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可愿与我同行?”贺季真离开冉宅,突兀地来到李成蹊的边上。
以李成蹊的心性,浑然不觉他的到来,但是听到这个声音,蓦然想起一个人,脱口而出道,“您是耿星河的传道人贺上师?”
贺季真点了点头,“我曾在星河的记忆中看到你。”
李成蹊突然放下了戒心,一脸欢喜地问道,“贺师是要与我同去清溪村,荡平贼寇?”
贺师慢慢地走着,嗓音温和地问道,“你觉得窃夫是不是人人该死?”
李成蹊摇了摇头,“关丛山就不该死。”
贺季真会心一笑,继续问道,“你就那么信任根老?”
李成蹊重重地点头,“我的这条命是根老给的,若他想要,还给他便是。”
贺季真颇为心疼地摸了摸少年的小脑袋,“我听说杜振溪曾经为你传道。”
李成蹊真诚地笑道,“是的,振师长曾是我和星河的传道人。”
贺季真毫不谦虚地说道,“我曾是杜振溪的授业恩师。”
李成蹊双眼神采大放。
贺季真抚鬓一笑,“连抚鬓的这个小举动,他杜振溪也是学我的。”
李成蹊眼冒金光,艳羡不已。
“当初杜振溪传授你俩学问,便对你说过,勤加练习,日后肯定有了一人谋生之路,不必再吃苦了,对否?”
李成蹊使劲点头。
“那你为何还要不舍昼夜,拼命习武?”
李成蹊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回道,“我不是故意不肯读书。”
贺季真深信不疑,对他认可地回道,“我相信你定有苦衷。”
李成蹊感激涕零地望着他,认真回道,“那时我想的是,黄婆婆年岁已大,说不定哪天就需要人照顾,所以我不能离开家太久。”
“若我没记错,那会儿你才四岁。”贺季真肯定地接道。
李成蹊点了点头,“所以那会儿我才认为黄婆婆也是个普通人。”
贺季真开心地笑出了声,接着问道,“所以,你开始习武的初衷是什么?”
“为了让自己活的更久些,好读更多的书,行更多的侠义,好叫自己活的更有意义。”李成蹊神采飞扬地回道,“今日的严于律己,是明日的力所能及,我便问心无愧。”
贺季真停下脚步,拍了拍少年的肩头,“严于律己,是个好兆头。”
“我年幼时,每日抄书十二卷,如此十二年,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心有所想则事竟成。”贺季真仿佛是回忆起年少时光,会心一笑,“若不自律,谈何力所能及。”
李成蹊俏皮地问道,“贺师是几岁开始抄书的呢?”
贺季真神色尴尬地回道,“不敢隐瞒,我年岁十二,方才自律到抄书十二卷。”
李成蹊掩嘴,呵呵偷笑。
贺季真也跟着哈哈大笑。
一时间,李成蹊仿佛忘记了要去清溪村的事情。
而在洞溪里的街道上,贺上窟与冉耘艾并肩而行。
“你的心性变化,叫人望而生畏。”贺上窟直言不讳道。
冉耘艾不以为然地回道,“昨日多矛盾,今日多固执,一饮一啄,皆是师尊教导有功。”
贺上窟手握剑柄,声色俱厉,“若你敢对我天镜山图谋不轨,休怪我剑下无情。”
“难怪世人都爱说乡下人眼界肤浅,果不其然啊。”冉耘艾针锋相对道。
贺上窟眉头一皱,秒懂他的一语双关,却不想深究,冷哼一声,“将山之鱼给我。”
冉耘艾瞧了眼前路,悠然回道,“这条路是通往望春心所在宅子的路。”
贺上窟剑眉一挑,厉声问道,“你想找死?”
“事竟成者,必有所律,你已乱了阵脚,何谈心想事成?”冉耘艾对他好心说道,“若你真想将山之鱼送她,难道不该对我客气点?”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贺上窟剑眉舒缓,凝声问道,“你到底愿不愿意将山之鱼转赠与她?”
冉耘艾不曾明确答复,而是回了句,“待我见过,看看再说。”
来往洞溪里的少年少女,冉耘艾无不牢记于心,对于答案早就明了,只是不便明说。
一路无话,当贺上窟敲响那扇门,望春心不冷不热地推开门,见是他亲自到访,先是灿然一笑,又是冷着脸哼道,“到这来是想看我的笑话不成?”
冉耘艾不动声色地微微蹙眉,颇为不喜,但也没有明说。
贺上窟对她的脾性颇为了解,认真地回道,“只是想来看看你。”
望春心皱了皱眉头,“你来看我,带着这个家伙干嘛?”
“他是洞溪里子弟,是持有山之鱼的少年。”贺上窟不加掩饰地回道。
望春心秀眉蹙起,面带不屑,似乎不信他这句话。
贺上窟对冉耘艾客气地说道,“冉兄,还请帮个忙。”
冉耘艾没有拒绝他的请求,伸手招出山之鱼,然后将之放在贺上窟的肩头。
望春心嘴角窃笑,对冉耘艾展颜一笑,接着说道,“我是明月乡月女望春心,尚未婚配,不知可否从冉公子手中买下这尾桃花鱼?”
