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下雪了!
雪落在脸上的清冷,好像琯朗清冽的唇,慢慢的会变暖……
我想要的长长久久,我会继续等!
在纷纷扬扬、无穷无尽的雪花中飞舞,虽然有点傻乎乎,可是很欢乐啊……
咦,似乎盘古大神的雕像前站着一个人——
这个身影的每一根线条都刻在心上,每一个角度,都在我的笔下还原过!
我是有多傻?他回来了,必然会到雕像群等我啊!
一阵心酸从鼻尖蔓延,身子微微的颤抖,喜悦却似从心中荡漾,漫漶每一寸肌肤!
是我的琯朗!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似乎从未离开……
我能飞奔过去拥住他吗?还是要把他扑倒在雪地里?或者等他奔过来?
喔,他是要像以前一样,向我伸出手来道:“我在等你!”
不不,我曾经说以前都是他亲我,所以我要亲回来!琯朗要我言出必行!所以……
飞奔到他面前,近了,近了……不是梦,也不知脸上是哭还是笑!
琯朗嘴角的浅笑忽然凝固,瞬间已是冷若冰霜,尚未靠近他身旁,他竟后退了几步似乎十分惊讶。
拉着他宽大的衣袖,感觉自己又哭又笑,声音都乱了:
“你回来了,我真是傻,竟没想到你在这里等我,我一直在中土长安城外的茶舍等你,还在阴山我们看萤火虫的地方给你留了一念,我早该想到的,这里你也一定会来……”
琯朗眉心微蹙,面色竟有些冷漠:
“在下冒然闯入,请仙子见谅!”
“你在这里等我多久了……”
琯朗抽回衣袖,脸色不愉,瞬间飞身腾云上空!
琯朗怎么了?他是又出什么事不能跟我相认了吗?还是在捉弄我?难道我额上多了一条丝带他不认得我了?不会啊,炎珝都认识!
“等等!”
琯朗的速度极快,情急抛出捆仙绳——我北冥的捆仙绳能捆天下仙族,且能任意伸缩,一旦捆住了人,便立即化为无形,最妙的是无人能解!
虽然琯朗曾经解开过!!
嗯嗯,再加一道仙法心印!
这个距离,足以让我感觉到他极致冷冽的气息,足以让我看到他额上浅浅的印记,下颌上浅青的胡茬痕迹,还有在一片雪白天地之中漆黑如墨的发和微带茜色的唇。
“若有责罚,在下领受!”
一千年不见,琯朗转性了,原本对什么都不好奇十分无趣的他,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玩?
或者是要故意的让人印象深刻吗?
“这次看你多久能解开我的捆仙绳!”
虽然不是想象中的执手相看泪眼,对诉衷肠!可若是那样,我们岂不是要对着各自肿胀的双眼再哭上三天三夜?
这样也挺好!
何况并不影响我热泪盈眶,也不影响我如此近距离的看他!
可他侧了脸,紧咬牙关,双唇紧抿,好像并没有看我?!
过了一千年,他功法修为必然精进不少,再加一道仙法心印!
他的眼睛终于看向了我,欣欣然望着他,却见他眼中……有一抹怒色?
云襄说琯朗眼睛一扫,便如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可即便当初他对我冷若冰霜时,也不曾有这般的陌生感,更不曾有这样的怒意!
“琯朗,你怎么了?”
他脸上的怒色变成了极度的震惊,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你……认识我?”
“嗯?”
琯朗似乎眉心一蹙,好似凝神细思,抬眼看了看我,茫然而冷漠!
还在装?靠近他一分,他身子似乎一凛,在捆仙绳可及的范围内,离我的距离又远了几分!
这样的陌生感,让我无法再继续靠近!还是,他仍旧在捉弄我?
“你不会先见到炎珝了吧?也学他胡说八道来欺负我?”
“你是谁?炎珝……又是谁?”
“喔,你不认识我,怎么在这里等我?”
我真的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不,琯朗从来口无虚言,他也从来不是爱玩笑的人!
他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怎么可能?
