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其中一座高楼今天早上引人注目。
祝卿堪早上来公司上班时,已有不少同事站在楼前翘首仰望。
祝卿堪身旁站着美女于卿蝉,她虽然近视得厉害也不愿意戴上眼镜,这样,为了自身的美造成了她经常对外界的美看不清楚。
她问祝卿堪:“大家在看什么?”
祝卿堪说:“看驴。”
“驴在楼顶上吗?”
“不,是那上面画了一头驴。”
这时大尹集团的尹总也跨出了轿车。
“小祝啊,”尹总说,“你来分析一下画驴者的动机。”
“哦,动机嘛……”
“是不是有讽刺的意思?驴的形象,一般来说——?”
“嗯,有点蠢的。”
“或者,会不会讥笑我们大尹集团黔驴技穷了?”
“黔驴?那就是贵州的驴了?”祝卿堪端详再三,“不像。”
尹总问:“那你说像哪里的驴?”
祝卿堪嘟哝着:“很眼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
尹总说:“黑夜里在高楼上作画,难度不小。得挂在半空中。照明怎么办?”
于卿蝉说:“可以戴一顶矿工帽,帽子上有灯的。”
另一位同事说:“其实这画未必有什么用意,现在流行城市涂鸦,有些年轻人喜欢找些墙壁展示自己的才华。这幅画除了展示才华,也顺便展示一下画者的高空功夫。”
祝卿堪指着这头高空驴问尹总:“要叫人把它洗刷掉?”
尹总想了想,说:“这也显得大尹集团太没肚量了。干脆,你去把《喜闻报》的鱼长跃找来,拍个照,登个报,让它给大尹做广告。”
这幅高空涂鸦登上《喜闻报》。
但在登报以前它已出现在各大网站,因为网络的反应更快。
网友们纷纷议论。
有的评价道:史上最牛涂鸦。
有的说:但它不够卡通。
立刻有人反驳:为什么要用迪斯尼的形象做标准呢?为什么不能接受中国风格的驴?
接着有人指出:这头中国风格的驴出自宋朝名画《清明上河图》。
此人随即将长卷《清明上河图》的局部画面贴到网上。两相对比,可以很清楚地证实他的判断。
又有人评论:《清明上河图》一开始就出现由郊外走向城区的几头驮着炭篓的小毛驴,高楼涂鸦者是想让我们看见驴就想起图,想起中国的文化传统。正好快到清明节了呢。
但更有专业水平的跟帖出现了:
小毛驴并非是《清明上河图》的开始。作者张择端是宋徽宗的御用画家,所以这幅画理所当然地献给了宋徽宗。宋徽宗显然很喜欢这幅画,因为他亲自题写了画名,还盖上他的双龙小印。不过现在珍藏在故宫博物院的《清明上河图》中已经不见宋徽宗的题写了,有人猜想这幅画被裁成两截分开出售,因为宋徽宗的字和印是很值钱的。所以实际上存在“清明左图”和“清明右图”。由于读图顺序是从右到左,迄未面世的右图才是全图的开始部分。
没想到,这个跟帖在古玩字画市场起了“无心插柳”的作用。
不久,《喜闻报》记者鱼长跃接到一个读者的电话。
那读者说:“我是一名退休职工,退休后开始爱好收藏文物。”
鱼长跃问:“您是真对文物有兴趣,还是只想赚点钱?”
“嗯……作为一种投资方式吧。”
“那您有没有赚到钱?”
“还没有,不过这次应该能赚到了。”
“为什么?”
“我买到了宋徽宗题字的‘清明右图’!”
“哦,怎么买到的?”
退休的文物爱好者说:“我去古玩店转悠,出来时看到一个小伙子。他手里拿着一个很破旧的卷轴,看样子要卖一幅古画。可是他说出来的话谁都想不到。”
“他说什么?”
“他问我:‘老师傅,您头疼吗?’”
“嗯,这话问得有点怪。”
“我说:‘我的头不疼。’他又问:‘你家里有人头疼吗?’我说:‘我家里也没人头疼,我亲戚朋友的头也不疼。你为什么问这个?’他说:‘我妈的头经常疼,一疼就用这根棒子敲,一敲就不疼了。我妈还告诉我,这根棒子是我外婆传给她的,我外婆的头也经常疼,经常要用这根棒子敲……’”
“您等等!”鱼长跃打断对方,“您说的棒子就是小伙子拿的卷轴吗?”
