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数九寒冬。
苏阳离手捧暖炉,让指尖温温的热气一点点窜到身子里。宽大的貂袍油光水亮,在慵散的阳光下更加映衬的他公子华贵,又带点温润的书生气。
自青州将和亲的大瑶公主遣送回国,两国开战已足足两年余。公主悔婚,且青州又赔了三座城池做补偿,想来青州大瑶面上和和气气也算说的过去。问题就出在拱手送出的那三座城池身上。
鼠疫来势汹涌,又无法根治。石城、大漠、青溪三城不幸受染,帝君无奈,只得封锁消息,又封锁城池。大瑶以为白得三座城池,欢喜的敞开边界。病痛缠身,粮食不继的百姓鱼贯而入,也连同鼠疫,一并带入了大瑶国境。
不过半月余,鼠疫已从国边境以汹涌之势掩盖了大半大瑶。大瑶帝君震怒,一口心血堵塞,加之年迈,活活气死在大殿上。
举国哀恸。新帝上任,一把大火连人带物烧了十九个被鼠疫殃及的城池,蒙蒙血色笼罩着大瑶。
“苏阳离”
我循声望去,青华着一身镶金丝缎玉白月裳,外披紫狐裘挂站在十米开外。朱红的廊檐绵延而去,深不见底。
我的青华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长得这么好看的。初见时,也只是个稚嫩的娃娃,没有这浑身的帝王气,也没有这棱角分明的五官。
我微微颔首,嘴角不经意间上扬:“火将烧身,帝君依旧好风华。”大瑶已按耐不住,生死大战是迟早的事。
青华缓缓朝我走来,脸上的笑若有若无:“要不是当初国师你以命相搏,此刻本君说不定都喜得麟儿了。说来,可都是国师的功劳。”
眼前的人俊俏的脸蛋上带着三分戏谑,一双勾人的眸子懒洋洋的挂上我的眼不肯离去。直愣愣的盯着,毫不掩饰的探寻。我心里有猫腻,只能越发缩了缩脖子,恨不能将脑袋埋进宽大的貂袍里。
大瑶一事,的确是出于私心。不想让青华娶个美娇娘罢了,至于能牵扯出什么后事,虽然想过无数后果,却终究是没放在心上。
只要帝君还没娶帝后,自己似乎就有那么一丝可能,成为他的结发妻。相伴白首。抱着这一丝执念,赌上自己的命,用自己培植的杀手,在大婚时,杀自己。
至少,对于结果,我是很满意的。在帝君眼里,苏阳离的一条身家性命,值得他中止大婚,冒着和大瑶为敌的风险,不顾一切的来救我。哪怕他在意的只是苏阳离所象征的天命。那个“得苏家后人,得天下”的苏阳离。
足矣。
一片雪花轻盈飘落,掉在苏阳离精致的鼻尖上,瞬间化失。廊外白雪皑皑遍地,树木凋敝。阳光透过帝君的身侧,漏了几束打在苏阳离绵密卷翘的睫毛上,煞是好看。帝君本想为难眼前的俏“公子”,可见雪花掉落在鼻尖上化成水珠,依旧战战兢兢埋着脑袋佯装不知的苏阳离,下意识伸出的手却缓缓地,穿过凌冽的风和和煦的光束,靠近那精灵般的鼻尖,朝那滴水珠而去。
“拜见君上!”
突兀的一声参拜,帝君修长又节骨分明的手悬在空中,指尖生生停住,又收了回来,掩在紫狐裘挂里,微凉的手被紫虎裘的热气慢慢蕴着。
帝君转过身,说话的正是苏阳离的好友,柳九。
我长出一口气,得空胡乱一把抹去鼻尖湿嗒嗒的水汽。
柳九胡乱作个作揖,还未等得及帝君应答,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没好气的瞪我一眼,拉了我就走。
双袖一笼,草草朝帝君一拜。逃也似的去了。
帝君看着两个远去的背影,睫毛微闪,轻叹一声,吃了闭门羹呢。
那时孙家小姐慌慌张张的跑来说苏阳离出了事,语无伦次,表述不清。他忽然记不起自己是喜怒不行于色的青州帝君,是正在迎娶帝后,以期巩固联盟的青州帝君,是心怀天下的青州帝君。那一秒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苏阳离出事了,苏阳离出事了……
奄奄一息的苏阳离看起来那么脆弱。血迹洇出被剑刺中的伤口,叠加在如火的红衣上,不知道到底流了多少血。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即将失去”这四个字不断撕扯他如铁如石的身体,心肝时,带来的痛。张牙舞爪,滑头奸邪,肆无忌惮,满肚经纶,满脑坏水,那个活生生的苏阳离就这么紧皱着眉头失去知觉生死不明。
他只是,害怕。
专司苏阳离的盛太医说伤口太多太深,只有三成把握。他气极,只想杀人。可盛太医是专司苏阳离的,大灾小病皆由其诊治,从不假手他人,且医术最绝。杀不得。
于是一干伤人的杀手还未来得及审问,便草草死在了刑部大牢。过后才发觉不妥。苏阳离也未好转,他震怒,遣了哭哭啼啼的未婚帝后回大瑶。又把寻常跟苏阳离稍亲近些的官吏,家奴,一个个召到跟前训斥思过。
他衣不解带,整整在龙榻旁守了两天两夜。
也在这时,他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他天命所诩的国师,竟然是个女子。
他突然想起过往时的种种场景,同大瑶和亲结盟时的生气撒泼,同榻而眠时要在中间划道界限的泾渭分明,一起在屋顶共饮一壶酒时的女儿香,初见时毫不扭捏的拍他龙腚……
居然,有一丝窃喜。
只要是“得苏家后人,得天下”的苏阳离就好,是男是女,何妨?
甚至,更好。
他要守住这个秘密。
毫不犹豫。
所以同样女扮男装的柳九对他验明正身后,他放心的将苏阳离交给了她医治。还叮嘱柳九起誓保密,若在苏阳离前泄露半句帝君知道了女儿身的秘密,则魂飞魄散,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他等了两年,两年里,他无时无刻不盼着苏阳离能主动告诉他这个秘密。可如今,他有些耐不住了。
帝君收回飘远的思绪,嘴角噙了笑意,抖抖身子。紫狐裘的皮毛在阳光下,显得愈发油亮光滑。不记得哪次苏阳离拍马屁时说过,紫色,很衬他。
罢了,由两个姑娘家说说悄悄话去。
帝君踩着一地洁白,步步沉着离开了苏府。
柳九看着二百五的苏阳离,不由得气打一处来。
“对了柳九,你怎么来了?”
“我在谷里练功练的好好的,还不是你这档子破事。”柳九翻了个白眼。“你到底什么时候告诉那青华,你不是男子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