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振尧刚进门,就看见林语菲穿着一身粉蓝色的家居服,在偌大的客厅走来走去,腰肢摇摆的弧度有些微妙的僵硬,但是整体的姿势……却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优雅和古怪。
“这就是今天的学习成果?”邵振尧把外套交给佣人,笑着走到林语菲身边,“看着还真有点样子。”
林语菲看了他一眼,神情中带着淡淡的苦恼,没和他说什么,反而是转向之前就站在墙角第一个佣人,问了一句:“都录好了?”
“录好了。”那佣人手中拿着一台录像机,见林语菲停下了动作,也就顺势停止了拍摄,把录像机交给林语菲,“您前后的动作有点变形了。”
林语菲有些丧气,低声“啧”了一声,边把录像机收起来,边问了邵振尧一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邵振尧笑着从佣人手中接过一杯温白开,先漱了口,才慢条斯理地说:“早点回来陪你啊。”
林语菲有些害羞地抿嘴一笑,说:“我和同事说好了,接下来一个月,按照正常的上班时间,我要去他的医馆帮忙,主要是推拿那个方向的。”
邵振尧愣了一下:“不是说要给我做吗?”
“当然不会忘记你了。”林语菲笑着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但是我需要更大的患者的量才能把手法练起来啊,只是一个人的话,数据样本也未免太小了。”
在邵振尧自己的印象中,从事推拿行业的医生甚至都不能算是“医生”,先不说“推拿按摩”这个行业本身的名声就有那么点隐晦的意思,就说作为一个医生,推拿医生和患者的接触面也未免太广了,怎么看都有种不够高端的感觉。
林语菲和邵振尧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见他露出微妙的不赞同的表情,立即就明白他在想什么,轻哼一声:“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有的没的了?三百六十行,可没有贵贱的分别。”
邵振尧低声叹了口气:“反正,这是你的领域,你要比我懂。”
林语菲笑着握住他的手,两人边慢慢往楼上走去,边甜甜蜜蜜地说话,老邵先生回来的时候,正巧就看见他们两个站在楼梯上一副随时要亲起来的样子。
“走路看着点底下啊。”老邵先生有些无奈,“别站在楼梯上。”看得让人胆战心惊的。
林语菲到底脸皮要薄一点,连忙往后退了小半步,侧身笑着和老邵先生打了个招呼,就看见从老邵先生身后缓缓走出来一个很熟悉的面孔——宣红秀。
宣红秀一脸受惊过度小白花的表情,视线接触到林语菲的时候,肩膀还瑟缩了一下,活脱脱一副看见大魔王的表情。
林语菲眨了眨眼睛,有点搞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爷子?”
邵振尧反而没什么反应,扫过宣红秀身上的视线平静非常,只是笑着对老邵先生说了一句:“爸,今晚要添一个人的碗筷吗?”
老邵先生看了眼宣红秀,低声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臂:“红秀今天受了委屈,就留下来吃顿饭吧。”
林语菲虽然看不上宣红秀,但既然老邵先生都开口了,她也没有反驳的理由,只能笑着点点头,对邵振尧低声说了一句,就上楼去换衣服了——有客人在,总不好就穿着一身居家服走来走去吧。
邵振尧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毛衣、一条白色的羊绒直筒长裤,脚上踩着一双灰色条纹的棉拖鞋,整个人看上去都柔软了好几分。
宣红秀的视线落在邵振尧的身上,差点就转不开了,开口的时候,那浓浓的哭腔让人不容忽视:“小……邵先生……”
邵振尧根本就没先到,宣红秀才刚刚答应自己要把Dabbi撤回来,转头就搭上了自己父亲,现在还有脸来自己面前装可怜?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有点恼怒了。
宣红秀之前仗着有老邵先生的疼爱,骄傲得很,对邵振尧的了解也只是浮于表面,这会儿她还没反应过来邵振尧已经生气了,但老邵先生却不可能看不出来。
“红秀,你也累了,先去洗个澡……”老邵先生说到这里,才忽然停顿了一下,神情有些尴尬——宣红秀被连夜赶出邵家之后,老邵先生一怒之下把专门为她准备的客房也清理了一遍,现在整个邵家,可没有一件东西是专门属于宣红秀的,在这种情况下,让宣红秀去洗澡放松,就成了一个很讽刺的提议。
宣红秀立即抓住这个机会,低下头,轻轻摇了摇头,一副强忍着委屈的表情:“不用了……今天这件事,也是我自己没用……我总是看不清楚别人,是我活该……呜……”说着,宣红秀忍不住就掉下了眼泪。
宣红秀穿着一身粉白色的斗篷,斗篷的领子上还有一圈蓬松柔软的兔毛,把她整个人都衬得格外粉嫩无辜,现在又这么缩成一团地小声哭泣,实在很难不勾起别人怜惜的心情。
起码,老邵先生就明显动摇了。
其实想想,宣红秀并没有对自家儿子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小孩儿心性嘛,再成长几年,说不定就好了呢?倒是他们邵家做得有点不厚道,把人一个小女孩大半夜的赶出门去不算,就连自家儿子给红秀找的实习单位,都没有好好筛一遍上司,让那红秀险些被那色狼给占去了便宜!
