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醒了。
起床,像往常一样刷牙,洗脸,剃胡子,然后对着镜子凝视自己的脸庞一分钟,很帅气。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和昨天的天气预报一样。窗外也很安静,只有微微鸟鸣,并无车马喧嚣。
吃早饭,吐司配培根再加上一杯牛奶。过后,我便下楼了。
下楼便是马路,路旁有一家小报刊店。报刊店旁,老耿还是像往常一样,躺在摇椅上听京剧。
“老耿,你还没逃到南边去啊。”我笑着冲老耿打招呼。
老耿今年六十五了,是个北方人,胡子拉碴的,性格还挺豪爽。他和我一样,因为没钱就留在了这座城市,如今便守着这座破报刊亭过日子。
“逃个屁,”老耿睁开眼睛,他的声音极为洪亮,“跑跑跑,跑到南极又有个球用,到处都是冰旮沓,还不如多花那个钱享受享受,俺这辈子都还没吃过鲍鱼鱼翅。”
老耿骂骂咧咧地从躺椅上坐起来,拿起身边的水瓶灌了一口,咕嘟咕嘟,又吐到路边,接着站起来,从报架上挑了挑,老耿把昨天的报纸递给我。
“喏,今天的,一块钱。”
老耿手指着报架上铁盒,里面有不少的硬币,示意我可以扔到里面。
这我当然知道。
自从北极上空发生了那一件事情,我便有了每天在老耿的报刊亭买一份报纸的习惯。老耿这样子只不过是几十年来的习惯罢了。
我打开报纸,看到黑体加粗的标题——《‘黑洞’已经吞噬北极圈百分之十的土地!》。
“哦,原来北极圈百分之十的地方已经没有了。”我自语,同时也有可能是在对老耿说。
“没就没吧,还能咋得。”老耿已经重新躺下,他身边的收音机播着咿咿呀呀吵杂的京剧。
一阵风吹来,不禁让我打了个寒战。
“黑洞”,一个现在让全世界的人都谈之色变的词语,“Man-eating cave”是它的英文名字——吃人的洞。就在三个月前,它突然出现在北极点正上空,并向世界展现出它的可怕——它开始吞噬北极的土地。不管是冰山还是海水,都在那一瞬间开始不由控制得冲向那可怕的洞穴。人类无法靠近,更不用说采取应对措施,只能通过投放一次性探测机器对其研究。随着“黑洞”的吞噬速度越来越快,联合国研究组最终得出一个令全世界窒息的结论——“黑洞”将在一年后完全吞噬地球。
于是,当晚,全世界沸腾了,紧接着便是高铁、轮船、飞机等一切交通工具的售票网站的崩溃,人类像疯了一般购票,购买能够逃亡南边的票。
对的,逃亡,我想对于那种为了登记而杀人的行为,逃亡这个词语更合适一些。
收起报纸,我打开手机,搜索票价。
我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没有变化。
六位数的票价依旧让我望而却步。
“就算买得起票,我也没有地方住。”我自嘲。
的确,由于这场堪比春运的人类大迁移运动,导致南半球诸多国家例如南非、阿根廷都到达了居住上限。那些国家不得不出台一系列移民限制计划:居住资格型移民。简单的说,想来可以,你要么有本国的房产,要么有本国的公民担保。
移民运动被限制,但依旧没有停息。
“像我们这种没钱没人的底层百姓,就只能混吃等死。”我耸耸肩。
我把这份报纸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毕竟我关注的只是黑洞,其他杀人的抢劫的评论的一概与我的生活无关。
“老耿,我买菜去了。”我回头冲老耿喊。
老耿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别打扰俺睡觉,今天菜市场有菠菜,爱买不买。”
说完,老耿随手抄起一叠报纸就盖在自己脸上。因为太阳太大,睡不着。
我经过马路。路旁,法国梧桐成列,不曾修剪过的五角树叶茂盛且泛着油绿色的光,阳光照射,地面上的树荫带着点点斑驳。来往行人三三两两,少得可怜。不光是路上行人少,楼房、巷道、天桥上的人都少。有能力的市民早就跑去南边了,要不是这座城的位置还不算太北,估计现在连一个人也看不见了。
