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要把我的事,跟一个外人说?”李程刚回到家,静波冲他当头质问道。
李程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的钥匙,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钟,已经夜间一点钟了,她居然还没有睡,只为等他到家问这事。
“我跟外人说你的啥事了?”李程看着她,不解地问。
李程最不能容忍对他的胡乱猜忌,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份愉悦顿时消尽。本来在他走进家门,看到客厅中依然亮着的灯,孤冷的心间顿时升起了久违的暖意——每天无论到家多晚,静波总要为他留下一盏亮着的灯。
“不想承认吗?我都听见了。”静波拿起手机冲他示意道。
李程努力回想了一下,查找到手机通话的时间记录,才算明白过来。
“你做得对还怕人说吗?”李程面带愠色的反问道。
静波一时张口结舌,足足过了两分钟,才有还击的能力:“有话为啥不在当面说?你是个爷们,咋跟个女人似的碎嘴糟糠的?”
“你咋说话呢?”李程动怒了,而且不可避免地带出了脏字。“你听好了,我可没在背后说你,你已经让我没话可说了。”
“你为啥非得这样?”静波抗议道:“我现在只想跟你在一起好好的过日子。有错吗?”
静波满腹委屈,越来越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毫无价值的存在。
“那是你自找的。”李程冷冷地抛下了这句话,转身回屋了。
静波拖着行李箱,心灰意冷地走出了家门。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无处发泄的怨愤,深夜当中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整个村庄一片静谧,家家门户紧闭,都在和各自的家人尽享在酣梦当中。她却带着离别的伤痛在清寂的路灯下独行。倍感茫然和无助,待愤怒平息下来,才强烈意识到自己的冲动。这次一旦离开,即将没有回头路了,她又不甘于这样的放弃和所受到的不平待遇。
幸好带了钥匙出来,义无返顾地拉着行李箱返回。她的脚步声惊起了狗叫,紧接着多家的狗争相叫起,打破了深夜的宁静。静波懊恼不已,极力按捺着心头的不安和颤栗走进了家门。
所有的灯俱已暗下,气派挺拔的房屋和宽阔的庭院带给她一种无形的压力。李程应该睡下,这样才不会被他发现行踪。推开房门本打算悄无声息地回到房间去。猝不及防地传来李程冰冷的声音:
“深更半夜的干啥去了?也不打声招呼。我还以为你要走呢?正准备给你哥打电话让他开车过来接你!”
静波心惊肉跳,转头循声望去,看到李程正坐在沙发上,夹在手指间的香烟发出微弱的亮光。置身在黑暗中,依然感受得到他冷竣的神色和愤怒的目光。幸好没有开灯,才不会被他看到羞愧不堪的样子。静波带着满腹委屈,脚步不停地回屋了。
于是,两人又继续过起了不咸不淡的生活。
“不见,都这些年了,啥劲呢?”
李程在电话中怒斥道。
这些难以置信的话让静波无以做答,顿了顿,才薄弱的辨解道:“你哪能那样说话?那可是你妈!”
“谁都一样。”李程无比坚决。
静波被深深刺痛了,听语气更像在遣责她的背判。静波并未刻意去衡量他发泄的意图,尽快平复了心绪,平静地说道:
“这话说别人行,说你妈就不太合适了。不管咋样,她也是生你养你的母亲。如果连自己妈都不要了,就太不配做人了;她现在得了很不好的病,需要做手术,可她的家人不愿意出钱给她治,万不得已才来找的你。如果你也不管,可能就走头无路了,我给你留下了她的电话号码。不多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因为不想再起争执,静波说完这些话直接挂掉了电话。
“真的不想去跟她见一面?”静波再一次的问。
“不去了。”李程淡漠的回绝道。
“我跟本代表不了你。”
“就这样吧。你替我去一趟吧!把钱带给她,里面除了她手术的费用,还有五千是为她应急的,连我的电话号码一块儿交给她。告诉她有病该治治,钱不够的时候再给我打电话。”
“还是应该你本人去。把钱亲乡交给她,把该说的话当面说清楚。”静波提议道。
李程却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你赶紧来吧,现在只差你一个人了。”静波在电话中对他多次的催促道。
“我现在正忙,根本走不开。”李程不耐烦地拒绝着。
“你不能这样。”静波好言奉劝道。“你妈都急哭了,她在走之前就想见你一面。老太太说了,即就你这么恨她,她也不会要你的钱,病也不治了。就只有等到她死再见面了。”
李程只得妥协,勉强答应道:“那…那行吧!我一会儿到。”
李程的母亲是一位头发花白、容颜苍老的老妇人,如果仔细去辨别,能够在神情举止上发现李程与她的某些相像之处。经过这些年,母子才得已相认自然悲喜交加,李程却超乎寻常的冷静,氛围让人压抑。
舅舅的一家人也在,舅舅端着酒杯在桌上一番高谈阔论,尤其对李程连连赞赏:“没想到我外甥是真的成气候了,还这么的孝道,这孩子打小就有出息,别看没少吃苦,却比他们个个都强…”
舅妈也连连点头附和着。
母亲不断地流淌着泪水,有些不能自控:
“真像做梦一样,总算见上这一面了,太不容易了。让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不怨妈吧?”
