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路滑,温南将他的狐裘取了下来披在了我身上,彼时我大伤初俞,便挣扎着要下床去看燕明川,温南拗不过我,只好答应了下来。
直到府门口,驾车驶过十里长街,我掀开帘子,因着大雪将至,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人,洁净的雪仿佛能将整个世界上的污秽遮盖,我伸手,一片雪花轻轻的落在了我的手心,片刻,却又化成了一派水泽。
直到马车到了皇宫之外,温南扶着我下车,没过多久便到了一处破败的院落之外,守门的两个侍卫看见温南便点了点头,齐齐喊到“温将军!”温南点了点头,我随着他走了进去,北风肃杀的寒冷叫我往衣服里缩了缩,像是察觉到了我的异样,温南关切的回过头问道“是不是不舒服?”为了不叫他担心,我摇了摇头。
顺着敞开的门走了进去,看面前的一幕,我呆在了原地。
面前是一个硕大的铁笼,燕明川蜷缩在一个角落里面,衣衫褴褛,上半身有道道伤痕,露出发白的皮肤和血肉,下半身一派血色,有一些血渍滴在了地板上,居然结成了血色冰渣,两个膝盖上皆是深可见骨的两道伤痕,他就这样闭着眼睛,如果不是我细细听到的微弱的喘息声,我真的怀疑面前的人,其实是一具尸体。
我惊讶的看向温南,温南却避过了我的目光,像是不愿意多留一般,只留下一句,“阿玉,你有什么话快说,我在外面等你。”话闭,他在门口停了停,微不可闻的声音“这是他活下来的代价。”便向着外面走了出去,我没有资格哭,捂住嘴,忍住不掉眼泪。
我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直到回过头,才一把扑到了那个硕大的铁笼前面,笼子开了,我走进去,燕明川的面容近在眼前,我分不清到底是心痛还是愧疚,两种情绪相互交织缠绕,几欲将我勒死。
“喂…月牙…”月牙是我曾经给他取得名字,因为燕明川一双眼睛就像皎洁的月亮,一笑起来,恍若月牙般,我朝着他伸出手,燕明川恍惚间张开了眼睛,他的眼睛没有了神采,只是眯了眯,又晕了过去,我连忙拉住他的手,却冷的像是一坨要化了的冰,我将身上的狐裘披风解了下来,盖在了他的身上,摸了摸他的脸,像是喃喃自语“月牙…我带你走。”
说着,我搀起燕明川向外走了出去,胸前的伤口还没有复原,这样的重量压上来,疼得我额角全是冷汗。
“阿玉!”温南看见我的样子,急急的迎了上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在皇宫里带走犯人,你不要命了?”温南挡在我面前,原先那几个侍卫看见我的样子,也全部走了上来。
“哥…我要带他走。”我虚弱的开口,手上却不见放松,紧紧的扶住燕明川的手臂。
“哥…我求求你”
温南看见我的样子,与我深深的对视,却无法开口。
“哥,当初是你说,只要拿到燕国的军事布防图,就可保大宋无虞,就可以换温家军安好,你说军事布防图,是用来谈判的,只有手上握有筹码,燕国才不敢贸然出兵践踏我们的国土,可是我们用它来做什么?入城那一日的血流成河历历在目,那一些只是普通百姓啊…”
“阿玉,历来成王败寇,你不明白,若不是我们首当其冲占了上风,他日,就该是燕国的铁骑踏平大宋的国土。”温南又唤了一声阿玉,我不敢相信,对我历来温润包容,若父若兄的温南骗了我,我努力睁开眼睛,却始终是一片雾蒙蒙的,面上寒冷而又湿润,燕明川的身体好重,重重的压在我左肩上,我喘了一口气,这才将他放下。
我站直,对着面前的温南掷地有声“今天,要么就是我留下和他一起死,要么,我和他一起走。”胸前的伤口剧烈疼痛,像是昭示着此刻的惨烈,雪就这样簌簌的落下,飘过我的眼睛,我的头发,最后化在了我的体温里。
“阿玉…”温南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燕明川,挥手遣退了两边的侍卫,我知道,他妥协了。
我再次从地上搀扶起燕明川,将他扶到了马车里,我摸了摸他的脸,还是冷的可怕,我将他的手放在嘴边哈气,然后搓了搓,片刻,却是他的体温感染了我的体温,连带着我的手也变得异常冰凉。
“月牙…”我又叫了他一声,回答我的,是窗外雪花簌簌落地的声响。
等了好久,温南掀了帘子上来,我与他相顾无言,才到将军府,我立马叫人将燕明川搀扶下来。
锦瑟连着灌了好几个汤婆子,都被我塞到燕明川的被子里,片刻,何大夫才带着一身的积雪匆匆而至。
摸到燕明川的脉息,他却连连摇头叹息,直到掀开被子检查伤口,我在一边急切的开口:“何大夫,他怎么了?他为什么这么冷?”我急急的问了好多个问题,何大夫抬头对上我的眼睛,沉吟片刻终于开口。
“他的双腿被折断了,还有武功,似乎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一身经脉也废掉,究竟是什么人?杀人不过头点地,何苦要这么折磨人。”何大夫言语中肯,听的我头皮发麻,双腿折断?武功被废?震惊之余,我不忘再次询问何大夫是否有性命之忧。
“我刚刚给他用了药,如今只要熬过这几天,性命之忧应该是没有,只是这么年轻,一双腿,可就完全废掉了。”何大夫叹息的摇了摇头,我去就像忽然失去了力气,向后退了一步,“小姐,小心。”锦瑟急急的扶住我,才叫我免于跌坐在地上。
送走何大夫后,锦瑟去后院煎药,我坐在床前,满脑子都是当初燕明川意气风发的样子。
“喂,我好心帮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喝吧,我知道你心中不快,但我想要告诉你,我大燕男儿绝不是趁虚而入之人,等你伤好,我就送你走。”
“我时常想为何这里的桃花开的如此好,后来发现这里是山谷,遗世独立,温度也比外面适宜,所以这里的桃花生的格外的好。”
“我又如何不知道战争的痛苦,百姓的痛苦,路有冻死骨,却朱门酒肉臭,可结不结束,从来不是我们能说的算的。”
“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