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是于群到凤城安家以来感觉最热的一年。
于群并不是个怕热的人。在老家时,因为地处秦岭南麓的小盆地,气候湿润多雨,水蒸气蒸发不出去,汉阳的少半个夏天都是那种黏糊糊的“桑拿天”,非常难熬。
到了凤城以后,这里冬天虽然冷一些,夏天却好过多了,基本上隔不了两个礼拜就会有一场雨,所以早晚温差比较大,气温也不是太高,非常舒适。
可是今年就怪了,自从进入七月份以来,连着30多天滴雨未下,气温也连连攀升,气温最高的一天竟然创造了39度的记录。
因为家里和办公室里都有空调,每天中午上下班的路途就成了一种折磨。每次疾步走在被太阳晒热了的路面上,于群感觉自己就像蒸笼里的包子一样,被蒸得透透烂烂的,头疼得都快要炸掉了。
就在这个时候,鹰航商业集团总部派了两个专员来凤城,专程验收“服务标准”推广情况。验收完毕,主管副总安排于群陪他们去知名的龙州龙山牧场游玩,日程两天。
正好豆豆被王毅送到老家避暑去了,于群也乐得避开凤城的高温,放松一下快要被热疯了的神经。
下午2点从凤城出发,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龙山牧场风景区就到了。于群一行人在预约好的牧马人酒店里放好行李,就来到了景区门口。
据景区的宣传介绍,龙山牧场起源自秦汉时期,历史非常悠久。
据传,在西周初年,秦人先祖在汧河渭水之间为西周王室饲牧养马,因功绩卓著,“马大蕃息”,被周孝王封为食邑;公元前776年,秦襄公迁建汧邑。后来周王室东迁,秦襄公护送有功,被周平王正式封为诸侯,汧邑就成为秦国的第一个都城。
龙山山地还是秦汉文化的发源地之一。
秦人先民在龙山山地艰难生存,由畜牧业起步,在龙山山地草原渐渐繁衍壮大。随着生产、生活方式的发展变化,秦人逐步完成了从游牧部落向农业民族的转变,秦国也从千河平原一步步走向关中平原,国力逐年强盛,最终铁拳频出,横扫六国,建立了第一个中央集权制的统一国家。
而在汉朝、唐朝两朝时,作为朝廷的御用牧马场,龙山草原哺育出的骏马烈骑,驮着汉人的先祖们驰骋南北,树立起了威震天下的汉唐雄风。
作为AAAA级旅游景区,龙山牧场是中国西北内陆地区唯一的以高山草甸为主体的欧式风情风景名胜区。
景区内森林、草原、河流、山峦、峡谷荟萃争艳,既淳朴自然又不失壮观,因为地貌与中欧阿尔卑斯山相似,气候冬春无界,夏秋相连,龙山牧场以“龙山六月寒凝霜,野老三春不见花”的凉爽湿润气候而闻名遐迩,享有“小天山”的美誉,吸引了国内外的众多游客,成为西北内陆著名的避暑胜地。
在景区导游的引导下,于群陪同两位专员参观过秦非子牧马滩、汉唐校马场、阅马墩、观景台等古迹,就来到游客人数最多的休闲项目区,准备体验骑马和滑草项目。
远远地,于群就被眼前那一片葱葱郁郁的绿色征服了。
一眼望去,无论是远处宽阔的峡谷、浑圆的山顶,还是眼前起伏的山脊、低缓的山坡,到处都铺满了绿茵茵翠生生的青草,丰茂碧绿的草甸就像一张张巧手织就的绿毯一般,绵延铺展,一直蔓延到了遥远的地平线。
贴着草地的边缘,有一股清澈的小溪穿过树林,扭动着细柔的腰肢,击打着溪边的鹅卵石,哼唱着欢乐的歌谣一路跳跃前行,蜿蜒出一串串湿润妖娆的足迹,直到又远又深的山谷底部。
再远处的山坡上,伴着一串串清脆的铃铛声,一群群乳白色的羊群在草地上缓缓蠕动着,以蓝天白云做底,漫不经心地踩出了一副浑然天成的图画。
两名专员都去滑草了。于群沿着草地慢慢散着步,想着心事,不知不觉来到了跑马场。
和国内所有的景区一样,农闲季节,牧场附近的农民纷纷牵上自家训练娴熟的马匹,在景区招揽游客骑乘。
于群观察了一阵,看中了一匹枣红马。它看起来很健壮,跑起来姿势平稳优美,也很听话驯服。
马倌拉着枣红马,力劝于群先上马试试。于群既心动又害怕,就有些犹豫。
突然,她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直到她身边停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于群,你怎么也在这里?”
