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向南的心胸宽广多了,并不对阮北的出现太多的介意。死刑囚临死前都有一顿丰富的断头饭,更别说他们相识一场。向南很释然的笑了一笑。
这次宝贵的三人集会毛毛是没机会参加的,所以这次相聚表面气氛看起来还算是融洽。
于是他们三人,两男一女,承载着他们的青春,在课后的夕阳傍晚,在山林枯败的平坦灰石泥山道间,就这样慢慢跑动了起来。
跑啊跑啊,跑啊跑啊,状况就出现了。
阮北哮喘发作了。
阮北面如纸色,眼如铜铃,靠在护栏上瞪着前方手捂住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气,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往嘴巴里喷看两喷。
若洋赶紧跑过去帮他拂起背来。
向南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神色有点凝重。他心里在想什么?——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阮北稍事休息后,面色终于渐渐恢复了过来,他抱歉地向若洋笑笑,然后抬头看向南,在目光触到他的眼睛时,不由心底猛地颤动了一下。
一种莫名的惊惧感如针般在他心里刺了一下,然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毫无头绪。
仿佛人类身体本来便有一些能预知危险的神经在暗地里突然踢了他一脚,暗示他前面就是悬崖,而他却依然不知道般向前走去。
他脸色立即便阴郁了下来,目光游移到别处,静静地看着。此时的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呢?——或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阮北,你没事了吧。”若洋在一旁关心地问。
“没事了,我们继续吧。”阮北看似轻松地笑了笑,但当他把眼光转向向南时,心底却莫名的不安起来。
“不要了吧,别逞强,我们散散步就好了。”若洋有些担心,她转头望向向南征求意见。
向南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三人,两男一女,再次承载着他们的青春,在课后的夕阳傍晚,在山林枯败的平坦灰石泥山道间,就这样慢慢的走动起来,走着走着,走着走着。北风吹过他们还尚年稚的脸,扬起他们乌黑的发,吹向山林的枯枝败叶,然后穿过树干的缝隙,翻过山头,一直到山的那边的那边,哪一个遥远的地方。
他们走到了山顶停下了脚步,在一个可以展望学校全景的地方坐了下来。
夕阳西下,风寒冷呼呼响。有些累。三个孩子对着这个他们还要继续呆上三年的校园,一时变得很安静。
若洋抬头看着天,向南盯着被风扫落而去的树叶,阮北静静地看着远处山腰间那一栋红砖绿瓦砌成的老教学楼。
风继续吹,开始有些冷,三个孩子想说话,但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三人的目光很快都统一注视在那栋红砖绿瓦楼上。
在他们坐的位置,抬头望去那栋楼最为显眼。那是一栋已被学校弃用了的四层高教学楼,虽然不知经过多少年的风雨打洗,外表有些残旧砖瓦剥落,但扶栏青砖依旧光滑,在夕阳的血照下,还是很美。
“真可惜,没机会去那上课了……”若洋说。
“不过站在上面,风应该很大……”向南说。
“那上面应该是个谈恋爱的好地方……”阮北说。
向南和若洋都怔了一下,想不到阮北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来。然而阮北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奇怪,他说这话时的目光并非望向若洋,而是特意绕过了若洋,望着向南说的。
但若洋脸还是微微红了。
向南看着阮北,觉得他这出其不意的话有点意思,但一阵风立即便打到他身上来,冷得立即拉紧了衣领。
5不平安的平安夜
星期五,圣诞节的前一天,下午五点钟。
向南回到自习室,在他固定了的课桌上,意外地发现他的课本上多出了一条纸条。
今晚七点,山腰的红教学楼4楼见,不见不散哦!署名是若洋。
向南看完嘴角快乐地弯了一弯,便草草收拾好课本,离开了。
七点的平安夜夜空中看不到一点星光,但山道上路灯苍黄,可以照耀向南通往爱情的路。
