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真的不是那么好,都说是播种的季节,希望的开始,可她一点都不喜欢。因为这是雨季,雪后雨的开始,冰雪虽冷,雨水难熬。
这天,老天好像更加放纵,就像魔鬼,触不及防的捉弄。白天晴空万里,白云朵朵,好一片天,这样一直一直到傍晚,到星星满空,到人迷梦中。突然,一声‘砰!’的木头倒地声将她惊醒,再听外面已是狂风大作,风雨暴击,就连棚里面也是哗啦啦的雨水。
这场雨不是小的雨,倾盆而下都不足以形容其形势。
帐篷里杨小梅和小弟紧紧抱着阿婆卷缩在床上,看着地上浮起来的锅碗瓢盆,此时不要说心里是有多恐惧。阿婆刚点的蜡烛在摇晃,若棚里再多一处漏风只怕就会被瞬间吹灭。听得见外面树摇,枝干‘咯’的一声吹断,他家的瓦片纷纷坠地,灶房背靠的山体石头在坠落。
轰!轰!
“啊!打雷了!打雷了!阿婆我怕!”
“阿婆我怕!”
她和小弟再一次颤抖,死死的抱住阿婆。
“宝宝,阿木别怕,别怕啊!没事!没事!等雷声没,等闪电走就没雨了。现在啊,是雷公电母吵架了,就像你阿权叔和清姨一样。”
“阿婆,真的吗?”
“恩!是的呢!等阿木数到一千,他们吵累了,就走了。”
“那我,那我现在开始数!”
“我也数!”
“宝宝数的不算哦,要阿木数的才行!”
1,2,3,......
小弟一个个地数着,外面的大风呼呼的刮着,一阵阵,吹得人心惊凉,大雨仍不减势,再这么下去连床都要不保。
砰!又一重物坠地声!棚里的风更盛,她都能感觉雨飘在自己脸上。
“阿婆!薄膜被掀起了,闪电,闪电要打到我们头上了。”远处红光像树枝大小,闪了又闪,一呼一呼,好像离他们更近了。
“来了!来了!”她和小弟将被子盖过头,两手抓紧阿婆,嘴里不停地祈祷“不要!不要过来!”
轰!轰!轰!
雷声滚滚,就这阵势,她都要能想象得到那闪电正在一步一步靠近,她的身体为此也在不停哆嗦。
“宝宝,阿木!别怕,别怕,闪电没来,没来,没来啊!”
“呜呜呜!阿婆,阿爸,阿妈什么时候回来?我才数到325,才到325,326,327,328......”被子里小弟哭着,眼泪就像外面的雨水哗啦啦,数着的数字都模糊不清,而她也同样在期盼着父母,此时此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
“417,呜呜呜,阿爸,阿妈,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呜呜呜......”
“503,都到503了,阿婆,阿爸阿妈再不回来,我们就要睡在水里了。两根蜡烛都快点没了。”雨水已经到了床柱的一半高,放在地上东西已经都漂浮起,那些放在长椅上的衣物早已被雨水浸湿,棚里除了他们现在坐着的床上有一半还没淋湿,其他无一处是好的,微弱的烛光里能看到上空好多大窟窿。
“快了,没事啊,阿木乖,再等一会你们爸妈没回来,阿婆就去把棚弄好。”
“阿婆,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我们怕!”
“好好!阿婆不走,阿婆就坐在陪你们,阿婆啊人矮也盖不住那薄膜。”
这样熬着,熬着,熬到了蜡烛快没,她和小弟都麻木了不知哭泣,那个一千成是非常接近的数值。
“来了!宝宝,阿木,你们快看外面那电筒光,肯定是你们爸妈回了。没事了,没事了啊!”
“是阿爸,阿妈!”
“阿弟,是阿爸阿妈,是他们。”
手电筒的光,越来越近,那话语声也越来越清晰,他们三个人的脸,一个放松,两个开心。父母今天很晚才去的大姑家,商量建房子的事,临走时还特意交代了今天可能回不来,毕竟建房子需要到处求人帮忙,人力物力都是个伤脑筋的事。
“妹崽!”
“阿木!”
“阿爸,阿妈!”小弟‘砰’地一下跳到雨地里,跑到母亲跟前,躲在她的怀里,呜呜地哭着。他可能是真的怕了,太害怕,那么小的他,亲临着别人一辈子都无法碰到的事,就连梦里永远都是迷雾重重。
“阿妈!我怕!啊......我怕!......”一声声的哭泣,咽不上的声,连母亲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轰!轰!
雷声再起,大雨更加肆虐。
“我去外面看看!”父亲来不及和她们说上话,匆匆再点一支蜡烛照亮屋里,就跑到木棚外面去了。
“阿木别怕,别怕啊!阿妈和阿爸去把薄膜盖起来,薄膜盖起来了就听不到雷声,看不见闪电了,没事啊,阿木是男孩子,男孩子长大后都是要保护女孩子的,阿木,你看阿姐都没哭,你也不能哭了哦!”
“恩!恩!阿木要保护阿姐,阿木要保护阿姐!”
