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篇敲代码手所白描的故事,这是一幕幕活在北京的码农悲喜剧。这里有缠绵悱恻的爱情、刻骨铭心的亲情、天马行空的想象、生而为人的无奈,所有的一切,只为还原这个职业群体眼中最真实的世界。
双城故事
(一)别离
12年,我在公司突然接到母亲带着哭腔的电话:“你姥爷快不行了,他想再看看你,不知你有时间吗?”
我的家乡距北京100余公里,理论上轻轨30分钟,开车一个多小时。现在是下午5点,晚上9点,我从北四环赶到了太平间,冰冷的姥爷躺在那里。
临走,母亲叹道:“要是公司开在家这边就好了。”
这句喃喃自语,小到模糊不清,大到痛彻心脾。
一百公里,隔出了生与死的距离。
(二)梦想
14年冬,房东来电话说找到了买家,我得另寻住处。用词得体、客气且不容辩驳。
三天后,屋外飘着雪,我载着十几个箱子从北四环搬到了西五环。当我把最后一个箱子抬到5楼后便累得仰面瘫倒在小得出奇的屋子中央。
头顶上的灯光让人眩晕,它刺痛了眼睛,让人泪流不止,让眼前笼罩着仿佛阳光穿过水滴时幻般化出的七彩光芒。
记得五年前,就是一个有这样色彩的午后,我信誓旦旦地对父母说:“等着吧,过两年,我买个大房子,把你们都接过来。”母亲笑得合不拢嘴,眼睛里映出一家团圆的样子。
现实,横亘在了梦想和幻想中间。
此刻,我像傻子一样嚎啕大哭。
(三)爱情
她,唇红齿白,绿鬓朱颜,陪我度过了最好的年华。
我们是高中同学,共度了大学的时光。她毕业后在家乡找了份非常稳定的工作,我来到一家地处北京的科研院所。
我们分居两地,各自在所谓不能轻易放弃的单位忙碌。我们开始穿梭于两个城市之间,一年,两年……次数由频繁变得稀疏。
我们时而争吵,时而想念,时而万念俱灰,时而相互鼓励。
她对我说:“真希望有个家能把咱们缠在一起!”
我们努力工作,房价飞速蹿升。这就像两条平行线让人绝望得看不到交点,而藏在线中间结婚的念头却越行越远。我们开始为到底是她辞职过来还是我辞职回去吵得疲惫不堪。我常常为此垂头丧气,终于把无能为力演化成了恼羞成怒。我们都变得敏感且口不择言。
相爱的争吵幼稚且克制,结束时在期待对方的一个拥抱。相杀的争吵固执且放纵,结束时却在寻找一个老死不相往来的理由。
我们在一次激烈地争吵后动了手。此刻,我不再是那个曾经令她着迷的翩翩少年,她也不再是那个温婉动人的亭亭少女。
终于,我们用物质的泡沫去掩盖心灵沟壑的高墙分崩离析。
在认清这一点后,我们终于决定放手。再后来,她前往异国深造。在机场,我们流泪,对彼此报以微笑。那时的场景已经模糊不清,我只记得她说:“爱人间,不能相互取暖,就只能彼此伤害。”
现在,我信极了这句话。
(四)尾声
18年初,我买了房,父母也终于同意卖掉老家的房子,由我按揭到北京定居。父亲感慨:“家没了,我们就都变成了异乡人”。我说到时候一定买个有东南窗子的房子,那里是故乡的方向。母亲也常常劝慰父亲:“睡着了,谁知道自己在哪儿?”母亲也许说的对。
梦里不知身是客,直把他乡作故乡。
对了,我的房子有着漂亮的落地窗,面积不大,但这是我们曾经憧憬过的样子。现在,我打算写一封长信,请她回来看看家的样子,读读这段故事。
故事很短,回忆很长……
一首关于思念的歌
当两侧的汽车如潮水般奔涌向前的时候,我就感到自己内心中有些东西已经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此时,我不知道是自己车开得太慢,还是别人的时间过得太快。
她在副驾瞥了下手腕上的时间,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车里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分不清这是送别时的不舍,还是又要久别的抱怨。最近这段时间我们都说了太多的话,以至这一刻仿佛都丧失了打破尴尬的本能。
我打开了CD,将音量调得很低,声音细若游丝,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几不可闻,却充斥了整个狭小空间,这样的感觉有些陌生,却突然让人体会到一种莫名的温暖。
“哎……”她突然在旁边长长地叹了口气,用手肘支撑在车门内侧的搁板上,顺势捋了捋眉前的头发,然后将拇指支撑在太阳穴的位置上,侧头望着我。
“看来,这样分别我们还是没法适应啊!”