当年他的确元神受损,难道对他的记忆有影响?可归真复原之后,自会了然的啊!
“那你记得这玉镯吗?”
他竟再度震惊!
“这……你……”
为何记得这镯子是他的,他记得认识我以前的事?
琯朗他只是忘了我?还是忘了来到仙界之后所有的事?
“那你还记得虺族吗?记得我们找到了你母亲长大的地方吗?还有天帝,无瑕,炎珝,你记得吗?”
琯朗眉头微蹙,神色茫然!
他都不记得!
身子一松,只觉要瘫倒,心头万般委屈心酸奔涌倾泻:
“……这个玉镯里,有你父母的记忆啊……你的玉神剑呢,那上面那颗紫色的宝石里,有你曾经对我说的话,你也没有看过吗?你冠上的珚玉流云簪,又是从何而来?……”
为何只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眼神如此怀疑、惊异?
“你看西边十三重天角落里,那里有两颗星,是你起的名字,大的那颗叫琯朗星,是你流放的地方,旁边那颗紧紧依偎着的小星,叫始影星,是我流放的地方……一千年前,我们被流放到那里,他们要我们日日相见,生死不得见………你不记得了吗?”
琯朗茫然的望一望天空,眉头紧锁。
他是琯朗吗?
衣衫上是他母亲曾亲为他绣的迥异于仙界龙纹的飞龙云纹,他所有的衣服都是白色,都无一例外的绣着这样独特的纹路。
拉开他的衣领,锁骨上的伤疤已然与肌肤一色,凹凸的痕迹在指下如此清晰!
他分明是我的琯朗啊……
我想过他伤势过重,无人救治,也许已然魂归天外……想过他带着伤在琯朗星上遭遇法力强大的妖兽,遇袭不治……想过他被他伯父带走,像软禁他父亲一样软禁他……却从未想过,他会忘了我!!……
生与死的距离,哪里比得过人在眼前,却一丝一毫都与你毫无关系?
身子冷得发颤,似有万箭攒心,痛到撑不住呼吸,脚下已虚,口中似乎有一阵腥热,白衣飘然的身影,眼前的繁星,都渐渐消失,只剩下一片黑暗……
………………
“你和琯朗毁南冥百万生灵……”
“昆仑冰天雪地,多少生灵被你扼杀……你们北冥下一步,是不要灭了昆仑?”
琯朗紧握着我的手——唔,好温暖啊!
“……北冥王玄墨,请天帝、诸王、诸仙审判议罪!”
父亲怎么跪下了?不,父亲怎么能给人下跪?
“琯朗、始影,毁灭生灵百万,流放天门之极东西两端二星,两星日日相见,生死不得见!”
不要,不要流放我,我还要救纨纨的……不要把我和琯朗分开……我不要生死不得见……不要……
……………………
蓦然惊醒,眼前的雪白衣衫上,是一条简单流畅到只有线条毫无龙鳞发丝等等累赘繁饰的飞龙,在同样如流水般的飞云之间翱翔,每一个图案都是五寸见方,满布了整个衣衫,因了线条十分流畅,绣在衣上,行动之间仿佛能看到流云飞动,龙行层云。
手指微动,凹凸的纹路那么真实的从指间传递到脑海,抬眼是一张清朗的脸,伸手欲抚,可他的眼神,满是疑问……
瞬间全部记忆涌上心头……
他的身影也变得模糊……
琯朗,他不认识我了!
我在哪里?我怎么了?
一阵风过,有淡淡幽香袭来。
踉跄的走出房门,屋前一左一右有两株高大的流苏树,花开如雪,丝丝淡淡的清香弥漫,细长的流苏花瓣落在手心,极目远眺,远处青山隐隐,院外松桂数十株,森秀蓊郁。眼前宽阔的院中,三面围墙上开满了各色玫瑰,院中还种着数棵海棠……正是那一日在北冥冰雕群像中,琯朗问我要看什么花,我随口说“海棠、玫瑰”,他便让火红的海棠开满了冰雕群……
屋后仍旧是仿北冥瀚海冰原所建的一片雪原吧,小狮子还在那里吗?