老邵先生半是恼怒半是可怜地对宣红秀说:“你原先的房间还空着,先去泡个澡,出来我们一起吃饭。”说着,他转头对佣人说,“给宣小姐放上热水,准备一件干净的浴袍,让人去买两件时下女孩子穿的衣服。”
两个佣人分别答应了一声,快速去完成自己的任务了。
邵振尧冷眼看着宣红秀轻轻松松地就博得了老邵先生的同情,看着她在佣人的带领下进了房间,直到客房的房门关上,邵振尧才微微勾起嘴角,拉着老邵先生做到了沙发上:“爸,你不是想让宣红秀再住进来吧?”
老邵先生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马上回答邵振尧的话,而是说:“你知不知道,你给红秀找的那个实习单位的老总,已经******了红秀半个月了,今天要不是红秀打电话给我,指不定要被那个人渣怎么样!”
那家公司的老总,邵振尧之前也接触过几次,是个四十出头的离婚男人,没有孩子,平时为人确实风流,但绝对不下流,要说他能做出办公室潜规则甚至是强暴这种下作的事情,邵振尧是不限行的。
但是自家父亲现在显然是正在气头上,邵振尧只能说:“我会查清楚这件事,给宣红秀一个交代。爸,你别生气,忘了葛医生和语菲都告诉过你,不可以有大的情绪波动了?”
老邵先生冷哼一声,依旧没有接话,只是说:“这件事你必须给红秀一个交代!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年纪轻轻就碰上这种事,该有多大的阴影!”
现在的年轻女孩子吗……邵振尧心里嗤笑一声,面上还要摆出一副任劳任怨的表情:“知道啦,爸,你就放心吧。”
老邵先生的这才低声叹了口气,沉默片刻,本来还想说什么,但一抬头,正好看见林语菲换了一身白色海马毛衣和黑色粗呢裤子,从楼上缓缓下来,他立刻就把话给咽了下去。
老邵先生的这种反应,丝毫没有逃过邵振尧的眼睛,但既然他不想说,邵振尧也就乐得装作不知道,招呼林语菲坐下来,三人倒是有说有笑了一阵子。
宣红秀泡了个澡,原本就挺漂亮的小脸儿红扑扑的,往老邵先生身边一坐,顿时就和林语菲形成了一种微妙的打擂台的氛围。
好在,这个氛围很快就消失了。
还是宣红秀率先对林语菲示好:“语菲姐姐,以前是我不懂事,从来都没有人教我那些人情世故,对你多有冒犯,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林语菲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笑呵呵地点点头:“哎没事儿。你这么郑重地道歉,我还怪不好意思的。”说着,林语菲斜眼看了眼邵振尧。
听听宣红秀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她不擅长那些人情世故啊?难不成她林语菲就特别长袖善舞吗?好好的道歉的话还要暗藏机锋,一听就没诚意!
邵振尧看着林语菲背上的毛都要炸了,觉得挺好玩,笑着捏了捏她的手指,却并不接话——这可是个让语菲表达对他的感情的好机会,他才不会掺和进去呢。
宣红秀双手捧起了一杯柠檬水,喝了一口,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真好。”
老邵先生说:“那你打算怎么完成实习?”
宣红秀面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虽然表情没怎么变化,但周身的气质却无端端显出几分可怜来:“我……今天邵叔叔为我出面了,他应该不会继续为难我了,我的实习快结束了,总不好……总不好因为这件事前功尽弃吧。”那委曲求全的小模样,再次勾起了老邵先生对于宣红秀小时候那段遥远的记忆,忍不住看了邵振尧一眼,见他没反应,又看了他一眼。
林语菲这下也看出苗头来了,但她不好明着盯着邵振尧,就怕给老邵先生留下一个“不大方”甚至干脆就是“和老爷子对着干”的印象来。
邵振尧和老邵先生的视线对上,装作才发现他看着自己一般,惊讶地说:“爸,你看着我干什么?宣红秀是成年人了,她的打算很好啊,九十九步都走了,就差这一步不是很可惜吗?”
顿了顿,邵振尧微微勾起嘴角,暗含威压的视线落在宣红秀的身上:“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自己才是最可靠的。”总想找个靠山的人呐,最后大多都摔得粉身碎骨。不过老邵先生还坐在旁边呢,邵振尧就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但就是这么一句话,也足够宣红秀重新苍白了脸色,再也不敢装可怜,深吸一口气,强笑着说:“是啊,邵先生说得对。邵叔叔,您就不要担心了。”
老邵先生眉头微皱,看了邵振尧一眼,视线在林语菲的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还是低声叹了口气:“好,但是以后要是真遇上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告诉邵叔叔,知道吗?”
宣红秀露出感动的笑容来,双手抱着老邵先生的手臂,甜甜地答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