“恩,阿木真棒!”母亲将小弟抱回到床上,用自己身上的衣服抹干他的脚,再给他换了一条裤子。
“妈,你看好两孩子。”
“没事,你去吧,小心点,要不要我给你们照手电筒呀!”阿婆担心道。外面的夜如果没有闪电就是黑,木头做的帐篷也算高,两个人在白天都不好弄,何况是在雨夜。
“宝宝,阿木不要害怕,阿婆在你们身边呢,抱着你们,别怕,别怕哦!没事的,等下就好了。别怕!你们阿爸,阿妈马上就会将漏雨的地方弄好。”
“阿婆,我们以后只能住在这地方了吗?再也住不进房子了吗?”这个时候她是真的好渴望,好渴望有个房子住,不用有多好,足够遮风避雨就行,或者山里有个山洞,够他们一家人生活。
“宝宝啊,命运再差也不过是一场轮回转,这次老天是想考验你和阿木一把,先让你们走过困苦,后生就会只有快乐,祖上有一话说,老天将大任降于人,只有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才会人上人。阿婆就是年轻时快乐了才会后生苦,阿婆倒愿你们困顿在少年,将来不再蹉跎,好在阿婆有你们,就足够,有你们陪在阿婆身边,再苦都是快乐。”
“阿婆,读书是什么感觉?”阿婆说的那些大话,她不懂,她听父亲说过阿婆上过学堂,讲的话自然有些深奥,书真的有那么好吗?村里和她同龄的人都要在今年去上学,而她是不能再奢望了。
“宝宝想读书了?好,好!读书啊是一种很美好的感受,等宝宝上学了,就会知道了。”
“阿婆,给你们唱歌好不好?”
“恩!”
“乖,宝宝和阿木快先躺下。”
“恩!”
“摇啊摇,摇啊摇,船儿摇到外婆桥......”
她和小弟将头深深地埋在阿婆的怀中,在雷声滚滚和刺眼的闪电中伴着轻轻的歌,迷迷糊糊的渐渐又进入了梦乡,梦里好像还听到了老人的哽咽声,父亲在对母亲说着:这边,这边,这边再拿跟木头压住,风就吹不到了。
当后一天醒来才发现,雨水真的已经完全淹没了那个家,衣服,被子,一切一切都已浇湿,除了她和小弟睡着的一半床。父母黑着眼圈,那样子和国宝大熊猫没什么区别,阿婆在一旁烧着火也很是疲惫,他们一夜未眠,为了小小的孩子。
“阿妈?”
“宝崽醒了?来,快过来烤火。妈。你看下火,我去把这盆洗下。”母亲见她醒来,便端着一盆泥红的水出去了,想来那应该是母亲清洗家物的水,这么浑浊,昨天的大雨可想而知,天亮后的画面只怕是山洪略地。
“恩,你去吧!我看着孩子。”
“宝宝,怎么醒得这么早,噢,阿木还在睡着,这模样真是可爱。”阿婆往火坑里放在了两根大柴火,便走到床头刮刮小弟的小鼻子,慈爱的笑着,然后帮她梳起乱发。
“宝宝啊!人啊,何时何地都要体体面面,不失颜于人前,这发对女孩子来说就是脸,宝宝要是去上学了就要学会整理好自己,衣服,头发,鞋子,最重要的要刷牙,要洗脸,这样同学才会变成朋友。”
“阿婆,读书这么麻烦吗?要让老师喜欢也要让同学喜欢,要是他们不喜欢呢?我该怎么办呢?”
“宝宝只要按着阿婆说的去做,肯定会招同学老师喜欢,我们宝宝是非常可爱,最善良的孩子,老天是最优待好的人的。”
“恩,我听阿婆的!”她开心的笑着,虽然读书是很遥远的事,虽然今天醒来入目的是如泥泞马路的家,虽然破洞的木棚顶上还在滴答滴答着雨,可好在阿婆对她的笑是温柔的。
“阿婆,阿爸呢?”
“哦!你阿爸应该是去借薄膜去了,这个时月是雨季,要多些薄膜这木棚啊才能撑得过去。宝宝昨天是不是被吓着了,这回就不用怕了,等你阿爸带薄膜回来,再把这架子弄好点,以后再大的雨天,连风都不会再进来了。”
“阿婆,真的吗?”
“阿木也醒了,是不是阿婆说话太大声吵到你了?”
“不是,是阿木在梦里见到阿婆了,阿木就醒了。”
“你这孩子,真是跟你姐一样,嘴巴一样甜。来,阿婆抱你,醒了就下床烤火,等一会再煮饭,先给你们烧点水洗脸,你们阿妈刚把盆拿去洗了。”
“恩!”
她和小弟下了床,坐在火坑旁烤着火,下了雨后,天气更冷,有种又回到冬天的感觉,她不自觉地吸吸鼻子。很快母亲便拿着木盆回来了,里面还装着点白菜。母亲将白菜放在了砧板上,端起在三角钳上烧水的铁锅,热水倒在了木盆里,又伸手探探盆里的水热不热,再加桶里的一点冷水,再拧起帕子为她和小弟洗着脸,柔柔的动作,热乎乎的水汽在脸上很是舒服,这画面和那天一模一样。
这天父亲回来的很晚,早饭等过了时辰,中午也不见踪影,天快黑的时候才抱着白色薄膜到了棚口。父亲喜怒哀愁,不形于色,但还是看得出很是疲惫。
雨季就是这样,日子反反复复,雨水就好像喜欢上了不听话,喜欢上了折腾,喜欢上了重蹈覆辙,喜欢上了折人磨。一星期总有那么几天父母,阿婆是湿透着,累倒着入睡的。他们没敢生病,也惧怕生病,就算病着了也忍着。
有时候杨小梅在想如果当时早点发现,阿婆会不会不会离开,她明明整天和阿婆待在一起的,可笨拙的她一点都没发现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