“正是。小伙子说:‘我家的祖传敲头棒很灵的,所以要卖两万元。既然您的头您家里人的头您亲戚朋友的头都不疼,我就把它卖给别人吧。’我就拦住小伙子,要过那卷轴打开看。这是已经被敲头敲得有点损坏的一幅画,不,只能算半幅画,甚至半幅都算不上,只是一幅画的开头部分。上面写着五个字——清明上河图。’”
“那字体是瘦瘦的吗?”
“是啊,下面盖的章上还有两条龙。我跟小伙子商量,能不能让我带回家仔细看看。小伙子说:‘我不是卖画,这破画肯定不值钱,神是神在棒子上。’但他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回到家,我用电脑搜索出《清明上河图》,也就是那幅‘清明左图’,和我手里的‘右图’摆到一起。”
“能衔接起来吗?”
“左右两边,河岸的线条,田埂的线条,全都严丝合缝。左边的半棵树和右边的半棵树并成一棵树,两边的树枝一样粗细。”
“你就用两万元成交了?”
“不,和他讨价还价,最后只花了五千元买下了他的敲头棒子。”
鱼长跃问:“您是不是希望我们立刻报道您发现国宝的过程?”
“可以报道的吧?”
“可以,但我们会找一位专家将这件国宝鉴定一下,您不反对吧?”
“嗯……不反对。”
“您姓什么?”
“姓冤。”
约好了,鱼长跃便陪老冤带着清明右图去丘成岳家。
丘成岳是着名的画家兼收藏家。
两位客人找到丘宅,见房门大开,却无法进入。
十几只大蜘蛛正在门框中来来回回地牵丝作网。
鱼长跃按了门铃。
丘成岳急忙从里屋跑出来。
他向客人打招呼:“对不起,你们暂时不能进去。”
鱼长跃猜测:“你家是不是想用蛛丝代替房门?这些是毒蜘蛛吗?”
“不是这样的,”丘成岳解释,“我女儿要作画,想先在这里试验一下。”
接着丘成岳的女儿出现了。
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手捧一个大木盒,里面分格盛放着各种颜色的碎片。
鱼长跃指着盒中问:“这是什么?”
“各种花瓣。”少女说。“我这是受了屈原的影响,他的诗里就是花朵缤纷,什么‘纫秋兰以为佩’啦,‘杂杜衡与芳芷’啦。”
少女放下木盒,动手移动蛛丝,使之疏密均衡。
老冤问少女:“这些蜘蛛是你养的吗?”
“是的,不仅养,还要训练它们呢。”
少女调整好蛛丝,便从木盒里抓起花瓣。这些花瓣已经风干,已经破碎,但色香尚存。
少女将破碎的花瓣抛向蛛网。但不是胡乱抛撒,需要力度的适宜和手法的娴熟。粘在网上的彩色碎片或窄或宽地组成线条和块面。
她的手势很快,令人目不暇接。
最后两位客人愣住了——蛛网上出现了一头驴。
鱼长跃说:“这不就是高楼上的——?”
门里的丘成岳自豪地点头。
鱼长跃赶紧掏出采访本:“令爱尊姓?”
“你说呢?”
“对不起,应该姓丘吧。她叫什么?”
这时那少女不慌不忙地将黑牡丹的碎片抛撒上网,在驴旁落了款。
“丘弹冰?”鱼长跃读出那三字,问:“你是华光学校弹级学生?”
“是。”
十年制的华光学校是以李贺的一首诗来决定级名的:
长卿怀茂陵,
绿草垂石井。
弹琴看文君,
春风吹鬓影。
……
“长级”的鱼长跃毕业时,“弹级”的丘弹冰还未入学呢。但他们毕竟有校友之缘。
“怪不得能高楼作画,”鱼长跃说,“学了华光功夫呢。”
丘弹冰试验成功,便将粘着花瓣碎片的蛛网扯去,丘成岳请客人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