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候,树叶落尽,鸿雁南飞,再次回到年府,我的心境状态早已截然不同。当然年府之人待我更是不同。
锣鼓鞭炮的响声在我耳边轰鸣,空气之中荡漾开的只是一种有些呛鼻的气味,可也是这气味时而给人欢乐时而令人伤悲,今儿个我道两者皆无,所以只能闻的这味道觉得太过呛鼻罢了。
一众人围着扶着总算进到大殿,我如今是坐到主位上的,满地的人低身想我问礼请安,满颜欢喜的模样。我看到往日的老太太仿佛越发的老了,自己已经不能独立站着,只能靠旁边的贞儿扶着而已。
再看到的面孔便是我的父亲,从前我只要见到他或者想到他心中更多的怨恨和不解,今时今日再见,我对他竟生出几分的同情怜悯来,不知他可曾知晓,或许母亲的心中从未有他的存在?
再映入我眼中的竟然是跪在远处的富察锦锦哥哥,我离开才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竟憔悴了这许多,少了往日的那份风流倜傥而增加了许多岁月的沧桑之感。
看见锦哥哥我难免会想起富察淳儿,我只怎得心中竟觉得有愧与他,连忙移开目光,不再看他。
二奶奶的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模样生的甚是白净俊俏,可我再年府的时候并不知二奶奶再有身孕的事情,莫非这孩子便是汐妹妹的那个孩子?那么我未出门子之前不见汐妹妹参加府中任何活动,今时今日仍旧不见汐妹妹呢?我忍不住环顾四周,果然没有。
找来找去看到的不过是我最最牵挂的若妹妹罢了。品儿说的不错,若妹妹清瘦了许多,倒是越发显得精致了许多。
宴席之上,若妹妹还献上一段舞,舞步精妙非常,再加上若妹妹轻若无骨的芊芊身段,更是动人几分。可见这段时日若妹妹确实进益了不少。
老太太等人特意为我翻盖了一出小院供我起居休息,院子倒是精致新颖,房间修饰的也甚是漂亮,可我却更加惦记着我的小院,在那里有我太多的记忆。宴会作罢,少不得仍旧回我的小院中稍作休息,当然仍旧拉着若妹妹作陪。
劳动整整半日,我的身子确实有些吃不消了,刚进大殿,便直接歪在软榻上休息。殿内倒是一尘不染,足见是着人细细打扫过的。回到小院,若妹妹也总算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不想刚刚那样拘着了。
“大姐姐可是快要临产了?”
“这种事情你也懂吗?”我见她往常那样同我说话,忍不住便想打趣她。
“汐姐姐要生产之前肚子也是这样的大。”
“今日为何不见汐妹妹?”
“哎,”若妹妹忍不住叹口气,“家里人都忌讳说汐姐姐,怕大太太伤心,汐姐姐生下那孩子不久就生病去了。”
“那孩子呢?”
“惠姐姐怀里的那孩子可不就是了。外头只是说那是二哥哥和惠姐姐生的孩子。”
不曾想汐妹妹已经走了,恐怕应当就是我离开年府那段时间的事吧,真是世事无常,好好儿的年府大小姐只因为一时轻信便落得今日这样局面。幸好年府是大户人家,那孩子倒也算后半生无忧了。
“大姐姐?算了不说这个了,平白惹的大姐姐伤心,大姐姐跟我讲讲王府中好玩的事好不好?”
我忙收回心神,看着眼前仍旧天真可爱的若妹妹,总算时间并未改变了她。“你都多大了,怎么还竟是知道些玩?”
“大姐姐快别说了,母亲日日派了人教我这教我那的,我都快烦闷死了。”
“哦?跟姐姐说说,你都学了什么了?”
若妹妹正要说话,玉玊从外头进来向我微微点点头,像是有什么事情,可我看看眼前的若妹妹,觉得无论什么事实在无须瞒她,所以便直接说道:“玉玊,有什么事吗?”
玉玊看看我再看看若妹妹,终究说道:“外头有人想进来看一看姑娘。”
这人恐怕便是锦哥哥了,否则玉玊何以这般遮遮掩掩?可我实在还没跟若妹妹待够,稍后便要回王府了,只得说:“让他稍后片刻吧。”
“是,”玉玊打算出门,却正好遇到送安胎药进来的田振林,玉玊只得接过田振林手中的安胎药端了进来。
“年福晋,今日的平安脉还未诊,不知现下是否方便?”田振林看见若妹妹再屋内,只得请安问道。
“我此刻并未觉得哪里不舒服,还是回王府再说吧。”
田振林无奈的看玉玊一眼,但也知道我素来的性子,只得告退离开。
“大姐姐应当让他给姐姐把了脉再走才对?总是姐姐更加重要些。”
“我无妨,若妹妹近日如何?”我本想问若妹妹心中是否仍旧惦记着锦哥哥,可实在不便直问,只得如此说道。
“我还好,就是日日忙乱的很。又要学跳舞,又要学琵琶,连刺绣都要学,真真是烦闷极了。”
看来年府已经开始打算在位汐妹妹寻得一门好亲事了,所以才让汐妹妹刺绣女红琴棋书画样样学起,看来这些事情不必我再担心了,可我仍旧不放心的说道:“妹妹来日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只管找我来,大的事情我虽帮不上忙,但是我能做的只要妹妹开口我一定竭尽全力帮助妹妹。”
若妹妹撒娇的抱着我的胳膊说道:“大姐姐对我可真好,姐姐这话我记下了。”
玉玊服侍我把安胎药饮下,若妹妹当然也知道我需要稍做休息便要回去,更何况外头还有人等着,所以不便多呆,等我重又歪下了,才起身说道:“姐姐休息会子吧,我就先回去了,姐姐可不要把我忘了才是?”
“傻妹妹,我怎会忘了你呢?”我忍不住再次轻轻摸若妹妹的手,年府之中,我惟一可以称得上亲人的,真正向亲人一般待我的怕也就只有若妹妹了,只是相见时难别亦难,这样的分别总有许多的不忍。
估摸着若妹妹走远,玉玊便把锦哥哥引到殿内。
“大妹妹一向可还好吗?”我在软榻上歪着,锦哥哥便所幸坐在脚蹬上跟我说话,看着眼前的他难免会令我想起了那晚他来到我的病床前,向我承诺会带我离开这里。终究是我辜负了他。
“都好,锦哥哥呢?”
“我也是,都好。”
看着眼前略带沧桑的锦哥哥,我心中难免愧疚,我并未照顾好他的妹妹,竟然连最后一面也未让他们兄妹见到,心中涌起多少的话想说给锦哥哥听,可是那么多的事情,我又实在不知道一时应该从何说起?我的话锦哥哥是否会信?若是让锦哥哥知道了事情的真想,对于他们而言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外头一阵秋风吹过,沙沙作响,不知吹落了多少挂在树上的枯枝?常言都说落叶归根,这些枯枝落在地上画作春泥,或许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