于群转过身,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是夏江南?她的脸上一阵发烫,仰脸含笑看着他,没有说话。
夏江南跳下马,告诉于群,这几天玉阳也是连日高温,人实在热得受不了了。早听说龙山牧场风景不错,他就和几个同事相约,来龙山度假避暑。因为是突然作的决定,再说和同事一起不太方便,就没有和凤城的同学们联系。
“怎么,你也想骑马吗?”夏江南拍拍枣红马的脖子,回头问于群。于群点点头。
“没事的,这些马都乖着呢,再说马倌还一直跟着。这样吧,你就骑这匹马,我陪你。”
夏江南扶着于群,托着她上了马,帮她把脚塞进马镫里。
于群姿势僵硬地坐在马上,双手使劲抓着马鞍,身子左摇右晃,总感觉要掉下来。她战战兢兢地看着马倌,央求他千万别松缰绳。
她不禁想,要是王毅在就好了,有他保护着,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怎么会突然想起王毅呢?上次在消灾寺激烈争吵后,当着豆豆的面,她虽然表面上和王毅和解了,心里却一直没有彻底原谅他。
一直以来,为了顾及王毅宝贵的面子,于群不得不压抑自己直言快语的个性,无论人前人后,和王毅说话时都小心翼翼,经常用违心的假话,违心的笑容去换取家庭里暂时的和平。她唯恐哪一句话说的不合适,踩着了狗尾巴尖,引爆了王毅的暴脾气,惹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人的毛病都是惯出来的。
于群觉得,现在王毅在家里越来越敏感,越来越霸道,也越来越不讲理了。
难道这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吗?
就因为这段时间王毅家里出了事,她总担心他的心情不好,不愿意再给他增加压力,凡事都让着他顺着他,事事都按他的意思办,反倒给了他一种错觉,他的大男子主义空前膨胀,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现在的王毅,已经把于群的宽容当成了怯懦,把她的迁就当作了软弱,说话时无所顾忌,口无遮拦,从来不考虑于群的内心感受,也从来不顾及于群的自尊心是否受得了。
就像那天在消灾寺,明明是他自己心里烦躁郁结,无处发泄,也明明是他自己胡说八道,无理取闹,他却在公众场合大喊大叫,丢人现眼,还说了那么多过火的话,他自己说痛快了,却把于群的心都伤透了。
从枫县回来以后,于群一直在想,必须要选个合适的时机,和王毅好好谈谈,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婚姻是需要一辈子苦心经营的事业,它理所应该是由两人来共同珍惜、用心培育、携手呵护的,而不是像他们家现在这样,仅仅靠她一个人迁就忍让、苦苦坚守。这样的婚姻,前途堪忧啊。
说到底,她只是个女人,一个迫切需要别人关爱照顾的小女人。她并不像外在表现的那么坚强,她也有自己的小性子,她也想在家里**地笑,放声地哭,然后等着王毅来哄她逗她,让她破涕为笑。
王毅能听从她的劝解,幡然悔悟,与她和好如初吗?
王毅为什么老是不相信自己呢?他为什么老怀疑自己还在暗恋着夏江南呢?于群看一看前面夏江南的背影,恨恨地想。
自从上次同学聚会以后,王毅就对夏江南严重过敏了。只要于群在家里一提到与夏江南有关的事情,他就阴阳怪气,怪话不断。用豆豆的话来说,他爸只要一听到“夏江南”、“玉阳”、“羽毛球”这几个词,就开始酿造农家陈醋了,那一股子酸味,迎风都能传出十几里去。
前天,看见夏江南在同学群里上传了自己的一副新作,于群就默默点了一个赞。
当天晚上,王毅突然间发了疯,连着练了一晚上字,还不停撵着于群问她感觉咋样。于群敷衍着称赞他,让他也拍一张照片上传到**去。他一口拒绝了,撇着嘴说他才不想那么显摆,非得要别人点赞来肯定自己。
哎!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到啥时候才能学会含蓄稳重呢?于群想起王毅那天晚上又可笑又幼稚的样子,不由得摇摇头,朝前面看去。
夏江南早就已经骑着马走出好远了。
脚下的马倌轻轻一抖缰绳,于群胯下的枣红马也迈开小碎步走起来。
于群听从马倌的建议,双腿使劲夹紧马的身子,上身挺直,眼睛朝前看。
走了一小会,逐渐找着了身体的重心,她的身体再也不摇晃了,感觉也不那么害怕了。
枣红马的步伐越来越快,马倌也跟在马后面小跑起来。
于群吓得闭上了眼睛,只听到风在耳边呼呼响着,有点像在开摩托车。但是被颠簸得阵阵作痛的屁股又在提醒她,这里是龙山牧场,她是骑在奔跑的马背上。
唉,看来古代人真心不容易啊,看着在电视里,他们策马扬鞭、驰骋疆场,潇洒如风,真实的体验却是这么痛苦。看着前面夏江南挺拔洒脱、兴致盎然的背影,于群摇着头,央求马倌放慢速度。
夏江南跑完一圈,又绕回来,和于群并驾踱步。
两人相互寒暄,询问完近况,却突然一齐收声,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才好。
于群觉得,经过上次在省城的偶遇之后,她和夏江南之间的关系好像比原来亲近了一些,但对于夏江南,她却更加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