像冰岛、美国的阿拉斯加州,早就成了一座座死城,任凭植株肆意生长。
菜市场离我家不近,走路要走二十分钟左右。在我看来,早上的菜市场算是这座城市最热闹的地方。商场和餐馆的相继关闭,剩下的市民不得不来此采购食材。而这些蔬菜肉食也不是专门生产,都是各家自种自养的,剩得多了便拿出来卖了。
“末日”当头,剩下的市民似乎变得更加团结了。
“来买菜啊。”门口的瞿大妈朝我打招呼。
我也笑着回应。
瞿大妈招手,说:“都是早上新鲜摘的,健康。”
我看了一眼,菜品普通单一,无非就是小青菜、白菜、黄瓜之类的农家小菜。我倒也没有拒绝,买了五块钱的青菜,打包。
“明天也来啊。”瞿大妈收下钱,笑呵呵。
交流是维持人际交往关系的最重要方式,有人便会有交流,而当下可交流的话题,无非就是“黑洞”和“黑洞”有关的人和事。
于是,我拎着小青菜,在菜市场里边走边看边听。
城市里剩下的大多是老头老太,一把年纪了也没心思跑这跑那,安土重迁的心思便让他们和我留在了同一个城市。他们三五成群,我孤身一人,倒是显得有些突兀。
“阿拉听说那北极圈都一半没有了。”邵大娘在说,她现在的声音甚至比老耿还要洪亮一分。
“一半哦!”
“那不是快要到我们这里来了咂。”
她身旁的姐妹们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低声议论。
“俄毛子那里都空了,都跑到外蒙古那边去了。我儿子昨天在电话里和我说,他托人在菲律宾买了套房,过几天就来接我走。”邵大娘的眉毛翘得有点高。
“哎哟你儿子真孝顺,不像我家的那几个,说着要去阿根廷落户,到现在都没有个准信。”又有一个大妈模样的大妈开口,看着她们的衣服,一样的配色与一样的款式。我猜她们俩的感情一定很好。
我从她们面前走过,感觉她们看我的神情有些奇怪,毕竟留在这座城市里的年轻人不多。
只有邵大娘与我认识,冲我点点头:“来买菜啊。”
我回答:“来买菜。”
接着我走过。
“这是谁啊?年纪轻轻怎么还没走?”我听见她们在议论我。
“唉,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没钱呗。”邵大妈随口答道,又赶忙闭上嘴,“轻点声,人还没走远呢。”
我听若无声,没有停顿。
的确,我没有钱买前往南半球的机票或者船票,同时我也不想就这么轻易离开这座认同我的城市。
或许我是那只吃不到葡萄的狐狸吧。
转了一大圈,除了小青菜,我又买了一小块牛肉,小把蘑菇。青菜清炒蘑菇,水煮牛肉配酱油。现在,肉很贵,也很难买到。
回家之前我又去了趟无人便利店,也挺远,又是二十分钟的路程。无人便利店的商品都是由无人机从南边运过来的,放置在自购机里,不过价格高得出奇,都是以往的三四倍。多亏了法治社会的余威以及尚未消散的人性,才让这些自购机免受破坏。
打开手机,采用在线支付,我买了一袋牛奶。生产日期是前天,保质期五天,采用巴氏消毒法,健康无害。
自从发生黑洞事件后,入睡前我都要喝一杯热牛奶,要不然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或许也有许多人和我一样吧。最新的研究报告显示,黑洞事件发生后,全球奶制品的需求量大大增加。
接着回家。
路边的报刊店旁,老耿还躺在躺椅上眯着眼。太阳还是有些晒人,老耿就喜欢晒这种太阳,他说够味。
没有打扰他,我上楼,开门,进入厨房,是时候准备午饭了。我把青菜洗干净,蘑菇切片,往锅里加油加盐加蒜泥,接着便是倒入青菜、蘑菇、耗油与料酒爆炒。牛肉就更简单,入水煮熟再捞出来即可。
将菜装盆端上饭桌,又找一个小碟子倒入小半美味鲜,最后给自己盛了一碗白米饭。
“还不错哦。”我笑了笑。
或许这些菜两个人吃略显寒酸,但一个人的话却是显得有些丰盛了。我也很庆幸自己单身,可以吃丰盛的饭菜,也没有人因我而被黑洞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