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大衣大爷喝了一口水,摇摇头:“你是不是忘了,其实从古至今,中?国生病的种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林语菲立即反驳:“如果真的是没有太大变化的话,那么就不至于会出现瘟疫流行,导致十室九空的情况了。”
军大衣大爷难得露出了点笑容,带着点怀念,带着点嘲讽,但确确实实是有点兴趣在的:“我的意思,是在《伤寒》和《温病》之后,中?国百姓得的病再也没有超出这两本典籍所记载的范围之外了。不过你竟然会有这种感慨,难道你并没有通读这两本书?”
《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和 《温病条辨》是所有学习中医的人必须熟读、背诵下来的中医经典古籍,林语菲半路出家,虽说也确实是勤奋吧,但她在这一年里面,其实是有点贪功冒进的,这会儿也只是把这四本书看了一遍,要说多理解,肯定是比不上眼前的这位老先生的,再加上林语菲实在忌惮这位老大爷炮仗一样一点就着还一点情面都不给人留的个性,也就不敢班门弄斧。
军大衣大爷一见林语菲沉默下来,眉头顿时紧皱起来,语气也变得不好:“怎么,说了那么多,你竟然连这两本书都没有读透吗?!”
林语菲被他吼得一缩脖子,连忙解释:“我读过一遍,但是……”
“一遍?”林语菲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军大衣大爷的脸色更加难看,直接一挥手,“你回去吧!我不教肚子里没货的人!”
林语菲目瞪口呆,她还是第一次因为这种理由被人拒绝,但看着军大衣大爷斩钉截铁的表情,林语菲想了想,还是选择屈服,但表情不免有点委屈和失望:“我明白了,我回去以后一定认真读书,争取做到肚子里能有点料再来看您。”
军大衣大爷斜睨了林语菲一眼,撇撇嘴,摇摇头,没说话。
葛远辰没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成这个样子,老头儿的脾气不仅仅是暴躁,还真挺倔强,便也没说什么,直接和林语菲一起出了军大衣大爷的房间。
房间后面就是一个大概有五六十平米的平坦空间,也不知道老大爷最初开辟这么一块地是干什么的,现在这上面光秃秃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林语菲出了房间,在这片空地上走了两圈,本来还觉得没什么,但不知道怎么搞得,在看见葛远辰追出来之后,简直是悲从心中来,鼻子酸酸的,仿佛下一秒就能掉下眼泪来。
葛远辰走近了就看见林语菲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当即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就想转身就跑——开玩笑!眼前这个可是邵振尧那个暴君的女人啊,她掉眼泪的时候,哪里轮得到他这种小卒子去安慰?别到时候引火烧身才好!
但葛远辰的脚步才刚刚往回退一点,就停了下来,看着林语菲飞快地背过身去,到底还是心中的朋友义气占了上风,抬脚上前,轻轻拍了拍林语菲的肩膀:“这有什么,又没说不让你来了,你回去把书背好了再来啊。”
林语菲深吸一口气,把眼里的那点湿意给压下去,用力点了点头:“我会的!”不过这生平第一次因为学识不够被人当场打出来,这种经历真特么的太耻辱了! 葛远辰和林语菲在房间外面待了一会儿,都觉得脸被山风吹得有点疼,两人又回了房间。
这个时候,军大衣大爷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要出门了,孙斌辉原本还有点担心自己脚还伤着就要被赶出门,谁知道军大衣大爷却一改之前刻薄的姿态,随意地挥挥手:“待到下午再走吧,那小子的脚下午就能走路了。”
林语菲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孙斌辉的右脚脚踝,这一次并没有看出什么太大的差别来,在征得孙斌辉的同意之后,正要上手去检查一下,却被军大衣大爷一脚踹开了。
老大爷这一脚还是留了点力气的,林语菲的手腕内侧只是红了一片,倒没有破皮。
见大家都用惊诧的眼神看着自己,还有那个姓葛的摄影师脸都吓白了,军大衣大爷在心里哼了一声,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娇气,边说:“别碰他,你什么都不懂!”
