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万籁寂静。
夜风凉凉,暮色沉沉。
却说六位少年得夜枭临危救命,侥幸脱离羊群,得意遁入群山之河,一鼓作气流窜到十里外的山脚。
心思缜密的李成蹊露出水面,见羬羊未曾追来,小声呼唤众人上岸,先是脱下衣服晾晒,接着一一盘膝打坐养身,一边稳住体内紊乱不堪的逆血,一边恢复消耗殆尽的真气。
如此这般,两个时辰一晃而过,六位少年相继醒来。
其中以实力最强的安且清脸色最为苍白,刚一稳住气血,又立马进入另一种半睡半醒的恢复状态。
燕子矶受伤最强,大多数是因为真气损耗过快引气的气血不畅,此时见到他的疗养之法,心生敬佩,“到底是底蕴深厚之家,一身功法无不神奇。”
冉必德受伤极重,索性真气雄厚,硬生生抗住气血翻滚的后遗症,凭借酒鬼传授的那套独家秘法转危为安,居然摇身一变成为最先恢复如初,颇为感慨地说道,“羬羊体魄是我见过最强的山中走兽,其强度丝毫不逊色真气外放的临闾关武者,甚至在某些程度上犹有过之。”
燕子矶接了句心有余悸的话,“若是换做我硬接十几下,只怕现在连出气的机会都没。”
冉必德笑道,“你燕家历来不是以强身健体著称于世。”
燕子矶得意一笑,不置可否。
紧接着,姜御景也慢慢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我那救苦救难的枭大爷在哪里?”
先他半步醒来的李成蹊笑着指向他的头顶。
姜御景如释重负,身子一歪,向后倒下。
耿星河环视五人,长叹一声,“一时不慎,满盘皆输,咱们这一会损失惨重。”
其余四位少年感同身受,默不作声。
片刻过后,李成蹊灵机一动,“先前是我们在明,待会我们化整为零,两两成对行动。”
燕子矶顿觉可行,出口接道,“姜御景伤势并无大碍,只是其体魄真气不足,以至于外伤而引发体内气血不畅,这才导致昏迷不醒。”
“换句话说,他暂时不便行动,必须有人留守。”安且清接着说道,然后又自告奋勇道,“我重伤未愈,进攻不足,但留守绰绰有余。”
李成蹊颔首应允,遂继续说道,“那么我与自己皆是身法轻盈,行动矫捷,理当同行。”
冉必德慎重地看了眼耿星河,“如此甚好。”
李成蹊提了提尖头木棍,随手抛给冉必德,“冉大哥,星河有劳多多照顾。”
冉必德接过它,随手一掂,“刚硬有余,柔软不足,不宜为枪身。”
李成蹊点点头,“现在开始分头行事,破晓时分,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回到这里。”
三人称好。
李成蹊穿好衣裳,沿着河畔一路跑去。
冉必德拦住燕子矶,语气深沉地说道,“子矶,务必保护好他。”
燕子矶苦笑一声,“冉大哥只管放心,哪怕是你不说,我也得照顾好他,要不然我那姑姑,回头也不知要怎么修理我。”
说完这句话,燕子矶便埋头追上去。
耿星河对冉必德又说道,“我们另走山路,直接去西来山的南边山腰。”
冉必德神色一紧,“若是再遇着它们群起而攻之,我俩可万万没有逃生的可能性。”
耿星河自信满满地回道,“我之前提过羬羊盛夏投谷,极寒投河,所以我们这次不去惹活物,改为小心尾随,逮着机会捡漏即可。”
“有此好事,为何不让他俩同行?”
“人算不如天算,毕竟我也不知它们何时去投谷。”耿星河回道。
话分两头,李成蹊回到西来山,与燕子矶蹑手蹑脚地徒步登山,收敛了一身真气沿着灌木丛匍匐前进。
“早先年,我和钱老爷子考察过羬羊习性,知晓它们的巡守羬羊整夜不眠。”李成蹊爬在草地上,明亮双眸环视身前。
燕子矶琢磨了一会儿,小声问道,“羊脂是宰羊烹肉炼化的肥脂,还是羊身上的肥肉?”
“都不是,是指羬羊排出体外的汗水凝结物,瞧着黑不溜秋的。”李成蹊回道。
“那玩意儿是羊脂?”燕子矶一脸嫌弃着,“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我知道外乡人的羊脂,但耿爷爷要的羊脂确实是我说的这种。”李成蹊猛地停下,抬头望去,那头不知何时巡守至此的羬羊正停在他俩的前面。
在此之前,两人皆未察觉。
“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话,先别叫。”李成蹊慢慢地站起身,竟然还没羬羊高,尴尬地望着他的眼睛。
这时,那头老羬羊晃悠悠地现身。
“小木头,你要不试着和它聊聊?”燕子矶嘀咕道。
李成蹊犹豫了会,从怀里掏出了绿意犹存的柴和草,小心翼翼地递到老羬羊的嘴边。
哼哧!