哦,小狮子已长成了大狮子了!
细长雪白的毛发在空中飞舞肆意向洒落着飞雪冰霜,它头上的仍旧缠着当初我绑上的红色发带,鲜亮如初,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紧紧盯着我,飞舞着四蹄,将我扑倒在地!
“雪狮,不要伤……!”
雪狮奔到我面前,兴奋的扑在我身上,伸出舌头舔舔我的手,脑袋钻进我怀里拱来拱去,两条前腿轻轻拍着我的手臂。搂它在怀中,小狮子就像它小时候一般,毛茸茸的温暖着我,泪水无声滑落,悄声道:
“小狮子,你一直陪着琯朗吗?谢谢你!”
我与小狮子不过见过两次,它都记得我!
琯朗的秘境,天空澄澈清明,看不见琯朗星和始影星所在的十三重天,更看不见层层星云之上的三十三重天。
郁离你说得对,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什么是天意,可是郁离,这真的是天意吗?还是你们对琯朗做了什么?
你们要琯朗忘记所有,忘了他的母亲,忘了我,忘了他曾经出生入死捍卫着的一切……
琯朗站在廊下,白衣飘然,青玉莲花冠上,是我亲手给他戴上的羊脂白珚玉流云簪。
“琯朗,这一千年,你过得好吗?”
“我……很好!”
我怕他不能回到仙界,更怕他在琯朗星孤独无依,伤重不治……
我为何如此心酸呢?他很好不是吗?我不是曾经宁愿他不爱我,离开我,也要他安好的吗?
现在,他安好!
“你……仙界应该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隐身的你……谢谢你……让我来这里!”
莞尔一笑,如你所想,这一千年,我并未消沉自伤!
“你……等等!”
你是要告诉我你想起来了,你只是在跟我开玩笑是吗?你记得所有的一切,记得为何你的秘境里有流苏树,为何有小狮子……
“……我……我们曾经很熟是吗?”
黯然回神,轻道:
“……没有!你……游赏完仙界景致,就离开吧……”
“你……”
在始影星无边的黑暗中,我无时无刻不在期待我们重逢,现在他又在我眼前了……可是……我不要在他面前像一个疯狂而莫名其妙的人那样无休无止的流泪……
一念尝试,原来他秘境的心法并没有改,瞬间我已置身瀚海冰原之上!
可北冥,也是我不能回来的地方!
上清诀一念至心,却不知身处何处云层之中。
上清绝境,我回来已用了两次,看来法力已无!颓然的立在云端,碧空万里澄澈,层云薄绕,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要去向何方!
下方一泓碧水,呵,好似北冥深海!
飞身而入,水下一片宁静!
虽不如北冥深海的深澈冷冽,水下的阳光的和缓、波光微动的湛蓝,也能抚慰躁动起伏的心!
越沉越深,直到光线全然消失,身旁如星空一般浩瀚沉寂。
琯朗,他不记得我……
一触及这个念头,浑身的酸楚似乎要透过毛孔喷涌出来,待要移过念头,却又不自觉非要去想……
在始影星日日悬念,望着那颗毫无动静的琯朗星,我早该想到的不是吗,是我从来拒绝往这个方向去想……
他能在星云间穿行,若他记得我,在他伤势恢复之后,便会立即到始影星来找我,那么近的距离,他尚且不来……
一千年了,他才偶然又到了仙界……
偶然!!
……
我刚才为什么要急着走呢,就算他不记得我,我能多看他一眼不好吗?他不记得我,他也是琯朗不是别人啊!他秘境里的那棵流苏树,那些花,还有小狮子,他没有毁掉不是吗?
不,若不是当初我看见了隐身的他……他才会元神伤损、流放、失忆……都是因为我!
他现在跟我一样,在仙界只能算是逃犯!
我要继续留他在仙界?
呵呵,这就是当初东王公所说的代价?
流放是对仙身的惩罚;日日相见,生死不得见是灵魂的折磨;他忘却前尘,是诛心!
这才是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