她口中所说的分别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经常要隔着时区彼此遥望的境遇。
“也不是说不适应,只是好像思念会多一点”我耸了耸肩,不知道这样的表达是否准确。
“你这么说会显得我非常狠心的!”她面露微笑,让人感觉这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按照我多年的经验,说这种话的她本应是面露愠色,然后我们会找到一个认为对方漏洞百出的点,火力全开,直至精疲力竭。可随着时光的搅拌,这样的场景已经变成了过眼云烟,每次即将发生的争吵都会在爆发的前夕戛然而止,我深深知道,这样的改变一直是她在努力着。
“喂,你看着点前面啊!”她嘟囔了一句。我这才发现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骑在了分隔线的中间,赶紧扭正了方向。
“不行这次回来我就申请调岗吧,总这样聚聚散散的终究不是个长事儿,而且,我觉得你也挺可怜的!”她收起了笑容,这次,不再像是一句玩笑话了。
“那倒也没必要,我也总是隔三岔五要当‘空中飞人’的,只不过是你每次离开的时间比较长,更明显罢了!我只怕到时候你天天能呆在在家里,我却隔三岔五地在外面疯跑,本来空荡荡的房子又平添了一个怨妇……”
“你说真的?”她皱了皱眉,狐疑地望着我。
“哈哈,你指前半句还是后半句?”我觉得有些话好像说的不太妥当,赶紧插科打诨试图糊弄过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快成怨妇了?”我实在没料到这么一个长句她只抓住了最后两个关键字。
正当我有些犯怵之际,她突然又开口说道:“算了,不说了,没意思。你看着点指示牌,T3别错了!”
我觉得她有些烦躁,这种烦躁的根源和我此刻的情绪如出一辙。我对自己的判断非常笃定,因为从后视镜中,我发现自己和她有着一样的表情。
从T3指示牌的岔口出去,天空便开始下起了雪,从若有若无到漫天遍地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
“我看了天气预报,你那边雪也挺大的,温度要比北京低很多,多穿点,注意点别感冒了。”
“这是你今天主动说的第一句话”她不动声色地说道,“不过挺温暖的!”
我突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把头往前探了探,从挡风玻璃处向上望去。
此刻,昏暗的天空中承载着懒散而又漫无目的的雪花。
纯粹、苍白、挂着悲戚。
这也许就是离别时应该有的天气吧。
随着视线的平移,我发现送客通道已经在视线中若隐若现,不多时,一个个移动的小点儿慢慢变成了五颜六色的行人,他们或挥手再见或拥抱道别,满满的都是不舍的颜色。
这时,一只手突然伸到了我的面前,轻轻按了下按钮,将音频调整到了蓝牙模式。
“可是亲爱的 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我们有多少时间能浪费
电话再甜美
传真再安慰
也不足以应付不能拥抱你的遥远
……”
目的地越来越近,歌声越来越清晰。
这首歌,我曾在无数个这样的日子里反复聆听,它告诉我多远的距离叫思念,多久的思念叫爱情,它让每一次拥抱变得珍贵,让每一次等待变得值得。
现在,这歌声又让我们红了眼圈。
立刻!马上!
我什么都不管,只想抱住她。
2018,没有旋律的如歌行板
今天是2019年1月3日,恍惚间,我突然发现2018终于变成了有生之年日历上不会再出现数字。
岁尾天天厌倦,年初开始想念。这是一段如歌的行板,却让人唱不出旋律。
17年末,我曾暗暗发誓:我要在未来一年里,每月至少看望父母两次,陪他们旅一次游,为他们做一顿饭。
18年12月,我忙得焦头烂额,在单位附近的饭店,我和父母吃了今年最后一顿团圆饭。老爸说:“你妈这人真是麻烦,明知道你忙,非要拉着我过来看你,你看这大包小包的,恨不得把百货商店搬过来!”老妈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老爸如数家珍对包里的东西进行介绍。
“儿子,你帮妈看看手机,我前两天上了个闹表,不知道为什么天天响,每次都吓我一跳,你爸这个坏蛋,他也不管我!”老妈悻悻地白了老爸一眼,表情就像个二十多岁耍小性儿的姑娘!
其实也根本不是什么故障,只是她不小心开打了每日提醒。解决了问题,正欲将手机返还,目光突然被手机上的电子日历吸引过去。
点开一些带有红点的日期,里面清清楚楚了记录了如下文字:
“2018年3月13日,儿子要来,虾、鱼、宫保鸡丁,给他带米、油、炖肉。”
“2018年4月19日,儿子要来,炸鱼,包韭菜、鲅鱼、素三鲜饺子。儿子临时有事,计划取消。”
“2018年6月25日,他爸生日,儿子出差,快递来鲜花蛋糕,很高兴!”
“2018年7月8日,儿子要来,备罐焖牛肉,鱼香肉丝,虾,黄鱼,带水果,炖肉。儿子聚餐吃过饭,来得晚也没带走多少,剩下的够我们吃一个月。”
“2018年9月6日,儿子给我过生日,便宜坊摆了一大桌,送给我一台制氧机,气死他爸!”
……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日历时而出现的大片空白让我心跳加速,想要说点什么,却如鲠在喉。
我偷偷地数了一下,在这一年的时间里,红点共出现15次,里面记录了5次的食言,10次成行,以每次相聚4小时计算,一年的时间,陪伴父母40小时或240分或14400秒。
记得我妈曾经说过,生我的时候很辛苦,足足折腾了72个小时。
2018年,我用了一年的时间,欠了我妈生我时的32个小时。
这道减法触目惊心,让人羞愧难当,哀伤不已。
这一年,见面最多的是外卖,谈话最多的是同事,最对不起的是家人。
2018年的最后一个夜晚,我在午夜前忙完工作匆匆向家赶去。在空无一人的街头,我只能跟着路边信号灯上的数字完成新年的倒数:
五、四、三、二、一,红灯!
