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丫头飞奔去了书院,苏燕娘继续在这监视着。
庞羽此时正在书房练字,他的小厮送上一份请帖,说是他的好友赵俊送的,庞羽打开,却发现里面并没有邀他去赏花饮酒,他一目十行地看完,突然暴怒着将请帖扔出了老远。
这是谁送来的狗屁玩意儿,信上居然说他的珍姨娘和赵俊红杏出墙,此时正在柳树胡同第三个小院里苟合,真是笑话,珍儿怎么可能看得上赵俊那种懦夫!
庞羽想继续练字,却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脑中一直浮现着珍姨娘和赵俊红杏出墙的话,他一下将毛笔也扔了出去,叫人过来:“赵俊现在何处?”
仆人回答:“方才我看见赵公子独自一人从大门出去了。”
出去了?庞羽额头隐隐作痛起来:“你速回府,看珍姨娘是否在府中,你去备马,我要出去!”
苏燕娘还等在角落里,心情有些焦躁,庞羽怎么还不来啊,不会是三叔那里出错了吧,赵俊一会儿要是出来了怎么办?
好在她没急多久,寂静的胡同里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苏燕娘探头去看,庞羽正从马上下来。
太好了。
苏燕娘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现在无须捉奸在床,只需庞羽看见珍姨娘和赵俊呆在一起,一切都解释不清了。
庞羽望着匾门,正打算上去敲门,此时被庞羽叫回去打探珍姨娘是否在府上的仆人找了过来,给了庞羽一个难以接受的答案:“珍姨娘一刻前外出,至今未回。”
庞羽抿紧了唇,他一脚踢开大门,气势汹汹地走了进去。
再观望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苏燕娘拍打了下在墙上蹭的灰尘,早早地回了家。
过了一天,兰修文带回来一个消息,庞羽将八宝楼掌柜的儿子赵俊痛揍了一顿,惊动了整个永安县,听说赵俊至今还下不来床,却马上娶了个叫文珍的女人冲喜,庞羽被县令关了禁闭,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出来了,兰修文的生活已彻底恢复了平静。
苏燕娘终于松了口气。
年末的平安祭也快到了,这是她重生之后过的第一个祭祀礼,必须得好好庆祝一下。
兰修武和高氏也干完了里正家的活,有时间赖在家里躲懒了。
高氏最近瘦了不少,里正家的活计繁重不说,她吃得也不算好,虽然她经常和兰修武去村民地里偷菜吃,但已经多日不见荤腥,用兰修武的话说,嘴里都快淡出鸟儿了。
高氏现在坐在堂下,盯着院子里来回奔跑的母鸡都会流口水,但高氏不敢打这些母鸡的主意,毕竟这些鸡都是苏燕娘养的,苏燕娘现在是六亲不认,高氏觉得她但凡敢杀一只鸡,苏燕娘就敢上来扯着她的头发让她赔。
高氏自己是不敢,但她没少怂恿兰修武在苏燕娘身边转悠,这不,苏燕娘刚把排骨舀进瓷碗里,兰修武就闻着味进来了。
“大嫂,煲汤呢。”兰修武笑得憨厚。
“二弟,有话可以直说。”苏燕娘冷淡道。
兰修武摸了摸脑袋:“大嫂,现在大哥不在家,三弟没成婚,这家里传宗接代的重任可都落在我和树晴身上啊,可你看我和树晴,这吃不饱穿不暖的,哪有力气传宗接代啊!”
苏燕娘扯着嘴笑了笑:“你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了,还生孩子做什么,总不能让孩子生下来跟着你们受罪吧。”
“这……大嫂,孩子不是有你帮忙带吗,尧儿不就是你带大的?”兰修武道。
苏燕娘皱了眉,兰修武怎么还是改不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如今不比从前,我说过,我没有一辈子照顾你们一家的责任,男人大了,就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腿瘸不是你逃避的借口。尧儿我是心甘情愿帮你们带的,但现在你们得学着自己带,什么时候学会为人父母,什么时候再生孩子吧。”
“大嫂……”兰修武还打算说什么,被苏燕娘打断,“好了,你出去吧,别打扰我做饭。”
兰修武只能往外走,苏燕娘故作无意地喊住他:“对了,你现在与其操心子嗣的事,倒不如先稳住你的岳母,她现在可是很希望你和弟妹和离呢,若是媳妇没了,你的子嗣就更没希望了。”
什么?兰修武猛然回头:“大嫂你说的是真的?”