林语菲虚心受教,赶紧从地上站起来,低眉顺眼地说:“是,我不碰他了。”
孙斌辉一脸抱歉地看着林语菲,林语菲趁着军大衣大爷转身出门没注意她的时候,对孙斌辉做了个鬼脸,示意他没关系啦。
林语菲一行人上山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能不能在山上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所以都带了一整天的干粮,见过了十二点军大衣大爷还没有从林中回来,林语菲他们也就不再等待,每个人都掏出各自的干粮,泡着屋里烧的开水,吃了一顿还算丰盛的午饭。
下午一点多将近两点的时候,军大衣大爷终于回来了,手上还提着一只已经死了的灰毛野兔,进门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散的一点食物的香气,看着屋内规规矩矩坐在桌边、床上的三个人,了然一笑:“等急了吧,你们都吃饱了没有?没有的话,我再做一点烤兔子给你们尝尝。”
林语菲是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感觉了,但是看着军大衣大爷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但说着这么和颜悦色的话,林语菲觉得自己的膝盖有点软——特么的什么叫受宠若惊,这就叫受宠若惊!
林语菲也不管自己坚持的七分饱原则了,笑得跟向日葵似的凑上去:“大爷呀,我帮您处理吧?我……”林语菲想到自己从本科开始就泡在实验室中做各种各样的试验,处理兔子也算是轻车熟路,自告奋勇地说,“我帮您处理兔子吧。”
这话,倒是让在座的众人都小小地惊了一下。
军大衣大爷饶有兴致地看着林语菲:“你一个女娃娃,还会处理兔子?你知道要怎么处理吗?是要见血的!”
林语菲说:“我知道,我大学第一堂实验课就是用兔子做的,而且我之前是心脏外科医生,是拿手术刀的,早就习惯见血了。您不要担心。”
军大衣大爷抬手把兔子让给林语菲,看着她飞快地从背包中拿出一整套的手术刀手术剪,对在座的众人笑了笑,拎着兔子耳朵飞快地出了房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房间中这种诡异的气氛还是孙斌辉给打破的,他笑着说:“语菲在本科的时候,就是试验狂人,而且在她手上的实验动物伤残率是最低的,损耗也是最小的。她……她其实愿意的话,可以是一个很优秀的西医外科医生的。”
军大衣大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葛远辰笑着说:“但是语菲现在喜欢的是中医啊,能够从已经小有成就的学科中脱离出来,勇敢地去追求自己心中的梦想,并且看现在,语菲做得不算完美,但也不算差吧,摸着石头过河的成果还算能看。” 军大衣大爷依旧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有点若有所思了。
孙斌辉笑着对葛远辰说:“葛老师说的是,我都觉得很受振奋!”
葛远辰对于孙斌辉其实没有太大的感觉,但既然他这么接话了,再加上他又是对林语菲有过帮助的同学,也就笑了笑,顺着他的意思夸奖说:“和语菲比起来,你也很不错,昨晚语菲和我提过你之后,我就去查了你的作品,你对色彩很敏感,这很好。”
孙斌辉笑着说不敢。
葛远辰接着说:“但是你表现的色彩格局有点……小,我希望我这么说你别介意,但是我想问问,你想做一个商业摄影师,像Martin Parr一样,还是想要成为像Patrick Demarchelier那样更趋向于表达艺术的摄影师?”
孙斌辉在葛远辰说自己格局小的时候,其实已经有点不高兴了,只是没有表示出来,但现在听他竟然拿那种不管放在什么时代都算是绝顶大师的标准来问自己,不由有些烦躁:“我不想成为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影子。”
又是个眼高手低、连点追求都没有的家伙。葛远辰轻轻点了点头,笑着说:“其实在你这个年纪,能取得现在这样的成就,已经算很不错了。”
说这话的时候,葛远辰丝毫也没有把自己给算进去——他享誉世界,堪称当代大家,以至于很多人都忘记了,孙斌辉的年纪是差不多的。只是他入行实在太早了,葛远辰从四年级开始就痴迷摄影,大学的时候就在法国专业学习了摄影,但是从初中到高中他从来都没有停止过钻研和拍摄,也许在所有人的印象中,他的大学毕业作品就足以震惊世界,但是在他看来,他受得住所有的赞誉,因为这是他用整整十五年的沉淀和积累换来的!
再听见这种话,孙斌辉已经没有了最开始那种高兴的感觉,反而有种葛远辰在敷衍自己的感觉——虽然葛远辰确实在敷衍他。
导游和他们都没有共同话题,葛远辰又不想再和孙斌辉聊了,房间中一时陷入了安静。
林语菲已经将兔子处理得非常漂亮,军大衣大爷正在后院的空地上架设烤兔子的杆子,火已经生起来了,他亲自把兔子串起来架上去,林语菲则乐颠颠地跑回屋里招呼他们很快就可以吃上烤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