没有歌舞升平,没有烟花爆竹,这一抹红色在静谧的街头分外显眼却什么都阻止不了。
路灯、枯树、人行道如昨日一般摆放得安安静静,唯有时光奔腾而过!
我在2019年的第三天,讲着2018年的故事,我努力回忆,卖力煽情,明知他早已远去,再无归期。
是时候松开老态龙钟的精彩和遗憾了。
陪父母多一点,对家人好一点,但愿在2019年的最后一天,我不再这般自怨自艾。
那年,我在紫禁城里丢了魂
大约三岁时,我第一次与全家同游故宫。当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只知道爷爷奶奶还没有离开,我应该是趴在爸爸的怀里,不明所以地望着眼前的新奇。记得老妈说,在故宫里一扇巨大的红门前,一阵“阴风”突然吹来,我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回家后便开始高烧不退,无论如何医治均不见好转。眼看病入膏肓,小命即将不保。奶奶流着泪说:“这孩子八成是被什么冲到了,丢了魂儿,得赶紧叫回来。”
按照迷信的说法,这是小孩子由于受到了“不干净”东西的惊吓而丢了魂儿,魂魄在哪里丢的,就要选定个日子在午夜时分原处叫回。但午夜的紫禁城大门紧闭,家人也没有可以疏通的关系混入其中。用母亲的话说,那真是扇隔开了阴阳两界的大门啊。正当全家人一筹莫展之际,有“高人”指点可以去某寺庙代替。具体的过程我不甚清楚,只知道年迈的奶奶不顾身体抱恙,定要同往。反正自那之后,我的身体竟一天天好了起来。
这就是我儿时关于故宫的全部故事,在往后很长的时间里,我都有意或无意地没再踏进那红门半步。
多年后的一天,由于工作的原因我须陪几位外国友人游览故宫。记得那是个有着如画般天气的日子,但也许是因为心结未了,无论是从五凤楼而入,还是途径景运门,太和门,我均是行色匆匆,不愿在门前流连,全然无暇欣赏那红墙黄瓦,雕梁画栋。
究其原因,或许是忌惮那虚无缥缈的迷信,也许是害怕那摄人魂魄的冷风吧。
时间总是在焦虑中被无限拉长,从旭日临窗到夕阳斜挂,这一天于对我如梦一般的长。
浑浑噩噩地前行,就在顺贞门的前方,我突然被同行的领导叫住:
“你来下,现在人还算少,一起在门前合个影吧!”
于是,我极不情愿地将正要迈出的脚收了回来,就在这横纵九颗门钉的环绕下,在这双扇实塌大门前,我如芒在背。
大家朝南而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便是神武门。这座大门是整个游览路线的终点,是我从出发起便心心念的目的地所在。就在这座城门上,曾有钟、鼓相伴而立,宫人击鼓报更,岁岁年年,从未停歇,在斗转星移间记录着时光的流逝,俯瞰人世的沧桑。
对面的摄影师很快便按动了快门,人群散去,他们三三两两到一旁做着道别前的寒暄。我驻足原处,很久没有挪动脚步,好像被这金黄色的雄伟所震撼,又似乎在等待着些什么。
对,是风,金色的风!
我仿佛看到这片金黄赶走了马毛猬磔,迎来了微风和畅。我仿佛看到这风由午门鱼贯而入,穿过太和门、经过乾清门、掠过坤宁门,它们抚过这里斑驳的树影、带来了墙外的鸟语花香。
就是这样的风,望过明时的小桥流水,赏过晚清的角楼残月,它们也曾目睹了乱世时生而为人的悲哀,又在盛世时欣赏着璀璨的万家灯火。
这天,一个差点被紫禁城的风吹丢魂魄的孱弱小儿终于坦然地站在这里,望着它们在故宫中穿梭前行,最后跃入苍穹,投入这七彩的大千世界。
记得自己做过一个梦:紫禁城下,两扇巨大的宫门正在我的面前徐徐打开,夺目的阳光穿越了沧海桑田,将金色撒满一望无际石板路上,在路的尽头,是奶奶在风中轻轻摆手的轮廓……
带血的份子钱
赵永乐去年买了房。他听从了专家的建议,不仅掏空了6个老人的口袋,而且还把目标投向了亲戚朋友,他自嘲是用了软磨硬泡,低三下四,将脸皮甩在地上,还时不时踩上两脚的方法凑齐了首付。
媳妇说:“脸是彻底没了,下辈子就全靠房子了!”
