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将她揽起,神色如常:“终究,要做决断的。”
“现下后悔,还来得及。”“若定了心思,须知再做什么都是徒劳。他瞧不见,也没人瞧得见。”
我从盘中随手夹了个玲珑金冠放到她膝上起身走出了浣溪宫。
儿女情长一物,还需当中人自解。我虽疼她但也不过是怜惜,这天下有多少世人皆自成迷局,或为****,或为生计。我苏阳离一人救不得全。
又绑了个小太监引路,行至畅春园。
无怪青华要办个园会。满城肃秋,唯帝宫畅春园内桃花开遍清香飘远,一阵风过捎来遍天桃花雨。美极。
怪我有脸盲之症咯,园中美人无双,一眼望去皆是如云的美人。或赏花,或闲谈,虽各有不同但大致也一样。就恰如你眼前放了无数个香喷喷的鸡腿,管他清蒸乱炖,煎炒腌烤,都是鸡腿。再进一步,也是鸡腿子们。
大红大绿看得人心烦,正要转身去寻汤十一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美人留步!”
我听得奇怪,自顾环视一圈,美人都在远处摇曳生姿,身旁毋需说半个美人,连个宫女都不在。歪眼瞧了瞧身旁白净的小太监,含笑半步癫,神情娇羞。嗯,是了,想是唤他的。
虽诧异于身后人的癖好,但本着尊重他人隐私的优良传统我端起袖子打算悄悄遁了。说不定是这小太监约好的面首呢。虽差了些规矩,但风月一事嘛,不可说,不可说。才抬起步,身后又是一声叫唤。
“大美人留步!”语气里,带着丝丝玩味意。
不知哪家的纨绔子弟拿个小太监做玩笑,心中不忍,但我一介国师管这档子事就掉价了,遂摇摇头,抬步打算远去。
“大美人留个步呗。”全然**良家妇女的动静。
是可不管,孰不可不管。
正打算要替那小太监做个公道,转身却瞧见那小太监已然走开,一抹摇曳的湖蓝一晃一晃转眼不见了。
好你个小兔崽子。本国师要替你做主,你倒跑了。
正在郁郁时心中咯噔一声,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我嘞个去。
好像不对。
难道这人在唤我?
从一抹湖蓝处僵僵移了视线便瞧见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漾着春风直盯着我。一脸淫笑。乌发盘在脑后垮垮束着,青衣布鞋。
好一副吊儿郎当样。
我瞬时垮下脸,沉声道:“你可是在唤我?”
那人笑的轻浮,手中折扇一摇一摇:“就是大美人你啊。”
折扇掠起的小风将他鬓角未扎起的散发吹得一扬一扬,愈发显得浪荡。
不知是哪家没见过世面的公子竟当我做女子。心下一沉转瞬又呸了自己一声,苏阳离啊苏阳离,你做男子久了反倒忘记自己是个女的了么?
可悲。可叹。
心下虽略微欢喜有人唤我做大美人,但我乃一国国师,岂能让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了。更何况,我此刻真真是个男的啊。
凉气直冲天灵盖,我悠然道:“本国师倒真想有个同自己一般的妹妹。无奈我苏家素来单传,家中亦无姊妹。”
我倒想看看,你是个什么接法儿。
那人一怔,将折扇合起,吊儿郎当样全无正经的很,眯了桃花眼细细打量我。从头至尾瞧了一通,双袖拢起打了个揖。
“原是国师大人,是小臣看错了。”虽这般说,但仍旧拿眼角余光偷偷打量我。
也罢,我自不能与他计较。长得太美让人误会了终究是我得错。
想的通透后正要转身离去,他倒又唤住了我。这一唤,使我前所未有的警觉。浑身寒毛直立。
“小臣青州刑官,看人向来不曾出错。”
“小臣亦以为,方才唤的无错。”
没有试探,没有打量或玩笑,是正正经经的在说。
我努力克制使自己镇定,压住心中的惊魂未定,眉眼清澈,咧嘴笑道:“刑官?可愿意跟着我做事?”
