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听她这样说,立刻抓起旁边的冲锋衣外套要给她披上,杨可非抬手挡住,挥手示意他看窗外。
秦渊扭头看向窗外,发现太阳不知道何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阴云。
他猜测道:“现在是秋天了,西藏本来就海拔高,有太阳就热,没太阳肯定就很冷了。”
杨可非的脸色却没有放松。
白求索也插话道:“上面那层乌云不太正常啊。”
秦渊诧异道:“天气预报你也有研究?”
白求索道:“太明显了吧,用得着研究?常识就能判断了。”
“说说看?”
白求索道:“你说,要形成足够降水的积雨云层,需要多久?”
“这……除非是海上那种瞬息万变的环境,内陆的话,大概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形成。”
白求索道:“可不是?”
经他这么一说,秦渊这才想起来,这几天一路西来,始终都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一直到今天,天空上甚至都很少见到小朵小朵的白云,放眼只有无垠的湛蓝。
几分钟前,秦渊还在阳光照耀下燥热难当,不住喝水,只一转眼,天候就变了。
“但是,天气变化本来就反复无常,再多的气象站,再多的卫星,不也总是报不准天气吗?”秦渊疑惑道。
白求索摇了摇头:“这么说吧。我的基础流体力场覆盖出去,半径不下十公里。天空气流怎么变化,暖锋、冷锋、高压、低压……没有哪个气象站比我的力场更有说服力。”
秦渊无语。他不仅叹服于他对天气的把握,更惊叹于他的流体力场——居然半径不下十公里!
白求索继续道:“以我的观察,刚才,绝对没有发生任何导致积雨云产生的变化。”
“比如呢……”
“比如最基本的一点,充足的水汽!这片天空干燥得不行,就算有突然出现的能量流,也是冲不出包含大量雨水的积雨云的。”
秦渊点点头。事实上,无需过多争辩,杨可非持续的凝重,已经能说明一切。
秦渊想了想,试探着问杨可非道:“是机械半人有行动了吗?”
杨可非轻轻摇头:“他们不在我的监控范围内,并没有跟来。”
秦渊道:“还有其他尚未跟我们直接接触的相变人吗?”
“我的监控范围内——没有。”
连白求索也跟着沉默了。她的力场范围比白求索更远。
杨可非继续道:“就算有,这里越来越靠近定空禅的居所,谁又敢肆意妄为?”
她刚说完这句话,三个人的意识场仿佛霎时被一道闪电击穿。
有一句话的意思是这样:如果所有的可能都已被推翻,那么剩下的猜测再怎么难以置信,也必是事实。
车内的气氛不觉变得紧张起来。
秦渊作为尚未入门的外行,对定空禅这样的人物还缺乏足够的阶位认知。他试探问道:“定空禅他……”
他还没问完,杨可非就微微摇头,秦渊只得停止。
但是想了想,秦渊又问道:“我们来之前,没有跟他联系过吗?”
杨可非看着他,眼睛里藏着深深的疑虑:“联系人是你。”她淡淡道。
秦渊无言以对。
车子继续前行。
起风了。
风很大,将前车疾驰扬起的沙尘一股脑卷到天边。
本是有草原覆盖的荒野,但是秋冬季节,草原已经枯死。
平缓的山坡上,放眼只是一片灰黄,延伸到远处,却又成了白色。那是山尖雪帽,终年不化。
雪帽的下方,有巨大的藏语经文,以白色石头砌成。缠绕着五颜六色的残破经幡,被狂风吹开。
秦渊已听到了呜呜的风声。天色黑沉抑郁。
忽然,紧张寂静的车内响起了一个惊喜的欢呼,带着沙沙的背景杂音。三人立刻朝对讲器看过去。
“哇哇——非姐非姐,下雪了呀!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下雪呢……哇!好漂亮……”是前车里无香的欢呼声。
三人立刻又透过挡风玻璃往前看,只见前车的右后窗被打开了,无香穿着红色冲锋衣的双手都从车里伸了出来,又立刻不情不愿地被拖了回去。
一片白羽,突然坠落在挡风玻璃上,还没停稳,就被吹走。
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第不知道多少片。
已经不可能数清了。天地间飘满了白色的雪片。
白求索立刻拨开雨刷,但是用处并没有那么大,雨刷才刚刚刷过去,立刻就被白色重新覆盖。
白求索只能放慢了车速,以免与前车追尾。
对讲机里传来岩加俊的声音:“秦渊,可非,我们要不要先回县里买羽绒服什么的?高原反应加上感冒,是会死人的。”
这边还没有回答,对讲机里已经传来无香和无夏的交口反对:“不用啦不用啦……”
“八卦塔有最先进的供暖系统,在里面穿夏装走来走去都不会冷的。”
“……有密闭供氧系统,就算我有高原反应都不用担心呢!”
兄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不容旁人置喙。
秦渊看着杨可非,他跟岩加俊的担心是一样的。
杨可非素手轻抬,摁住对讲器的按钮,道:“既然如此,就按原计划吧。”
秦渊见她的手离开了对讲器,小声问道:“没关系吗?”
杨可非摇摇头:“无论前路是什么……我相信你!”
秦渊又是一阵无言的沮丧。他知道,“你”并非自己,而是杨可非所认识的那个之前的“秦渊”。
“他”让杨可非如此无理由地信赖。
“他”没有留下一点点记忆线索提示自己。
秦渊靠在座位柔软的靠背,双眼没有目标地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前方。
也许是白求索发动了力场,车前的雪花虽然密集,却最多只能落到玻璃前半米,无法吹打进来。这样,连雨刷也不用开了。
秦渊看着前方,透过重重雪幕,隐约能看到前方二三十米远有一个黑色的影子,腰部左右闪着红光——那是头车。
头车车尾的黑色已经越来越淡了,即便动荡、即便风吹雨打,密集的雪花仍旧堆积覆盖在车体表面。黑车已渐渐穿上了一层白色的外衣。
孝服。
秦渊脑中无来由闪过这个不大吉利的名词,他的心脏猛然一紧。
西山雪花大如席!
车身摇晃间,秦渊眼里忽然失去了头车的踪迹。
他身体猛然一震,弹了起来,定睛再看……那两站微弱的红光还在密集的如席雪花中飘摇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