再苦再累,日子还得往前走。除了柴米油盐,人情往来却是少不了的。媳妇过得精明,她每次都从一个带锁的抽屉里掏出个小本本,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早年结婚时亲朋好友的随礼数目。她心里有个小算盘,那就是但凡以后需要随礼,全部按照礼尚往来的原则,给过礼金的,一律多加200原路返还,一毛不拔的,掏个100也能凸显深明大义。虽然日子紧巴点,但也能将就着过。
踏实了个把月,赵永乐最近是彻底了乐不起来了。上至领导,下至知心大姐,各种红白喜事仿佛串通好般接踵而至,最要命的是,自从部门换了领导,在份子钱这个问题上充分体现了“民主集中制”的原则。领导拍板决定的金额数目就是民主的结果,红包大小一致便是集中的原则。于是,赵科长儿子结婚,定价两千,张阿姨外孙出生,定价一千,还有小孙媳妇怀孕给八百,小李的爷爷仙逝出价六百。期间,还有诸如金榜题名,乔迁新居,真是数不完的名目,望到底的钱包。
赵永乐的工作虽然稳定,但代价便是工资不多,每个月的还款压力已经让他精疲力竭,再加上这些“飞来横祸”,简直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
他时常安慰自己:忍一忍吧,忍一忍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当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他一般就会顺便给你关上了窗户。星期二一早,赵永乐便听到了一个噩耗:处长的母亲“驾崩”了。
此刻,平时拍板定价的处长正“嗷嗷待哺”,而得到定价权的同事们却如坐针毡。
当天下午,办公室开了个民主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热闹了一下午也拿不出个主意。有人说:“当时小李的爷爷去世时给了六百,那小李你觉得回处长多少合适?”小李听闻脸色吓得煞白,手摆的就像个癫痫病人:“不不不,不不不,去世的是我大爷,我爷爷的哥,哪比得上处长的亲妈?还是听大家的!听大家的!”有人说:“要不就按照以前随礼的最高标准两千给,当时科长的儿子结婚就给了两千。”大家目光又一起向赵科长投了过去,只见赵科长不紧不慢地端起了茶杯,先吹了吹茶叶沫,然后滋溜溜地嘬了几口,放下杯子,又擦了擦被熏得全是雾气的花镜,开口道:“孝者,百行之本,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啥意思呢?古人讲求个有始有终,终者,小也!犬子成家,乃是最小之事,岂能与处长家母辞世相提并论?”
赵永乐听到这番胡说八道的解释差点笑出声,旁边的张阿姨补了一句:“科长的意思是那两千块钱是处长孝敬您儿子的?”一片哄堂大笑,而赵永乐的笑意戛然而止,“看来三千块钱是个大概率事件,这钱从哪出啊?”
刚才的笑声还余音袅袅,一声炸雷凭空响起:“要不就凑个整,四千吧!不行,四字不吉利,要不就五千?”于是,刚才还热闹非凡的会场上顿时留下了一张张笑容僵住的脸。
为别人出头这种事,第一个提出建议的和第一个反对者都会让人记忆犹新,大家本以为结论定是个心照不宣的三千块之内的结果,谁知道这出风头的事情被平时看似不言不语的小唐抢了先机。
一阵沉默不语之后,赵科长突然发话了:“五千好,五千好啊,就这么定了吧,咱们明天都带现金来,每个人包成一包,整整齐齐,利利索索,也象征了我们科室团结一心的作风嘛!说句不当讲的话,这一包包递过去,处长也是有面子嘛!如果谁有困难就会上说,不说就等于同意了。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啊,没事就散会!”
被一盆冷水浇得拔凉拔凉的赵永乐是再也没有什么心思工作了,一直耗点下班的点后便匆匆赶回了家。他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使劲琢磨着这五千块钱到底从哪儿才能变出来,可思来想去也没琢磨出个什么结果来。
五点半,媳妇推门而入,看见赵永乐躺在床上,笑呵呵地说:“哎呦,今天劳模咋回来的这么早?看看我买啥了,舟山带鱼,特价,鲜的不得了!”
赵永乐赶忙掐灭了手里的烟,坐直了身子,怯生生地问:“媳妇,和你商量点事行不?”
“说!今天这么客气了?是想娶个小的还是咋地?今天真是新鲜了,你啥事和我商量过?”媳妇笑呵呵地说。
“咱能挤出五千块钱吗?”
“什么钱?给谁?干什么用?”赵永乐的媳妇把带鱼扔进了水槽,家乡话也不说了,用着标准的普通话一字一顿地问着,赵永乐一阵冷汗冒了出来。
“也没啥?就是处长他妈结婚,我……”
“赵永乐,你们处长他妈都快100岁了,你骗鬼呢!说!出什么事了!是赌钱输了还是出去嫖叫人讹了?”
“哎呀,我满脑子都想着小唐那孙子为了出风头提议给5000块钱的事儿,呸呸呸!什么结婚啊,领导他妈死了,就因为他多嘴,大家一人得出五千块。”赵永乐语速突然加快,脸涨的通红。媳妇看到他这变化,反倒觉得可信起来。
不过在赵永乐眼里,这是一段可怕的沉默……
“赵永乐,现在咱们是没钱,就是有钱,你说,下半个月怎么过,房贷怎么还,交房以后还装修不,你是睡水泥地还是狗窝?”
这些话铿锵有力,有如同心灵的拷问,让赵永乐无力反驳。
突然,永乐媳妇哇地一声哭了,“你说我买带鱼干什么,我吃饭干什么,借了一屁股债,天天让人戳后脊梁骨,还得想办法让你出去装大款,以后咋过啊!”
赵永乐刚才被问得恼羞成怒,本想嚷嚷几句,看到媳妇哭了,态度也突然软了下来。
他递过去几张纸巾,对媳妇说:“咱别做饭了,出去吃!账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
“吃个屁,吃手纸吧!”