那人颔首,嘴角微扬轻浮无比:“求之不得。”
这样的人,若不能收为己用,那只能杀之而绝后患。
我收敛笑意,冷哼一声,厉声道:“大人是聪明人。”转身阔步离去。却不见一双桃花眼仍旧盯着我看,似要狠狠将我揉进他眼里去。
我虽面上狠厉但心中其实怕的紧。我不过顶着个苏家后人的名号方在青州有片立足之地,青华也不过敬我是救世济民辅佐人君的苏家人,即便我身份不假,可说破了若让人知道我是女儿身,那即便我是真的也成了假。到时就真成了砧板肉,任人宰割。扒皮剥骨,难保青华无所不用其极。
青华身上隐藏着暴君的气息,但这同他是个为民的明君并不矛盾,他的野心,也绝不止于青州,这才是他为什么如此倚重我的缘故。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我代表着天意。是上天在九州之上的诸个国家中选择了青州。选择了他帝君青华。
而单一个小小的青州,他大可不必倚靠于我。
又或许,因为这个缘故,即便有一天他识破我是个女人,也愿意加入默不作声的行列。为了他的计划。利益。可到时候,我必然不会是如斯的地位。
他身上若隐若现的阴戾之气使我惧怕。
我更惧怕,有一****会视我如草芥,生死如沙。
我向来认不得路,寻常去哪儿都有人领着。今次受了惊吓心下慌张,一个人抬着步子在帝宫内失了魂般不停的走,也未叫人跟着,因此只在帝宫内打着转,寻不到出路。
漫漫走了数个时辰,直到黑压压的天幕扑下来,我方才昏昏然回了神。知道今日柒州帝君要来,正在园会中。强打着精神又走了会儿,瞧见个穿粉袄的小宫女唤她引路,才木然行至畅春园内。
灯火阑珊,恰如白昼。满园的人黑压压一片。我却什么也瞧不见,仿若这些打扮精致的人不过是一干平摊在地上的大白菜。晃眼瞧了瞧,见汤十一坐在前头提步落座他身侧。
屁股落了地,方觉如压背骊山般的重力齐齐移到地上。汤十一压低着声问我去了哪儿,我虽听见了也不愿做声。前头是穿着龙袍的青华和柒州帝君端木允。
端木允?
我不过大略扫过,却现了张似曾相识的脸。
光影斑斓衬得他棱角分明,头上的白玉冠闪着亮。一身帝王威严气。不就是,青晴的心上人段兄吗?
是了。
复姓端木取一段字,单名允字取一昀。可不就是他。
这世界可真小。
绕来绕去居然是他。
我心中虽惊骇无比但也只是一瞬,自己的麻烦还未解决,那里有心思管他人的。遂面上见了他也未有半分异样或惊骇之色。我不过是无力再现惊骇之意,却不知叫端木做了他想。
青华皱眉,面色不悦。园会行了大半我方姗姗来迟,又一片混沌样,开口责备道:“国师,来的好生迟。”
我只想匆促道个歉,眉眼一晃却看见今日那人坐在青华身侧。如旧倜傥。
见我直愣愣看他,那人抬起酒樽朝我晃了晃,邪魅一笑。我顿时打了个寒颤,灵台清明许多。
他不过是个刑官,何故坐立青华身侧?
心中一片死寂。
“小臣玄一,今后可是国师的人了。”那人面带桃花,对着我羞涩一笑。姿态娇媚。
虽今日未进食,但仍觉腹中干呕。
我若只想想也便罢,但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的缘故见他那般居然立马抱着小方桌对着桌上的酒樽一阵干呕,声声作响。
行云流水,怅然自若。
那可人儿顷刻黑了脸,抬眼时瞧见青华绷着一张俊脸苦憋着笑,端木却冷眼盯着我,全然不似寻常。
又挪眼看向旁侧,一桌上是穿戴得当的青晴,在青华一侧。另一侧端木旁,端坐着个衣着华贵金钗玉坠满头的女子,有一种圆润的美,双眼却恶狠狠盯着对面的青晴。看着来头不小,麻烦也挺大。再下面便是红衣的二小姐和公孙孙一共坐一桌。底下官员家眷无数人,便不赘述。
我不知在我离开时发生了什么,但总觉此刻气场不对。安静的诡异。
我拿衣袖擦擦嘴,讪讪道:“对不住。对不住。”
他既然自己说了是我的人,那说明现下我还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