱,当即将小虫拉成两截,但就这会功夫,无数的小虫自洞中鱼贯而出,扑在他身上,拼命噬咬,同时间石清风与苗弥儿的尸体上也覆盖了厚厚一层噬血黑煞,犹如用一匹黑色的锦锻来为死去的亡者圆了一个同床共榻的梦。
南长川脑海中一片迷茫,一句话回响在耳际:“夫妻相爱,贵在相知。”曾几何时,自己似乎也曾有过一个美满的家。忽地放声狂笑,小虫乘机跃入他的口中,笑声终止,手掌摊开,叮的一声,一枚洞盖缓缓滚了开去,正压在虫蜂密谱这本引来无数血光之灾的不祥之书上。
不知过了多久,石室内气息断绝,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昨日瘦刀
作者/王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