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中原地带上有三个大国,以都口为北为盛国,土地四千五百里,皇都玉落,城池六十二座。以煜都为中心的天国,土地四千八百里,皇都煜都,城池七十座,北至北岭,南至南岭。以灵山以南为燕国,土地四千六百里,皇都长安,城池六十五座。
三国之中,燕国最富,盛国国力最强,天国疆土最广。三足鼎立局面已维持快百年之久,一开始双方还有互相吞并之意,可奈实力想当,养兵蓄锐和平景象谁也没想到会维持如此之久。
元景十五年。
天国向喀耳赤草原宣战,一时由姻亲之好转变成兵刃相见,民间的关注点却停留在了那个和亲的公主身上。
嘈杂的酒楼,隐约听得见几个市井之徒谈论的声音。
“你可听说近日天国要攻打的对象,可是曾有过联姻之交?”
“是啊,去和亲的还是天国长公主的唯一女儿,当初长公主去世便只留下她于是过继到咱太上皇下成了十公主。”
“哎,我说啊这十公主真是命不好啊,天生的,没法子。”
“可不是么,据说啊,当初去和亲也是被逼得。
“什么被逼的,明明是自个不守妇道,如今的下场怨得了谁。”一个面露鄙夷的男子插话道。
“这刚嫁过去七年,两国就开战了,就不是自个娘家攻上了夫家么,也是可怜。”
“..”
草原上战争的步伐把一切杂乱都隔开了。
布满了简陋的营帐茫茫的草原之上,嗜血的土地喧嚣的嗷叫着,凌冽的风肆意拍打着旗帜。
两方数万将士身着戎装整装待发,即使如墙的盾牌将煞气遮挡的严严实实,也挡不住这过重的戾气。
而此刻主帐旁侧的营帐内,一个身着艳红色嫁衣的女子端坐在梳妆镜前,这正是当初和亲的十公主窦乐安。
只见她忽嘴唇轻启:“当年也曾金银满堂,醉卧脂粉歌舞场,欢乐多,欢乐多。”
“欢乐时,空叹他人命不好,转身哪知自己更凄凉,徒留世人谤你笑。”
“红颜老,花儿落,两鬓如霜,空悲切,空悲切。”
“帝王将相又何如,青山黄土埋白骨,一席枯草入荒冢。如今看罢了红尘,却抹不去心头仇恨生。”
一张面如枯槁的脸无悲无喜,声音悲悲切切,冷冷清清,满帐徒留回音闻。
执梳篦拢鬓发,淡扫蛾眉,脂粉修嫣色。
那日,当他以她的性命相要挟,让她去讲和时,她答应了,毫无选择。因为她不答应也会被当成人质相要挟,还不如正大光明走到故国的将士面前,也尝一尝这醉卧沙场的味道。
但这最后一次,她已经不想再懦弱了,决定叛逆一次,即使是以付出这个苟延残喘的生命为代价。
窦乐安最后把一只玉制的金步摇插在发髻上,妆容掩盖了那张色衰的脸,直到没有一丝瑕疵,起身,不带一丝留念的向账外走去。
寂静的罗刹场,风依旧在肆意,谁也没有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被放大。
直到在他们眼前出现一抹比血还艳丽的嫣红,窦乐安一步一步走进这罗刹场,端着最雍容华贵的步伐。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女子吸去了目光,数万目光如箭般把窦乐安盯穿。
肆意的风拍打着她的脸庞,可她的眼神却越发的坚定而悲切。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紧张的氛围。
“臣楚浩拜见公主!”
对于楚浩,虽未曾见过可是她是知道的,那个俊美异常名震三国的少年将军,十五岁初上沙场,便一举开创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河渡之战,虽然被人诟病是沾父亲的光,可是此后十年来几乎无往不胜,令另外两大国不敢再犯,说是天国的支柱之一也并不为过,而他也不过才二十五岁而已。
窦乐安望着下马行礼的楚浩,纵使有万语千言到开口终是只化作了最简单的问候。
“皇上.他可还好?”
楚浩微怔,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不过也只是一瞬,便开口道:“皇上龙体康健,是我天国之幸。”
窦乐安眼睛里多出了一丝柔情与温度,韩言是她这一辈子唯一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那是一种无关爱情,而在友情之上亲情之外的感情。
眼前的画面跳跃着,彼时窦乐安八岁,刚入宫,而韩言已十四岁,只是一个不受宠的五皇子。
窦乐安第一次看到韩言的时候,那个俊美异常的少年,一身月牙白罗衣,一头墨黑只由焰红的发带高高束起,剑眉之下仿佛星河
璀璨都倒映在他的一双眼眸之中,雾气缭绕。
“你叫什么名字?”