赵永乐听到这话,突然从纸巾盒里抽了一段手纸叼在嘴里,煞有介事地做着咀嚼状,然后不知怎地突然笑出了声。
媳妇也扑哧一下破涕为笑,赶忙从他嘴里把纸抢了出来,嘟囔着:“都多大了,跟傻子一样!”
说着,媳妇抹了抹眼泪,从柜子里甩出一张信用卡甩到赵永乐面前。
“钱只能这里取,还有手续费,怎么还你自己想办法吧!”
赵永乐有点哆嗦地接过了卡片,不知为什么,这小小的卡片今天显得如此沉重。
第二天,赵永乐起得很早,他将钱小心地叠进了一个纸包里,正欲出门,看到菜盆里的菜还没收拾,便将这包钱钱放到了橱柜上,挽着袖子切起菜来。
这五千块钱按天收息,一天是……,一个月是……,这小赵媳妇又怀孕了,又得办满月酒,后面还有两个未婚的,对了,过两年那谁谁谁的孩子大学毕业后估计马上就得结婚。坏了,处长他爸身体也不好,说不定……这可要了我亲命啊!
赵永乐越想越急,菜刀一歪,咔嚓一下子切到了手指头上,血噗地涌了出来。他下意识一哆嗦,手左右一甩,血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被溅得到处都是。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抹,涌出的鲜血又把手边的礼钱染红了一大片。
“我去,这可咋办啊!给人家的份子钱上带了血,这也太不吉利了!”赵永乐呆在那里,手指头上的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娘的,管他呢,你敢收,老子就敢给!”赵永乐突然想通了,“这钱本来就是我吐出的血,现在这模样,正好应景!这带血的份子钱,拿走不谢!”
他气哼哼地夹着钱走出了门,全然不顾那迸裂的伤口像一张哭丧的脸。
程序员之死
老王,是我的同事,称他为老王,因为他看上去确实很老,比我认识的所有码农都要老。他结婚生子也颇晚,但有着一个幸福的家庭,乖巧的儿子,贤惠的爱人,健在的双亲,还算舒适的房子。他就像是为了程序而生的人,即使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仍旧奋斗在第一线。
虽然我们不在同一个办公室,但他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的习惯远近闻名。对于这点我也很难理解,因为我认为睡眠于我来说就如黑洞般的存在,只要条件允许,它便能将我的一切时间吞噬,每当和他谈及这些,他总会笑呵呵着说:“年龄大了,睡眠自然就少了!”
老王秃顶,带着一副瓶底眼镜,总是穿着款式差不多的条格衬衫,时刻都在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他是那种能够发现一切问题并及时解决一切问题的人,一个新来的90后姑娘曾经问他:“我说王老师,您都这么德高望重了,咋还那么拼呢?”
老王推了推眼镜,只是呵呵一笑。领导常说,这就叫做进取心。每次KPI考核的时候,老王都是实至名归的NO.1,他总是笑得很内敛。
一年春天,听说老王破天荒地请了几天假,在我的印象里,他可是风雨无阻的劳模典型,有人说他终于想通了,带着老婆孩子周游世界去了,也有人说他家里出了变故,正忙得不可开交。
一周过后,谣言不攻自破,老王笑呵呵地回到了单位,笑呵呵地坐在那里,笑呵呵地继续敲着键盘。
有人问:“老王,出去旅游啦?”他笑而不语。
有人问:“老王,家里有事啊?”他还是笑而不语。
身后的小赵捅了捅我,努了努嘴:“这是城府啊,学着点!这叫啥都没说,啥又都说了!”
一个月后,老王又没来单位上班,一天,两天,一周,两周。有同事说,他在老家买了套大房子,找了个家乡的工作,准备退休养老。
各种版本的老王的故事被传来传去,在我看来却都是令人羡慕的结局。
记得这年的北京是个寒冬,虽然雪下得挺晚,但漫天大雪总算没有食言,正好和大街小巷随处响起的:“雪下得那么深,下得那么认真”相得益彰。但认真的雪总会让道路变得泥泞不堪,这点让我们住得比较远的人苦不堪言。因为安全规范的原因,我们的工作无法带回家中完成,而每个项目在领导口中都是“时间紧、任务重”,这使得我对那些动辄就可以在家中办公的小伙伴羡慕不已。
在一个怨声载道的下午,部门领导突然召集大家开会。
“大家手上的活儿都先停停,有个不好的消息得和大家通报下,咱们的王工已经病危,情况非常不乐观。还记得王工请过几天假吧,那时就查出了胰腺癌,但根据他本人的意愿并没有外传。可最终病情并没有朝着希望的方向好转……”
当时我心跳的厉害,脑子里一片空白,后面的话并没有听得太清。
就是在那个下午,我浑浑噩噩地随着大伙来到了医院,昏昏沉沉地看到了在病床上已经瘦得脱相的老王。探视时间很短,我记得大家纷纷过去与老王见面,与其说是探望,不如说的是道别。老王的儿子就站在角落,直直地望着大家,不哭不闹,拉着母亲的手。她的爱人头发蓬乱,眼圈通红,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就这么止不住地哗哗地往下流。老王此时已经不能说话,但我清楚地看到面罩下面的他还是在努力微笑。我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挪到了他的床边,如何抓住了老王的一只手,只是清楚地记得这是多么冰凉的一只手啊,手掌处微微传导过来的力度算是完成了最后的一次握手。
记得刚入职时,老王是第一个走过来的人,只见他伸出一只手,笑着对我说:“年轻人,欢迎你!”这只大手温暖而有力,让我信心倍增。
而这一幕,恍若隔世。
我们都说老王很老了,因为他是我们身边离退休年龄最近的码农。常有同事调侃:“三条腿的蛤蟆好找,可光荣退休的码农还真没见过!”
