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听她幽幽说着,心里又想到那叠照片,83张照片,27个人。他们的死状那样精密、繁复、完美……这样的加工,是一瞬间就能达成,还是要一点一点,慢慢地来?
在那个瞬间,或者那一段时间里,他们还是活着的吗?他们能看到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吗?他们也会为那精致完美的工艺由衷赞叹吗?
想到这些,秦渊心中的愤怒与佩服交织在一起,简直无法呼吸。
他不禁偷偷看了看可非,才发现她的神情几乎与自己别无二致。这死亡之极致的艺术,大概再骄傲自负的人见了,都要心生赞誉吧。这是多么矛盾啊!
可非发觉秦渊看着自己,立刻回过神来,笑了笑,把不该有的情绪统统洗刷。继续解释道:“意场防火墙,所指代的是一种量子缠结方式,或者说,是一种连接方式。这个方式如果记录下来,叫做单列解相代码,简称相码。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相码。”
可非解释得很清楚,秦渊立刻就听明白:“也就是说,如果我知道了某人的相码,就能通过相码所记录的连接方式连接他的身体,然后,操控他的身体?”
可非点头:“理论上是这样。但是,量子是测不准的。无论什么办法,也不可能同时精确观测到一个基本粒子的位置与动量。如果你连一个基本粒子的位置与动量都不能确定,又怎么能知道它与它的所属意场是怎么互动的呢?所以在基本粒子层面,你永远也不能准确得出他的连接方式。你的设想,也就落空了。”
秦渊点点头,心道自己在这个圈子里混,连常识都是完全缺乏啊。当下决定去图书馆翻阅物理书,至少先把各种常识补齐。
可非却语调一转,恒久不变的淡淡微笑早已消失不见,道:“但就是这种理论上都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他办到了。”
“他?”秦渊也跟着神色一变。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永远带着面具,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可非道,“他只有一个代号在圈子里流传。叫做三页夺相。意思是只需三页纸,就能夺取任何人的相码。简直是……”她脸上神色越发凝重,“有如神迹!”
秦渊没有说话,他心中的某些设想渐渐成为了现实,或者说,早已被付诸实践。
可非却突然松了一口气,淡淡的笑重新在她精致的脸庞浮现:“不过还好,他已经死了。”
秦渊惊讶道:“死了?”
可非道:“就是前几天的事情。前几天那场战斗,我们都参与了。但是三页夺相,却死在了自己人的背叛下。我们只是在现场,看了一出戏罢了。”她笑盈盈看着秦渊:“如果我给你细细讲述,你会记起来吗?”
“这个……”秦渊茫然。
可非微笑着,没有继续追问,转而继续讲述道:“三页夺相使用的杀人手法,只要懂得一阶物质操控,人人都能做到。”
秦渊暗道:“果然是这样。”
“但是我们虽然能做到,却只能在树木石头上做,绝不可能在人身体上做。”
秦渊点头。
“但是三页夺相攻克了这个难关。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破解相码的。”
秦渊想到一个问题:“他的动机是什么呢?他为什么要杀他们?”
“没有人知道。”可非摇头道,“他每次出现,都只是不断宣称这个世界已经腐坏,他要创造新世界。但是这跟他杀那些人又什么关系,他也从没有说过。”
秦渊沉思半晌,突然道:“如果不止一个人知道破解相码的方法,如果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可非被他这句话吓得张大了眼睛。
秦渊继续道:“他之所以要用那样的方式杀人,其实就是在向全世界宣告这一信息吧。难道那就是他想要的新世界?”
可非默默摇头:“那只有世界大乱,世界大战……只有毁掉的世界,没有新世界。”
秦渊点头同意:“还好他死了。”但他又想到另一件事,不由后怕道:“我居然跟这样的人周旋过?”
可非看着他,满眼得意之色:“你总能创造奇迹。”
秦渊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不不,那只能说明他没想杀我。否则怎么会因为无夏这个普通人的出现而放弃?”
可非道:“那也必定是因为你有让他不能动手的原因,这就已经很厉害了。”
秦渊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后来我们知道他是谁了吗,在他死之后。”
可非道:“是啊,知道了。”她顿了顿,神色有些奇怪,“是我们学校的计算机老师,郎元楠。”
秦渊瞪大双眼,诧道:“居然是他!”秦渊记得这个人,郎元楠,年少多金,阳光帅气,温和有礼,家有二老健在,生活健康顺利……秦渊简直无法相信,这样一个人能够做出,而且是一件接一件的做出那样人神共愤的事情。
“是啊。”可非也明白他惊异,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更加难以接受。若要叫她相信郎元楠就是人体玫瑰的凶手,是个血腥杀人狂徒,她宁可相信秦渊是个女人。
然而当尸体上那张面具揭开的时候,谁也无法否定它。这也可算是一种盖棺定论吧。
可非继续讲述道:“并且,在察觉到三页夺相已死之后,他手下的第一员悍将穆尼竟然不惜以自身生命为引,演化出沟通虚时间的虚时之门,企图以此为主人报仇。那时候,我们当时在场将近20人,四阶强者都有,却在虚时之门的横扫之下,几乎全军覆没。”
“连我方的四阶顶级强者都险些丧命,难道说穆尼也是四阶?”秦渊想象不到那会是一场怎样惊天动地的战斗。
“正是如此。”
秦渊又道:“后来一定是我方的四阶强者化解危局了。”
可非又笑起来:“是她想到了办法,却还是靠你舍身相搏,才能力挽狂澜。”
秦渊心中不觉微微酸楚,只觉可非说的不是自己。他三十几年的生命里,从来都是默默无闻,即便有机会,也自有别人去逞英雄,自己永远不会是冲锋陷阵的那一个。
但见可非与有荣焉的样子,他还是感谢这个不同的“秦渊”,感谢他能让她心意满足。而这,也正是以前的自己极少办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