老羬羊颇具人性化的瞧着柴和草,然后打了个响鼻,毫不客气地一口吃下。
“有戏,小木头继续喂。”
李成蹊尴尬地挠挠头,向老羬羊无奈地一摊手,“柴和草产量不高,我手头也没多余的。”
老羬羊响鼻一哼,巡守羬羊抬头要叫。
“别别,我可以去给你找。”李成蹊赶忙阻拦道。
老羬羊的羊眸一斜,本就高大的羊首俯视着他。
“我想从你们身上讨点打结的羊毛,行不?”他小声询问着,同时用手指着巡守羬羊的脖子。
老羬羊又打了个响鼻,巡守羬羊乖乖地靠上来,把脖子伸到李成蹊的边上。
“小木头,快拿。”
李成蹊连忙在巡守羬羊脖子下方摸捏,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弄下来两斤多,用手心视若珍宝地捧着。
“谢谢老羊头,我这就去给你找柴和草,天亮之前必定送来。”
老羬羊打了个响鼻,巡守羬羊便不知所踪,然后它自己懒洋洋地躺下。
“小木头,快回去,咱们快回去。”燕子矶催促道。
谁料李成蹊摇摇头,转身把那团脏兮兮的黑羊毛递过去,“你先回去,我去采药。”
“和个畜牲谈什么诚信,咱们到手就走,它又追不上。”燕子矶低声劝告道。
他使劲摇摇头,固执己见,“你先回去,我没事。”
燕子矶知晓他的脾性,捧着黑羊毛,扭头就跑。
在此之前,老羬羊曾肃杀地眯着双眼,望着他俩。
李成蹊抱拳与它,“柴和草不在西来山,我要暂时离开一会儿,天亮之前必定回返。”
说完,他见它没动静,也自嘲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燕子矶回到原地,恰好见冉必德和耿星河灰头土脸地扎进水中,遂大声问道,“你俩怎么回事。”
耿星河露出水面,郁闷不已地回道,“还没进山,就被好几头羬羊发现,追着我俩跑了好远,要不是借着水遁,指不定得跑几座山头。”
冉必德也浮上来,一脸苦笑,“这群羬羊瞧着像是通了灵性,还会守株待兔。”
“那捧脏兮兮的是啥玩意?”
燕子矶这才想起,连忙把它给扔地上。
耿星河略带疑惑地问道,“莫不是我爷爷要的羊脂?”
燕子矶十分肯定地回道,“就是耿爷爷指名要的羊脂。”
“羊脂不是烹羊时炼出的油脂?”耿星河一脸惊讶。
燕子矶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懂耿爷爷与李成蹊的想法。
冉必德瞧了瞧周围,见没有李成蹊的踪影。
燕子矶接着回道,“他去履行承诺,说是找种柴和草的草药还给老羬羊。”
“我就说那头老羬羊成了精。”路上,耿星河和冉必德争执不休。
冉必德是啧啧称奇,“小小洞溪里,古灵精怪真不少。”
安且清这时缓过神来,起身来到河畔,伸一只脚进入河水,享受着来自河水的清凉。
桃花鱼循着丝丝清凉,从他的肩头探头探脑地冒出来。
“小小洞溪里,看山非山,看水非水,到底是名满天下的禁地。多些外界难以理解的奇闻异事是最正常不过。”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交流着彼此见闻,不知不觉天色破晓,东方渐白。
西来山山脚,老羬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见没有李成蹊的踪影,扭扭屁股就起身往山腰走。
“等等,我回来了。”李成蹊神色匆忙地从河水中跳出来,快步冲上,恭恭敬敬地递上去,“幸好夜色明亮,省了我不少功夫。”
老羬羊哼了个重重的响鼻,一口叼起柴和草,扭头搁在背上,慢悠悠地往山上走。
李成蹊神色肃穆地送别老羬羊,庆幸地擦了把额头的汗水,然后扭头沿着河畔一路狂奔。
旭日东升,姜御景才意犹未尽地伸了个懒腰,耳畔是那熟悉的泼水打闹声,果断选择继续装死,可惜燕子矶眼疾手快,猛地从水中跳出,向他伸手一抓,“还想给我装睡,赶紧来玩。”
“我不。。。”
姜御景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山谷。
可惜,无人理睬。
当李成蹊返回,姜御景生无可恋地飘在水面,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就没个好点的地方。
“御景,咋又多了个玩你的人?”李成蹊双眼通红,脸色疲惫地笑道。
姜御景听着他的声音,索性翻了个身,闷头不语。
“成蹊,下来玩会。”燕子矶兴高采烈地邀请道。
他摆摆手,不合时宜地打断众人的雅兴,“都别玩了,上岸穿衣,我们回家。”
耿星河闻声,最先穿好,言辞犀利地说道,“回去之后,我要好好拾掇拾掇那个秋收万。”
燕子矶紧随其后,扭了扭手腕,“我燕子矶怎么也得露两手,不然我姑姑肯定又要怪我照顾你不周。”
姜御景一听提及秋收万,恨意是不打一处来,“都先排排队,我的仇让我先来。”
冉必德笑了笑,没说话,回身眺望西来山,心中暗道,“好一头成了精的老羬羊,坐山称王,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安且清招呼着恋恋不舍的桃花鱼游回窍穴,紧紧跟在五人的身后,不急不缓地说了句,“且清不才,愿与众位同仇敌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