这一切随着那年冬天的一阵哭声烟消云散,化为泡影。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整个人陷入了无比压抑的迷茫之中,这就如同一艘在大海中颠簸的小船突然失去灯塔指引,换来的便是深值于心的漫无目的的恐惧。我时常想,当在父辈眼中稀松平常的“光荣退休”四个字从希望变成奢望的时候,天天喊着口号要砥砺前行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这一幕,见证了一个外表光鲜家庭的分崩离析。事后得知,患有孤独症的儿子,轻度抑郁的妻子,重病在床的父亲可能是压垮老王的直接诱因,但普天之下,只要心存善念,怀揣责任,任人都会选择坚持奋斗、燃烧自我。一个程序员的离开,折射出整整一代人的焦虑与无奈。
你我身边的码农,就是一众简简单单的普通人,由于长期特殊的工作模式和思考习惯可能是他们自带槽点,比如兄弟部门吐槽我们难以沟通,朋友吐槽我们脑路清奇,路人吐槽我们呆板木讷,爱人吐槽我们直男直女。但只是这样吗?打开电脑,他们可能是一群一往无前战士,但关上电脑,他们便是一众耿直的小伙、爱美的姑娘、慈祥的长辈、温暖的家人。
毕竟你我都是芸芸众生,都离不开五谷杂粮,避不过生老病死。
左手团员,右手想念
(1)
八月十五,月影星稀,牛郎织女如约而至,可谓“今日云耕渡鹊桥,应非脉脉与迢迢”。情意正浓时,织女拂袖掩面,潸然泪下。
牛郎忙问:“娘子,经年未见,值此良辰美景,缘何哭泣?”。
“郎君,世人皆道神仙逍遥。这十五月圆,却只见我二人相聚之喜,过了今日,谁人能解这相思之苦?此去一别,定要翘首相盼,想来就悲伤不已,倒不如做个凡人,相守百年。”
“娘子,你看这天下苍生,有多少日思夜盼,却终年不得相见,然谁人又有松乔之寿?日月星辰,一瞬百年,即使长相厮守,哪个能同生共死?最终无不阴阳两隔,此生不见!”
织女点点头,为月亮拉上了窗帘。
(2)
那年中秋,我终于撇下了所有的事情,在晚饭前赶回了父母那里。“回家过节”这句话终于在这年没有食言。
桌上的饭菜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一家人围坐桌边,满是日久未见的欣喜。我偷着看看左边的父亲又多了几条皱纹,右边的母亲又添了几缕白发,心里酸楚,却只能满脸笑意。
这对我说没有什么困难,因为强颜欢笑可能是工作后学会的最强技能了。
饭后,我陪着母亲刷碗,期间聊聊家常,短暂沉默后,我突然听到了抽泣声。
“你这是怎么了啊?”我内心觉得这定是因日久团圆的喜极而泣吧。
“哎!我想起你姥姥了。”此时,她竟哭得像个孩子。
从小到大,无论我伤心、委屈、只要眼泪夺眶而出,第一个哄我的便是母亲,母亲好像有一种魔力,讲笑话,做鬼脸或者如魔术般拿出的一粒糖果,立刻就能让我破涕为笑。
而此刻,面对流泪的母亲,像个孩子的母亲,我竟然束手无策起来。
我扶着母亲的臂膀,动作僵硬地拍了拍她。
“记得以前每年和你姥姥过中秋的时候……”
“每年”这两个字,让我芒刺在背。
(3)
这注定是个有些悲伤日子,曾经的有情人被分隔在了两边。
我掏出手机,犹豫了好久,终于发出了几个字:“中秋节快乐!”
对着屏幕等了好久,明知那个窗口不会再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信息”的字样。就像此刻,找不出任何理由发送出去的一大段话被我输了又删。
两个骄傲的人,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开始与结束。
翻着聊天记录,我突然发现上次问候已经是一年之前。
也许,需要特定在某时某刻才能想起某个人的时候,所谓的思念早就变成了执念吧。
门外,父母不知在说着什么,时而传来阵阵笑声。团聚的日子,终究有一种特殊的温度温暖着情绪,我不想让家人看到自己情绪上的变化,悄悄走出了房门。
我举起双手,比划着月亮的样子。
左手团圆,右手想念,但愿勿挂勿念。
屋外,月光满地,月色如雪。
(4)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织女正托着下巴,只梦得到长相厮守,只忆得起似水流年。
牛郎拉开月前的纱,指着大地道:“你看,下面有个凡人同你一般,家人团圆之时却在不住地落泪,真是庸人自扰啊!”
