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振尧走了之后，林语菲一个人想了很多，觉得自己的脑子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实在憋屈得很，忍不住把电话打给了李健鸣。
李健鸣这会儿还没有离开医院，法院的判决下来之后，她要忙的事情更多了，当林语菲的电话进来的时候，她正在梳理一份文件，电话响起，她只看了一眼林语菲的名字，接通了电话之后随手就点了外放。
林语菲的声音带着点淡淡的疲惫和困惑，扩散在这个并不十分宽敞也并不十分华丽的省医院长办公室内。
林语菲说：“老师，那些年轻人就这样被解决了吗？”
李健鸣看文件看得烦躁，骤然听见林语菲这句话，忍不住笑了出来，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扔，这个人往后靠在椅子里，抬手揉了揉鼻根，开口的时候，声音带了点鼻音：“你想得美。”
林语菲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就反应过来：“是他们没完，还是我们这边没完？”
李健鸣沉默了一会儿，不答反问：“小邵先生是怎么看待这次的事的？”
林语菲有些郁闷：“他让我遵从法律的判决。”
李健鸣有些意外，她还以为，邵振尧在看见林语菲因为这个判决而闷闷不乐的时候，会做点什么呢，他真的有这么遵纪守法吗？
不过，不管邵振尧真实的打算是什么样的，李健鸣都没有那个资格去干预，只能抿了抿嘴，换了个话题：“这次的事情影响很不好，毕竟我们医院要负全责。现在已经有声音说要再对院内的中医师进行审核，我正在查看方案。”
林语菲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可是，并没有一个完整的、放诸四海皆准的标准，可以审核中医师啊。”
毕竟，中医师的诊疗又不能被量化、做一个标准出来，符合12345的就是合格的中医师，不符合的就该被淘汰，天知道中医师在诊疗的过程中带着多么强烈的个人风格。看看金元四大家吧，看看南北方那么多的中医流派吧，要怎么审核他们呀？
李健鸣也在为这个发愁，这段时间医院的管理层也提出了无数种方案，甚至卞皓平为首的一群人提出了要将省医中所有中医师都赶出去的要求，这种司马昭之心让李健鸣都忍不住有了危机感。
李健鸣能够上台，靠的主要是她的能力，但要是没有邵振尧和一些人的推手，她也不可能这么年轻就能坐上省医院长的位置。而为了回报这些人——主要是为了回报邵振尧——李健鸣坐上这个位置之后做的很多重要的决定，都是和中医有关的。现在卞皓平说要把中医师彻底地从省医赶出去，还不如直接说他想把李健鸣彻底地从省医院长这个宝座上拉下来！
李健鸣至今为止已经审核了快十份的策划了，没有一个能通过的，正头疼，听林语菲这么问，眉头一皱，忍不住说：“那你能提供一个大致可行的方案吗？”
林语菲摇摇头：“老师我不行。这两个月我一直在想，中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后来我也不知道我想明白没有，但是我是真觉得，中医或许不适合和西医参杂在一起、进行规模化、机械化的诊疗，中医本身的特色和对于中医师的要求，根本不符合工业社会的要求，这是一个既浪漫又格外悲悯的学科，它不适合医院。”
李健鸣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要让卞皓平如愿了？”
林语菲虽然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卞皓平什么事，但是想也知道，他现在一定活跃在膈应李健鸣的第一线，她不敢触雷，只能说：“既然医院里有不合格的中医师，也没有成熟的检验中医的体系，那么，我们完全可以不针对中医进行审核，而是对科室的周转率和治愈率进行一个审核。这样是不是会公平一点？”
针对科室……李健鸣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个，这三个月以来，她的威望正在逐渐下降，要是再由她签发针对科室的审核，说不准就要得罪不少的西医，这不是让她本就岌岌可危的位置变得更加朝不保夕吗？
李健鸣没有回答，林语菲多少也听出了自家老师语气中的疲倦和不耐烦，更加不敢劝，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李健鸣率先开口了：“要是没事的话，我也该收拾收拾回家了。”
林语菲转头去看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快12点了，老师竟然还在医院吗？“老师慢走，路上要小心。”
李健鸣笑了笑，没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被李健鸣怀疑私底下可能会针对这次关于医闹的审判的邵振尧，还真的在做小动作。
老许把资料交给邵振尧之后，提了个小小的建议。因为有不少有名的、没有名气但能力很棒的民间中医师散布在全国各地，有些地方甚至很偏僻，老许提出，或许可以针对这种探访民间中医的活动录制一部关于探寻的纪录片，一来可以增加中医在祖国大地上的关注度，二来，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让林语菲日后的求学之路容易一点、安全一点。
邵振尧对于这个提议很满意，让老许去准备一份更加完整的策划，他拿去和传媒公司的其他股东讨论。等老许走了，Essius和自家BOSS报告完事情，见他还没有让自己离开，就知道他还有事要交给自己。
Essius想了想，说：“BOSS，现在审判结束，那几个混混可以随便教训了吧？”
前几天结束了两场审判，一场是植物人女孩儿父母状告省医的，这一场，省医败诉，赔了八十六万，第二场就是那女孩儿的男朋友领头的医闹，赔了省医一万元，五人的量刑不等，但都没有超过五年，缓刑三年。
邵振尧看了摩拳擦掌的Essius一眼，有些无奈：“你能不要随时展现你暴力的本质吗？”
Essius一推眼镜，镜片反射的亮光一闪，整个人精英得不行：“BOSS，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是个文明人，怎么会有什么暴力的本质呢。我不过是想教教有些人，什么叫做‘游戏规则’罢了。”
这正是邵振尧想的，也是他想做的。不然他也不会早在得知医闹的当天晚上，就让人把参与医闹的所有人都查了个底儿掉，但因为担心那个时候要是做什么，会干扰到审判的进程——尤其是万一再加重舆论对于这些混混的同情，就不好了——他才硬生生憋到了今天，所有的审判都结束，在明面上的尘埃落定，他才好出手。
邵振尧看着Essius递过来的Pad上那些人的资料表格，他明显注意到这些人正处于狂欢的阶段，想到林语菲生闷气的样子，微微勾起嘴角，笑容冰冷，如同一个俯瞰人间的恶魔：“是该教教这些年轻人，什么叫做‘游戏规则’了，老这么横冲直撞可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