“我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骗你。”苏燕娘道,她早就看出兰修武对林氏有意见,她就是要挑拨他们的关系,免得他们再联合在一起给她使绊子。
兰修武现在对岳母真是不满到了极点,都说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岳母却薄情寡义得很,从来只为自己着想,他现在得把媳妇看牢点,可别叫岳母给偷偷劫回去了。
兰修武垂头丧气从厨房出来,高氏一看他那样就知道苏燕娘还是没心软,不由得悠悠叹了一口气:“现在连孩子都打动不了大嫂,她以前可是最关心兰家的子嗣的,咱们今后怎么办呀?”
兰修武心念一转:“大嫂从前关心兰家子嗣,是因为她担心大哥回不来,想从我们这过继一个,你说大嫂现在变得越来越冷淡,会不会是因为她不想再在兰家过了?”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高氏深以为然,“大伯上战场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消息,我看多半是战死后连尸体都没了,你说大嫂现在才十八九岁,怎么可能一辈子守活寡呀,不过大嫂嫁可以嫁,这家里的钱一分都不能让她带走,这可都是兰家的。”
“我倒是希望大嫂不嫁。”兰修武懒懒道,“等大嫂老了咱们过继一个孩子过去,不仅能给大哥继承香火,还能得到大嫂的家财,到时候咱们也能跟着享享福。”
“你们这是在说什么?”背后响起一道阴测测的声音。
高氏和兰修武差点一蹦三尺高,僵硬地回过头,看见苏燕娘提着锅铲不辨喜怒地望着他们,高氏强笑道:“大嫂,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我问你,刚才在说什么?”苏燕娘压抑着涌上心头的火气。
“大嫂大嫂!”兰修武连忙安抚她,“你别生气,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损了大嫂的名节,还贪图大嫂的家产,实在是万万不该,我嘴臭,我混蛋,我不是人,我现在就向大嫂赔罪,还请大嫂你不要放在心上!”
高氏附和道:“是啊大嫂,我们胡言乱语呢,你就当没听见,别跟我们计较。”
兰修武冲她拱了拱手。
苏燕娘对此视而不见:“我问的不是这个,我只想知道,你们凭什么说你大哥已经死了?”
高氏和兰修武面面相觑。
苏燕娘眼中涌上水光:“城中没有讣告,就说明你大哥还活着,没有消息传回,可能是战况正激烈,没有时间回信,修远才走几年而已,你们凭什么认为他死了?”
高氏如今难得见苏燕娘这么脆弱的样子,忍不住落井下石:“大嫂,我这话可能说的不地道,但在战场上,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死了可比活着的可能性要大。”
苏燕娘眼眶通红地看了高氏一眼,转身往厨房走,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你最好期盼他能够活着,他要是死了,我绝不会再管你和兰修武的死活。”
高氏望着苏燕娘清冷的背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骂道:“吓唬谁呢,没有你,我和修武不知道活得有多好呢。”
苏燕娘坐在灶头前,往里面添着柴火。火光将她的脸庞映得红彤彤的,上面的泪痕清晰可见。
修远,现在连你的弟弟都认为你已经没了,你到底是死是活?这么多年了,为何你连个口信都没有?
大豫边城,寒风呼啸,营帐绵延百里,戍营的将士来回走动,兵甲碰撞声不绝,气氛一片肃杀。
这是大战之前的宁静。
中营玉帐中,烛火幽幽。
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坐在案前,手持兵书在读。他的另一手上握着只发黄的旧香囊,正不停地摩挲着上面的海棠花纹路。
此时从帐外走进一名年轻的男子,冲他行礼道:“将军,您要的边关地形图,末将皆翻了出来,将军可要看?”
“拿过来。”将军放下书。
韩副将上前将地形图铺平在将军的桌案上,他注意到将军手里的香囊,有些好奇道:“将军,末将看您这些年一直带着这个香囊,哪怕坏了朽了也舍不得扔掉,它对您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将军垂眸看着手里的香囊,将其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神色温柔:“这个香囊,是我入军前,我娘子亲手为我缝的。”
“原是将军夫人亲手所制,将军这般珍惜,想必对夫人也是一往情深吧。”韩副将玩笑道,“这下边关不知有多少闺中少女要芳心破碎了。”
“他人的芳心,与我何干?”将军神色不动,“我少时从军,多年未回,因孤军深入敌后,未有送回书信,如今也不知家里如何了,燕娘嫁我时也还年幼,我却未能尽到为人夫的责任,她必受了不少的委屈,待我凯旋,定要护她余生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