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猛地吸了口凉气,忙不迭交代,“施主不要冲动,其实只要烹饪的方法得当,自然是不会出事的,还请施主松手,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话罢,小和尚又长又密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像是受了惊吓的蝴蝶挥动翅膀,有一种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项青梧狭长的凤眼,微微一眯,如他所愿松开了他的手掌,却是狐疑问,“小师父知不知你这话说出来会引起多大的轰动啊?”
小和尚飞快将双手揣回僧衣,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脸上的红晕渐渐退去,不一会儿就恢复了方才的一本正经。
“阿弥陀佛,小僧法号续林。”小和尚续林慢悠悠说道,清澈的黑眸中唯剩深长的慈悲,“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自幼在无为寺长大,六岁的时候因为贪吃蛇羹被师父豢养的天心五环蛇咬伤了手指,福兮祸依,小僧虽断了一根手指,但是身体却因此形成了新的免疫系统,所以小僧并不畏惧岛上的白毛虫。”
项青梧不知道什么叫“免疫系统”,但猜测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百毒不侵,对这个答案她心中难免失望却也没有怀疑。因为她记得刚才抓住对方双手的时候,的确发现他右手的食指被截掉了。
一个出家人为了口舌之欲,从六岁就开始杀生破戒,最重要的是他师父居然都没将他逐出师门。说实话,项青梧都有些好奇他签下《实力至上》契约的初衷究竟是什么了。
不过好奇归好奇,小和尚续林尚有自己的生存之法,再怎么样也比差点饿死的自己要强多了。这个岛上目前最大的危机就是食物和淡水,只要这两个问题一天不解决,那么争斗就会永无休止。
项青梧起身叹了口气,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决定还是去看看那碑文写了些什么。
续林见女施主终于不打扰自己了,这才将手掌从袖子拿出来,继续“咚咚咚”的敲击着木鱼,嘴里叽里咕噜念着往生咒。
项青梧走了没几步,骤然反应过来,回头一看,却发现小和尚果然不见了。
“小秃驴,还挺贼的。”项青梧懊恼的摇了摇头,有些埋怨自己方才的疏忽。
那小和尚最开始回答的是“只要烹饪的方法得当,自然是不会出事的。”也就是说他之所以敢吃岛上的食物,是因为掌握了正确的食用方法,可是后面他又说是自己天赋异禀所以百毒不侵,这两个说法分明是矛盾的,而自己当时却被他的断指吸引了注意力,也下意识认为出家人不会撒谎,所以没有细想,不料竟然轻易被人给糊弄了过去。
虽然遗憾让人给溜了,但是至少说明前面并非是绝路,项青梧原本沉闷的心情像是罐子被开了个口,终于迎来了一丝光亮。
“续林是吗?”项青梧勾唇喃喃一声,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沿着被人踩踏出来的痕迹,项青梧很轻易的就找到了碑文,碑文不过半人高,上面的青苔和藤蔓都被人给清理干净了,碑文上的刻字因为岁月的侵蚀很多已经模糊了。项青梧看了半晌才勉强认出几个来,“七重岛”三个字因为最大,所以也最清楚,其他的都是零零碎碎的,“......七日...祭......唯路引...即以赎罪......独角兽之身......湮灭......”
项青梧眉头紧锁,正猜测这少得可怜的线索究竟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刘莎焦急的喊声远远传来,像是出了什么大事。项青梧只得作罢,她将碑文上的仔细看了两遍,确定都记下来了之后才转身朝着刘莎走去。
“青梧姐你怎么在这里,都要急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发生大事了......”一见到项青梧,刘莎也顾不得之前的忌惮,竹筒倒豆子似得“噼里啪啦”把事情的原委都说了出来。
等刘莎说完,两人已经走出森林回到了河滩上。
“太可怕了,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啊!呜呜呜......”