红砖绿瓦砌成的老教学楼就在眼前。真是个谈恋爱的好地方,向南看着老教学楼笑了笑,便心情激动兴奋地往前跑去,丝毫体会不到冷风中的寒冷或其他的气息。
来到楼下,他向楼上看了看,却见不到若洋的身影。他以为她还没到,他决定先上楼,然后给她个惊喜。
楼道有点森冷,但这并不能把向南心中恋爱的火焰冷却得弱一点。他扑扑扑地三级并作一级跳,心情无比欢快地往楼梯冲了上去。
刚一踏上廊道,向南还没站稳,便感到有一阵风恰如其分地向他单薄的身子刮过,于是他便看到了一条狗,气势汹汹地向他直扑了过来。他自然而然地倒退了两步,身子向后仰去,背撞靠在护栏上,然后身子向后翻。
他的身高1.78米,重心应该在0.9米以上,然后护栏的高度只有0.8米。于是他身子向后翻,没能抓住什么东西,像风一样地飞了出去。
他被爱情冲昏了头,盲目得始终看不到危险。那狗毛毛叫声虽大,其实并不咬人,但它预先嗅到危险的本领比向南强很多。它扑向向南,意识到他要翻出栏外,于是它灵巧地四腿在向南的身子上轻轻一蹬,身子在空中一摆,接着安全落地,真正可以给它颁个最佳落地姿势奖。
“扑”的一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阮北站在廊道的暗处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一切都应该结束了吧,他想。
阮北牵起毛毛的绳子,然后带它下楼,接着在趴在地上的向南眼睛看不到的背面离去。毛毛面对着向南的身子,竟也不竭斯底里了——或许它也害怕血吧。
阮北带着毛毛渐渐走远。他拿出手机,给若洋拔了个电话,约她今晚出来。他是物理系的高材生,将来立志成为工程师,那天傍晚他很容易便看出了这栋红砖瓦楼建筑结构的不合理,面朝东,背朝西,扶栏过低,北风刮过来,南边楼梯口上楼的学生很容易就被刮下楼。
于是他学以致用,用他的智商,完美地除掉了他的情敌。他其实性格内向,自卑自私跟他的哮喘一样与生俱来,恐惧害怕而容不得别人抢他要的东西。而这些,其实这些向南都跟他很像,只可惜他们都没有肚量,当一对好知己而已。
向南静静地趴在地面上,最后时刻鼻子能闻到泥土的气息,他双眼张开着,还没死去。
血从他的身体里四溢开来,远远地他还能听到阮北在笑着跟若洋打电话的声音,他听着听着,嘴角便轻轻拉动了起来,笑了。
那笑的成分有点复杂,让人费解,有可能在笑他的对手得意得太早,也有可能是在笑自己——这样短暂的一生,是不是就这样结束得有些荒唐了。
反正不管什么,那笑最后从嘴边定型了下来,他瞳孔慢慢扩散,不用闭眼,就再也看不到世界了。
6圣诞礼物
阮北跟若洋渡过了一个美好的平安夜后,终于回到了宿舍。他在他的桌面上发现了个东西,是一个用包装纸和彩带打扮得相当精致漂亮的盒子,上面附带着一张卡片。
圣诞节快乐!若洋。
阮北看完卡片就由衷的笑得甜蜜,他同样被爱情冲昏了头瞎了眼,以致于他能学着女孩子的字迹给向南送了张纸条,而现在却觉察出向南其实跟他一样布了相同的道。
小心翼翼地拆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团棉花,棉花中间用厚厚的纸包着一个东西。很沉。阮北好奇地把纸拆开,顿时看到一只鸡蛋大小的兔子。兔子外表银白亮泽,磨得光滑,虽然看起来有点不太像,但白白胖胖的还是很可爱。
阮北好奇的看着兔子半天,最后终于想起自己属兔起来,不由心底再次美滋滋起来。心仪女孩送的东西自然是宝贵的东西,于是他把兔子放在床头,然后整好被子,心满意足地睡下了。
说说拿破仑吧。拿破仑举六十万大军攻打莫斯科时,曾发生了一件神秘的事件。当莫斯科的严冬来临时,法军的六十万新衣的纽扣竟都不见了,结果法军穿上制服如披上斗篷,难于保暖,军士冻死大片。
法军的纽扣采取的原料是锡,跟向南送给阮北的兔子原料一样。锡不仅可以熔化,而且当气温降到一定程度时,它晶体结构还会自动分解,变成一堆如灰尘般的粉末。
兔子被从盒子和棉花中取出后,一直立在阮北的床头。深夜的时候气温骤降,寒风从窗户缝隙中挤了进来。气温是零度左右,于是兔子就很自然的分解了。
分解了的兔子粉尘夹着兔子本身肚子里的玫瑰花粉散落到阮北脸上,于是,当第二天圣诞节的阳光照亮校园时,阮北的宿友们发现,阮北已死得无声无息手脚冰凉。他脸上挂着微笑,就像他睡下时一个样……
他先天性的哮喘对蔷薇科花粉过敏。这就是他的情敌向南送给他的圣诞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