他们也许不知道,中秋的月,最亮,最圆,仰头望去,最易让人泪流满面。
求雪记
(上)
大树加了薪,小草找了份新工作。他们从中关村北大街4号搬到了学院路20号,这是一套可以独居的平房。
行李是5个塑料袋外加3个大纸箱。为了省钱,大树借了辆三轮,嘎吱嘎吱地蹬着车。小草搂着大树的脖子,看着身边飞驰而过的自行车,嘟着嘴喊道:“我的战马,你太慢了,快点冲啊!”
大树摆出敬礼的姿势:“报告长官,您太沉了!”
昏黄的灯光下撒下一路欢笑。
其实,小草患有先天甲亢,体重不足90斤,看到路上丰满的女孩儿,她总是羡慕地眨着眼睛,撅着嘴。
不逃避,不掩饰,这是小草最美样子。
行李堆在屋子一角,一个老旧的冰箱,一个满是划痕的餐桌,一个布满灰尘的吊扇便是全部的陈设。一开口,屋子便空旷得有了回音。此时,汽车的灯光连同噪音从没有窗帘的窗口涌了进来,掠过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此时,大树僵在哪里,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凄凉。
小草看在眼里,突然举起双手,大喊道:“让我们——”猛然瞥到了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夜里十一点。她吐了吐舌头,仿佛很使劲地拉长小小的声音说道:“让—我—们—努—力—把—家—装—满!”说完,咯咯咯地捂着嘴笑了起来。
工作越来越忙,可为了存钱买房,生活依旧是紧巴巴。不过小草总是像魔术师一样让屋子变得热闹起来。比如她在卖布头的摊贩那里用了好久的时间寻到了三块天蓝色的布,一块做了台布,两块做了窗帘。又用剪掉一半的可乐做了花瓶,插满了各式各样的野花。
就这样,房间里有了大海的颜色和田野的味道。
初冬的午后,阳光斜挂在房间里,映出大片的斑驳。两个人便会蹑手蹑脚地踩着吱呀作响的旧地板,争抢着阳光里不大一块的温暖。
嬉闹过后,小草喜欢躺在大树的肚子上,眯着会笑的眼睛,像一只慵懒的猫。
年底,北京下了一场很大的雪,今天是他们的纪念日,大树定了一家很高级的餐厅。
小草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红色的手套,粉色的毛线帽,像个笨拙的企鹅跳进漫天的大雪。她从地上寻到两个圆圆的黑色的石头,举起来放在了眼睛的位置。
“喏!送你个雪孩子。”
大树刚想过去拍拍小草的头,却被她一把拉住,飞快着拽回了屋子。正当大树一脸错愕的时候,小草把煮牛奶小锅放到炉子上。
“我不要出去!看!我们的豪华火锅要登场了!”她目光坚定、带着祈求的神色。
小草像变魔术般掏出了两盘肉片,一盆新鲜漂亮的蔬菜,还有大虾和海鲜。大树惊得张大了嘴巴。这显然是抖着机灵的小草的“阴谋”。
他不问,她也不说,不知是谁在嘿嘿嘿地坏笑着。
锅子咕噜噜地冒起了热气,食材在奶白色的汤汁中翻滚,两双筷子在小锅中争抢打闹,这可能就是生活原本的样子吧,忘记了房租的压力,忘记了地铁的拥挤,忘记了工作的艰辛,只有缓缓升腾的水气模糊了彼此的眼睛。
屋子不一会便暖了起来,酒足饭饱后小草却有些傻眼,牛奶锅子粘了一层厚厚的油渍,里面充斥着羊肉的味道,这很难清理干净啊。
小草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哎呀呀,失败,失败!看来要买个新锅了!”
大树听闻鼻子一酸,一把将小草搂在了怀里。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小草从大树怀里迅速地挣脱出来。“别闹,好痒啊!我困了!”这是小草粉饰脆弱的一种方式。
今天,他们决定放纵下自己,趁着这难得的温暖什么都不做,不去刷碗,不去扫地,不看电视,抓紧睡觉。蓝色的窗帘将寒冷的夜和温柔的黑色隔开,只有呼吸声由急促变得激烈再变成舒缓匀柔。
“嫁给我吧!”
“才不要,明年下雪的时候我可能会答应哦,如果你还记得。”
于是,大树默默地许下了个承诺。
凌晨两点,小草披着衬衣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屋子里残留的火锅味道让她睡不着。她坐在窗边,将窗子推开,将头探了出去。看着白色的雾气迅速从窗边溜走,融进了夜里,小草叹了口气:“哎,好可惜……”
(中)
此刻,我懒洋洋地推开房门,刚点上一根皱巴巴的香烟,突然发现对门有个脑袋从窗户伸了出来,在确认她不是要跳平房轻生后,我喊了句:“草儿啊,是人家媳妇回来了吗?”
“去!死!滚!蛋!”这就是一个把温柔全部透支给另一半的典型案例。
我自觉无趣,狠狠嘬了几口烟,碾灭弹开后正欲返身推门,玻璃映出了一个脚蹬拖鞋,身形佝偻,笑容猥琐的青年,好像有那么点儿胡同串子的既视感。恍惚间,摇身变为四合院土豪的错觉扶摇直上,然后又被一阵刺骨的寒风当头棒喝。我打了个哆嗦,赶紧回屋卷缩到了沙发上。
2个小时前,我还卧在床上欢声笑语,指点江山。只见我左手搂着美人儿,右手指着古装剧中的一众嫔妃道:“这群娘们真是矫情,要是朕就先给她们啪啪了,然后再咔嚓了,来年搞个选美,换批新的。”
“那臣妾看来得抓紧报名了。”
“18岁是硬指标,像你这年轻段都过不了HR的初筛,最多当个老妈子。”
“哎呦,你还有这心思?”