“你别哭了,哭有什么用,不管怎么说,我们至少还活着啊。”
“活着又能怎么样,没吃没喝,到处都是吃人的野兽,而且就算好端端的坐在这儿还是会被火烧死,我受不了了,我再受不了了!”女人崩溃的哭喊声不知从哪个草棚里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打闹和劝说。
河滩上乱成了一片,项青梧一路上看到了类似的好几起冲突,人们像是吃了药一样,个个神情激愤,辱骂声,哭喊声铺天盖地的蔓延而去。
项青梧当机立断,回身迈步就走,她没有直接去河滩,而是选择了河滩边的一个土坡。
“青梧姐,我们不回去吗?”刘莎跟在后面着急问。
项青梧沉声道,“现在过去只会被波及。”现在河滩上每个人都像是一点就炸的火药,他们从人群中穿过,很有可能莫名其妙就“参战”了。在没搞清楚事情的缘由之前,她向来都是按兵不动。
走了没一会儿,项青梧就注意到不远处的草棚下正躺着一个男人,男人蜷缩着身体躲在草堆里,肥胖的身体不停地哆嗦着,压抑的哭泣声断断续续传来。见此,项青梧不由停下了脚步,凤眸微敛,目光紧紧的看着那边。
刘莎跟着看去,不解问,“青梧姐,怎么了?”
项青梧淡淡的勾起唇角,冷声道,“看吧,有好戏就要上演了。”
这方话应刚落,那边一记猛踢狠狠的踹在胖子的身上,男人狂躁的大骂,“握草,你大爷的能不能别哭了,老子已经够烦了!”
胖子吃痛倒在地上哭的更加大声。
这哭声一如火上浇油,男人的愤怒越发强烈,他赤红着眼,脖子上的青筋仿佛要炸裂,“老子让你闭嘴你还哭,你个死肥猪!我今天就打死你!”男人暴怒,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样对着胖子拳打脚踢。没有人注意到男人的皮肤越来越烫,也没认注意到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充血。
四周围观的人没有一个上前劝说,更没有一个对哀嚎不止的胖子露出半分怜悯。他们脸上的疯狂和暴戾,那种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恶意仿佛早就根植在他们的灵魂。
刘莎惊的连连后退,发白的双唇哆嗦着,“疯了,都疯了。”
项青梧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唇角扬起冷酷的讥笑,带着诡谲般的语气道,“这才刚刚开始呢。”
终于,伴随着“轰”的一声,男人就在大家眼前瞬间被烈火包围,撕心裂肺的哀嚎响彻整个河滩。
“来了,又来了!又来了一个!”惊恐至极的人们四散而逃,绝望和愤怒如同瘟疫一样迅速蔓延,仿佛所有的人都将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刘莎脸色青白,再也承受不住跌坐在地,她张了张口想要尖叫,却发觉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亲眼看到这诡异的一幕,项青梧还是忍不住心惊,她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弓箭,目光越发坚韧,她从来都不畏惧死亡,但是她绝对不允许自己死在项绾桐的算计之中!
她一定会活下去,一定会!
“暴怒是人类情绪最得意的演出,深刻灵魂。报复或否定他人,在法律和道德所赋予的权利之外,私自行使惩罚他人的行为或意欲皆归为暴怒。”平静的声音如潺潺流水般缓缓道来,在满是嘈杂的尖叫和谩骂声中格格不入,却又丝毫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项青梧生性敏锐,抬头之际便已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对方的位置,乍眼看去的瞬间,项青梧双眸骤然紧缩,一颗心好似被人抛向了高处,四周的嘈杂忽然退去,唯有他和自己构成了这片天地。
只见那人高高绾着冠发,长若流水的青丝一丝不苟的至于背后,一袭墨绿长袍松垮垮的搭在身上,与他干瘪如柴的身材相比较,那双异常冷静的浅灰色眸子就显得格外出彩。
他站在岸边的坡上,河风吹动衣摆,似乎连他消瘦的身子也吹得摇摇晃晃,仿佛一眨眼就会被风吹散。
项青梧突然有个错觉,那边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株杨柳,一株柔弱又异常坚韧的垂杨。
“孔砚,你又在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你这人可真是奇怪,赶紧跟我回去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呢。”一道声音刺了进来,像是石子投入湖心,打破了平静。
孔砚......
项青梧的目光紧随着对方,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也许是她的装扮太过另类,就在孔砚转身之际,他突然脚步一停,侧眸,目光触及项青梧的时候,眼中的诧异显而易见。
“怎么不走了?”来人催促问。
孔砚远远地冲着项青梧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这地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趣。”
闻言,来人顺着孔砚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站着一个穿着打扮都很奇怪的女人,那女人也正看着他们这边,似乎是对孔砚有些好奇,“哟,跟你还挺像的,都是古里古怪的。不过今天不行,有机会你可以去打个招呼。”
孔砚嘴角含笑,温和如风,“说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