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地面上仍是灰蒙蒙的一片,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周凤陨的身边聚拢了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他们有的是刚从地牢里被放了出来,有的是天虎寨的工匠、厨师,还有的是那些贼寇身后的家人。
他们一脸的感激之情,由一两个起头,很快一群人就都跪倒在周凤陨面前,怎么拉都不肯起来。
鼻涕眼泪就在他面前“哗啦啦”流下,但周凤陨没有嫌脏躲避掉,而是一个又一个地扶起来。
只是刚被扶起的人,又马上跪下去,有的还使劲犟着身子不肯起来,抱着周凤陨的大腿痛哭着,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最后还得闵耀祖出面,说了一大串的土话,才让他们起身。
这些人当中的大多数都不怎么会说官话,而且全都是一副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模样。
而那两个从大头目床上救出来的小姑娘,都已经哭昏过好几次。
她们的头发散乱,衣裳被撕扯的破烂,就好像是两只漂亮的女鬼被驱赶时,慌忙逃窜般狼狈。
两个小姑娘对得以报得大仇,笑得合不拢嘴,但又对自己被玷污的身子和一身的花衣裳羞愧不已,欢喜和悲愤让她们陷入迷茫昏睡当中。
周凤陨独自一人抽身离开,跑到一座瞭望塔的上边,俯视这片地界。
他的目力很好,足以看清这座山寨杂乱无章的布局,还有火光四起的混乱场面。
而闵耀祖和李慕竹则和这些被解救出来的苦难人攀谈。
很快,在闵耀祖的努力下,这群杂乱无序的一群人,被分成几个部分。
原意是为了方便管理,没想到竟惹出了大麻烦来。
被欺压的可怜人,很快就和那些贼寇的家人对立起来。
那些被关押、凌辱过的人,愤怒至极,或是捡起地上的石头,或是握紧双拳,就要去打那些贼寇的家人。
但很快,就被闵耀祖和李慕竹制止了,一些汉子也过来帮忙,将那些满腔仇恨的人给拦住,并不停地安慰他们。
其中一个少年指着那群被保护起来的孤儿寡母,义愤填膺地使劲跺脚。
十指攥紧,长长的指甲已经在皮肉中掐出血来,手上更是青筋暴起。
他哭诉道:“凭什么让这些畜生的子女活下去,我的阿爸、阿妈可都是被他们杀死的呀!”
“他们得还我阿爸、阿妈的命来。”
一听这话儿,另外一边衣衫褴褛的人群就又沸腾起来,很多人都开始叫嚷着要他们以命偿命。
场面混乱不堪起来,有几个年轻人握着锋利的石头,就这么冲过来,被人拦住后,还挥舞着拿石头的手,对贼寇的家人比划着。
闵耀祖上前去,大声说道:“儿郎呀,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这些人也都是无辜的、受害的呀!”
“我的族人兄弟也有被他们残害的,但我们不能像他们那样为恶,他们是猪狗都不如的畜生,但我们不能也这样做呀!”
“难道你们就愿意对老人、女人、小娃子们下手吗?”
……
经过一番良苦用心的劝慰,众人又都平静下来,留在原地抱头痛哭着。
那个少年抱着闵耀祖撕心裂肺地痛哭着,很快少年就被哽咽住了,剧烈地咳嗽不止。
闵耀祖赶紧用宽厚的手掌拍打着他的后背,眼神里满是急切关爱的目光。
一口带血的浓痰从少年的口中吐出,整个身子变得软疲,少年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只是干枯的黑色眼睛里,还时不时有泪水流出。
周凤陨倚靠着塔上的竹栏杆,他的激灵劲已经完全退散而去,剩下的只有满身心的疲惫。
所以他眯着眼,强忍着不让自己睡着,但这只是在半梦半醒间徘徊,他很快就进入睡乡中。
再次醒来,是因为听到了一阵欢呼声,睁眼一看,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围着柳不枉和萧染欢呼。
痛哭声、狂笑声很快就充斥整座山寨,有人甚至想放火烧掉这个地方,但很快就闵耀祖给制止了。他害怕引起山火,到时候遭殃的可就是几十个村寨的人。
仰头望天,晓光已经布满整片天空。
此时,天空格外的光亮。
周凤陨麻溜地从塔上爬下来,离地面还有两米时,纵身一跃而下。
“怎么样了?都杀光了吗?”周凤陨朝他们问道。
“这座山寨里,全部有罪的山贼已经伏诛了。”柳不枉朗声说道。
他的声音通过深厚的功力,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听到这话儿,有人欢喜,有人忧伤。
周凤陨就看到有几个年幼的孩子,用极其敌视的目光看着自己,若不是母亲拉着,恐怕都得拿出袖口里藏着的匕首冲过来。
那毫不掩盖的恨意,如刀子般割在他的脸上,一股无名火瞬间就从心底里蹭的一下,冒上来了。
很想,周凤陨很想在这几个小儿脸上扇几个响亮的巴掌,但他还是硬生生克制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只是握紧的拳头,又反复拿起放下几遍。
李慕竹也看到了这一幕,他马上回过头来,发现周凤陨的脸色阴晴不定,眉眼间紧皱着。
“算了吧,他们都还只是孩子。”李慕竹柔声地说道。
“唉。”周凤陨摇了摇头,“虽然是孩子,但终有一日会长大成人。”
“我不是怕这些孩子,对我们有多么怨恨,我是怕他们长大后,是否还会走上父辈的不归路。”
“嗯,这个……很有道理。”柳不枉的话从数百米外传来,他刚跑去一口井边洗手。
虽是远处的声音,但听起来就像是在旁边附耳诉说一样。
尽管柳不枉已经对杀多少人,没有丝毫感觉了,但还是会觉得肮脏,所以特意去洗了下手。
“如果将来这些孩子作恶报复,那我们现在的做法又算得了什么?”周凤陨又发声道。
“那就将这些孩子带出去,养在佛门名僧手里,也算做了件善事。”
周凤陨刚眨眼,柳不枉就已经来到身边了。
“那就,听柳叔的吧。”周凤陨疲倦地说道。
……
周凤陨坐在一辆简陋的马车上呼呼大睡,他的旁边李慕竹也倚着手肘,进入梦乡。
昨夜有多么兴奋,今早就有多么疲倦。
身后跟着浩浩汤汤的一群人,因为很多妇孺不会骑马,只能骑驴、骑马,所以这支队伍看起来很是杂乱。
行动起来也是很缓慢,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龟速前进。
当行走了大半个上午时,不远处就传来“哒哒”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