我显然是个不会看眉眼高低的人,因为此刻我正忙着给他们家七大姑八大姨顺带外甥女安排宫里的差事。“你们家那些老的丑的一律扫地外加刷马桶,不过你那外甥女看起来还算水灵,朕就宽心仁厚,给她个答应当当吧。”
“没想到啊!你这畜生竟然还打着我外甥女的主意!”
只一脚我便移驾到床下。
我伸出半个脑子,举着一只鞋,怒目圆睁:“反了你了还,来吧!互相伤害吧!”
一杯水不偏不斜直接泼在了我那半边的床上。
看来她是真心急了!
“您那外甥女上个月才过的百天啊!”
“那也不行!”
“我睡哪啊?”
“哎呦,您不挺能吹吗,来来来,爬上来自己吹,吹干了睡床上,吹不干爱哪哪去。”
转天早晨,我和大树在院子里碰了面。
我睡眼惺忪,他容光焕发。
“您昨天晚上睡得不错?”大树叼着半根儿油条,面带笑意。
“看你那一脸吃哪补哪的龌龊表情!”
我和大树是前同事,后来他跳槽到了后厂村。早晨我走路到单位30分钟,他坐车需要2个多小时。
用他的话来讲就是工资涨了一倍,寿命却减了一半。
5月份的时候,大树的公司由弹性工作制改成了朝九晚六,“自愿”加班,零点清场。至于原因是据说他们公司百年不遇的大BOSS在一天早晨突袭公司的时候闻到了一股被窝儿的味道,究其原因是有些单身青年把上班时间直接弹性到了下午,为的是省下一笔可观的房租。
“任性的弹性工作制”从此成了后厂村的传说。
从此,他每天五点多出发,凌晨到家,终于成了这个院子里一个新的传说,有些邻居竟然不知道有大树这个人的存在,可谓是:“君在长江南,我在长江北,突然见了君,就像撞见鬼。”
17年8月28日,我下班后心血来潮,买了兜苹果,一包稻香村的点心,非常愉快地回到了家。
推开门,只见女友低头看看我手里的东西,又抬头看看我,笑眯眯地递过来一双拖鞋,眼神中投射出炙热的目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仔细回忆着今天究竟为什么是一个诡异的日子。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个捧着鲜花的快递小哥从窗前悠悠地飘然而过。
今天是!七!夕!节!
“拿出来啊,傻愣着干什么”她娇羞温柔,含情脉脉。
我哆哆嗦嗦地掏出了6苹果,8块印着寿字的稻香村黄糕。
“你……不想说点什么?”语气冷漠,寒意袭来。
我望望桌子,看看她,再看看桌子,又望望她。
“祝你……长命百岁?”
温柔在某些特定条件下,就变成了一个转瞬即逝的东西。
这天晚上,她帮我开好了题,论述的核心便是关于我是谁,她是谁,我们两个谁怕谁的问题。
我运用了摆事实、讲道理,举例子,以及反讽、自嘲等多种手法。其中,采用否定及多重否对自己的人格加以剖析,情急之处,甚至运用的拟猪拟狗的写作手法对自己灵活地进行物种变换。期间,对方辩友不断地将2年、3年,乃至8年前的芝麻小事加进素材里,以致最后她是声泪俱下,我已猪狗不如。
突然门外传来嘎吱一响,定是大树下班回来了。
抬头看表,已是凌晨1点。
“我累了”她一声令下,对话戛然而止。
此刻,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一个声音不断锤打着我:“我是谁?我在哪?”
一夜无梦。
“你是不是觉得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混过去了?”早晨一睁眼,我就看到她正襟危坐地瞪着我。
“没有,没有,哪敢,哪敢,全是我错了!”
“你哪错了?”
“我哪都错了?”
“哪都错了是哪错了。”
“我压根就没对的地方?”
“那我为什么找了个没有对的地方的人?”
“额……”终于被这道送命题索了命。
“从今天开始,你记住三件事:一、不许抽烟!二、不许碰我!三、不许玩游戏!哪天下雪哪天解禁。告诉你,我说的这些事情都是红线,犯一次,禁令延长一年。”
“要不……晚上换你抽烟,我只闻闻二手烟?然后呢,咱俩做做‘游戏’?”我觉得这是个一举三得的好方案,只是左脸突然有点疼。
真是既夺了朕的江山,又夺了朕的美人。
在上班的路上,我用“度娘”搜了下去年北京初雪的时间:11月21日。掐指一算,94天。
不长!
(下)
新华社北京2018年2月14日电:截至14日,北京“无有效降水”(日降水量小于0.1毫米)已连续115天,创下新纪录。自2017年10月22日起,北京便进入“干旱模式”。北京市气象局发布春节期间天气称,15日除夕至21日正月初六,北京大部分时间以晴到多云为主,无明显降雪和极端低温天气。
此刻,在首都海淀区的土地上,两个目光如炬的青年正在北四环为数不多的平房里拜着雷公电母求着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