“窦乐安。”
“韩言。”
“啊?”
“我的名字,我叫韩言。”
一双肉嘟嘟的小手在韩言不经意间便覆上了他的手掌。
“乐安要保护言哥哥呢。”
画面再转,那一年,窦乐安十三岁,韩言十九岁,西域又犯,韩言自动请缨出征。
再相见的时候,她站在城楼之上,望着那个一身戎装骑着骏马,将焰红色的发带高高地挑着一头的墨黑的少年,她的言哥哥变高了,变得不再隐忍了,变的与她身边的这个帝皇越来越像了。
昔日的儒雅少年如今已成长为一个烈火般的少年,微笑地迎接着百姓的欢呼与敬仰。
“以后言哥哥来保护乐安。”那是他再相见时对窦乐安说的第一句话。
本以为时光就这么毫无波澜的流淌,直到十六岁的她遇到了娄安,她自以为的爱情,却是把她送到地狱的直达车。
那一年,当她偷偷跑到和娄安的那个秘密之地,等待她的却不是娄安,破碎的画面尽是男子肆意地凌辱她的身体,可笑的是当时的她却还是相信娄安。
直到一道圣旨的来到:“十公主温良贤惠,品貌过人,风姿卓越,特封为承华公主,择日与喀耳赤草原王子联姻,永驻两国之好。”她才知道那日猥亵她的男子是喀耳赤草原王子,而她对娄安的信任所要付出的代价却是和亲。
女人在这片草原如同一件物品这并没有因为她身为天国公主而改变,反而更加变本加厉。无尽的劳役和屈辱,各种变态的刑罚在这个蛮夷的草原她全部都尝试过了。
她活着只为了在等着有一天娄安可以来接她。
直到她从醉酒的可汗嘴里知道,当初的一切都是娄安一手策划的,她可笑那个视作唯一的希望的人,那一次她清晰地感受到什么是恨。
这一世的来来往往在窦乐安眼前回放,思绪飘回了这片草原,一切终是要走向结束了么?
她痴痴地望着天国方向,在这茫茫寸草不生的土地之上只听得到喧嚣的风声,似乎所有人都等待着她再次开口,她看得到天国将士们眼中的鄙夷包括楚浩,看得到这片草原战士的期待,作为一个和亲公主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对所有人来讲不言而喻——谈和。
窦乐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的目光,或许她会让他们都大感失望,只可惜自己看不到这一幕了,丹唇轻启,一道清冷的声音不大不小的响起:“我以天国公主的身份命令你们,”
“我要让这喀耳赤草原十万将士于我陪葬!”
窦乐安如墨一般的眼里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残忍与杀意,这一句话,她终是把这一生的怨恨和不甘都融了进去,可无奈恨已融入血液,不死不绝,绵绵无期。
耳边却回响着那首她总是爱哼唱的歌:“当年也曾金银满堂,醉卧脂粉歌舞场,欢乐多,欢乐多。”
“欢乐时,空叹他人命不好,转身哪知自己更凄凉,徒留世人谤你笑。”
“红颜老,花儿落,两鬓如霜,空悲切,空悲切。”
“帝王将相又何如,青山黄土埋白骨,一席枯草入荒冢。如今看罢了红尘,却抹不去心头仇恨生。”
手一回腕,便见那双葱白的手上执着一把匕首,以精准的角度狠绝而快速地插入心脏的位置,终是陷入了黑暗中。至于之后他们的反应如何,或是谁赢谁输窦乐安还是看不到了。
宁邑大长公主府。
粉墙红砖,四面抄手回廊,环绕着佳木山石,以青石板铺成的甬路一直延长到已经结冰的池面,造型奇异的石头相互堆叠,突兀嶙峋。虽无繁茵绿茂却因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这淡白把整个院子相连在了一起。
闺房内刚刚及笄之年的少女倚床而卧,单手托腮,一双极美的杏仁眼只盯着一处发呆,上方缀着那一对娥眉平缓的舒展,看不出是烦心还是喜悦。
窦乐安睁开眼时,便已然是隔世了。本应该走那黄泉路喝下孟婆汤,却又回到曾令她在梦里无数次徘徊思念的公主府,她想,或许是老天爷怜悯于她那份不甘,所以让她重活一世吧。
从醒来之时也已有一月之余,便一直是在养病,也思考着这一世应该怎样去把握自己的人生,当然她也绝不会放过娄家。
忽然门帘被轻轻掀起,冷风趁机钻进了室内,一抹鹅黄色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