李程却低头不语。
“你对妈还是有看法吗?怪我当年丢下你们。那会儿你们都小,不懂得妈的难处,真的不是妈狠心。”
李程把脸转到一侧,依旧低头不语。
老人伤心不已,泣不成声地问:“都这些年了,你还记恨我吗?我到底能有多少错?”
李程木然地坐着,一动不动,而且面无表情。和小时候曾经乖巧可爱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静波努力用眼神去暗示,去拉他的衣服都不起作用。
“你连一句话都不想跟我说吗?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见。我一天天的真是白惦记你了。”
老人伤心又无奈,擦着眼泪绝望地说。
舅舅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缓缓地说道:
“别记恨你妈,这些年她确实不容易。到了那头也是不省心,还有先头摞下的一个儿子,跟你好的关系也处实在不好。后来自个儿倒好歹生了一个。没两年婆婆又得了脑血栓,在炕上一瘫就是十多年。紧接着又为先头的儿子盖房操持婚事。亲生的儿子更不让人省心,从小就不学好,天天出去打架惹事生非,钱也没少折腾,结果还蹲了大狱,一判就是十年。没等消停,你妈的老伴又得了食道癌,撑了不到两年,钱也花差不多了,人也没了。剩了你妈自己如今又得了这病,现在没人管也没钱治,唉!真是一个没好命!”
李程接过静波手里的纸巾递过去,对伤心不已的母亲说道:“放心吧!还有我呢。回去好好治病,钱不够再跟我说。”
听了这话,老人深感欣慰。平静下来后,擦去泪水说:“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说吧!”
“那个老不死的又跟他的先老伴葬在一块儿了,落得我将来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以后还是把我接回来入咱家的老坟吧!我想去跟你爸做个伴。”
“不可能!”李程冷起脸立即拒绝道:“别的啥事我都能答应,唯独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当年你扔下我们扔下这个家,知道他有多恨你吗?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想让他安生吗?”
老人一脸错愕,怔怔地看着李程,都说不出话来。
静波急忙上去阻止他,捅着他的手臂小声责怪道:“说啥呢,别这样。”
没想到一下子激怒了他,用力甩开她的手,转过脸,瞪着眼睛,冲静波劈头盖脸的吼起:
“有你啥事,现在这个家里还有你说话的份吗?”
静波羞愧不已,顿时尴尬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一向温顺的他也会如此的发火,而且这样的吓人,不留情面。
舅舅不可容忍地摔下酒杯,破口大骂:“你小子还目中无人了?瞧你那副德行就跟你爹当年一个样!”
没想到李程瞬间站起来,摔下凳子冲着所有人怒吼道:“都少跟我提我爸,你们不配!”
晚上,静波推门走进了李程的房间,他正在凶猛地抽着烟,眉头紧锁,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整个房间里烟雾迷漫。静波被一口呛到,不可控制地咳嗽起来。
“有事吗?”他烦燥的问。
“说几句话行吗?”静波小心的询问道。
“随便。”他把烟头摁在装满烟头的烟灰缸中,重新又点上了一支。
“少抽点烟吧!”静波敞开了门窗,对他试图劝解道。在过去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事,而现在只有劝说的份。
“你进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李程很没耐心的问:“要没事就回去睡觉吧!”
“都不想听我说话了吗?”
李程狠吸了两口烟没有回答。
静波鼓起勇气问:“咱俩,还有可能重归于好吗?”
他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沉思了良久,才问:“伤我一回,难道还嫌不够吗?”
“把咱们的过去都放下,重新开始行吗?”她艰涩地问,在极力争取他的回心转意。
“如果脚下的路,能再重新走一遍,我绝不想再遇上你;即使遇上,也绝不再动心。”
他的眼睛直视着前方,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地吐露出了这句话。
因为绝望,她有些控制不住。不知是委屈还是无奈,泪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李程一直坐着,不愿意再表露什么。
“只能这样了,是吧?”静波再一次的问,依旧在试图争取着什么。
李程一言未发,久久地凝视着前方。
一直过了很久,她才开口最后请求道:“别再那样恨我了行吗?我希望你过得好。”
第二天早上,静波把一张银行卡和家里的钥匙放在了茶几上。在最后的不舍中,环视着家里的每一处。这时,李程由房间走出来,看到她的行李箱,不由得一怔。面色沉下,目光阴郁地看着她:
“又要走?”
静波迎视着他的目光,平静地说:“钥匙放那儿了,你要留好那张银行卡,我要往上面打钱的。”
“打啥钱?”李程一时不能明白。
“我不能欠下啥,那样,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李程意会,无言地点点头。她的长发高高扎起,短衫长裤,白色休闲鞋,身材挺拔而又出众,又恢复了往日的神彩。
李程对她最后说道:“如果你不走,我愿意养你一辈子;要是这次再走,就永远别再回来了。”
静波冲他点头一笑,说不清多少和无奈在里面。对他挥了挥手,然后,拉起行李箱,一直向门口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