冉耘艾摇了摇头,掷地有声地回道,“这尾桃花鱼只属于贺公子,也仅能给予贺公子。”
望春心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对贺上窟毫不客气地哼道,“你是想来我的面前炫耀你的祖父有多厉害?顺便来嘲笑我望春心是多么无奈?”
贺上窟哑口无言。
冉耘艾平静回道,“贺上窟是想将他送给你,在路上已有求于我。”
望春心一脸冷笑,“以为这么几句话,就想骗过我望春心?他冉耘艾低三下四,与人求情是一天两天的习惯?自我荥阳郡一路走来,路上多少次对我卑躬屈膝?”
贺上窟面红耳赤,一言不发。
望春心见状,越发骄横道,“如今他祖父到此,胆子大了些,不惜与我分道扬镳,屡屡羞煞与我?今天甚至登门弄虚作假,叫我对他虚以委蛇不成?”
贺上窟欲言又止。
“贺上窟,你就不能先拿来桃花鱼,再偷偷送我?”
冉耘艾冷声回道,“桃花鱼与人是一命两体,岂容转赠?”
“故弄虚玄,骇人听闻,难道你还试过不成?”望春心讥讽道。
冉耘艾连连摇头,转身便走。
望春心得意嘲讽道,“被我识破诡计,无地自容?这就羞走,看来你找的同伙不咋样啊。”
冉耘艾停下脚步,回过头对贺上窟说道,“念在你我同门之谊,奉劝你一句,得过且过。”
贺上窟推剑出鞘。
“上窟,你果真在这。”这时,莫得意从屋顶跳下,一脸惊讶地叫道。
贺上窟眉头微皱。
莫得意赶忙回道,“可不是我一路尾随,是根老托我告诉你,若你拔剑杀了冉耘艾,这尾山之鱼也不会落在你的身上,它只会入地蛰伏,留待六十年后的有缘人。”
贺上窟收剑回鞘,默不作声。
莫得意又扭头对冉耘艾说,“根老说,既然摆脱了一身双性的束缚,就别再自找麻烦,妄图学那【三刃两尖刀】。”
说完正事,莫得意还是不加修饰地哼道,“我瞧你男声女相,注定是难一条路走到黑,迟早要重蹈覆辙。”
冉耘艾不以为意,拱手向着客栈的方向垂首称是。
莫得意啧啧称奇,然后跳下去搂着贺上窟的肩头,对他的愤怒眼神不予理睬,一脸贱兮兮地笑道,“这小娘们不识好歹,我识啊,你若是不要,不妨送给我。”
贺上窟冷冷地说了句滚,莫得意灰头土脸地跳上墙头,再三叮嘱道,“根老还说,冉耘艾与你天镜山大计息息相关,别再和他妄动干戈。”
冉耘艾俯身拜谢根老仗义执言。
贺上窟不予理睬,依旧对冉耘艾冷眼相向。
“莫得意,念在你的传话份上,他日危难之时,不妨亲自来找我,我冉耘艾定当不负所托。”眼见莫得意将要消失,冉耘艾高声叫道。
莫得意没有回话,随手抄起一块瓦片,朝他砸去。
冉耘艾毫无怒意,侧身躲开,“贺上窟,咱们走吧。”
望春心瞪视着他,“没用的东西,只会躲在在祖父的荫凉下。”
冉耘艾只觉得此地如鲠在喉,恨不得立马离开,可惜贺上窟不肯走,他也不便离开。
“春心,我无意装腔作势,更不是虚情假意,只是这尾山之鱼实在无法给你。”贺上窟满怀歉意地说道,“你我曾万里同行,应当知我心意,绝非虚情假意。”
望春心抬袖遮住鼻尖,露出那对水灵灵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若你真对我好,为何不肯为我送来山之鱼?”
贺上窟不该如何回答。
冉耘艾实在忍受不了,大胆上前拖着贺上窟,“与这蛮不讲理的小女子有什么好解释的。”
贺上窟面无表情,任由他拖拽自己,眼神从来不舍她的身影。
望春心冷眼含笑,更多的是嘲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俩消失,这才转身关上门,对院内的少年说道,“堂堂绕芳殿少主宋延清,竟然不敢以真容面对天镜山山子,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少年靠在那棵早已枯死的古木,面无表情地回道,“我绕芳殿来此只为寻回遗失在外的血脉,无意与人争执。”
望春心咯咯直笑,“假正经的少主。”
少年起身,慢悠悠地走近望春心,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兴致勃勃地说道,“我真是庆幸自己陪同父亲来到了洞溪里,否则哪里有幸见到名满天下的月女望春心。”
望春心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还望宋少主好自珍重,春心绝对不是任你轻薄的女子。”
宋延清轻轻一笑,慢慢逼近她,低声在她的耳畔说道,“若是我绕芳殿愿与明月乡结盟,想来肯定会比天镜山更有诱惑力。”
望春心下意识地退后,然后又满脸笑意地回道,“那也得看大殿主的意思。”
“试问谁人不知,我的父亲最宠我?”宋延清得意地笑道,“我绕芳殿善缘广布九洲,只怕真要有意为之,你明月乡恨不得拱手奉上。”
望春心浅浅一笑,不予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