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洋洋洒洒落了一地,晃了一整眼的银白。我推开窗子迎接寒风给屋子里透透气,随即瑟缩的卷了身子。
“我可真是讨厌大晴天!直闪的睁不开眼。”眯着眼睛吐了吐舌头,这样的阳光可惹的我完全不想下山去。
没错,我住在一座雪山上。
阳光和雪有种奇妙的效应。这里的雪永不融化,空气里满是雪白的寒冷却又夹杂阳光金色的温度,整个折射让积雪的白更不可视,晃的眼睛生疼。
姥姥忙拿来针织的黑色线帽,上面精致的绣了只雪白的狐狸,给我把头发压了压,催促道:“来把帽子和眼镜带上,可别偷懒又赖给太阳,快快下山去吧,这事儿可耽误不得,在太阳下山之前回来,再带点吃的好吗?”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年迈的身子微微有些发福,但是动作却很麻利,把雪镜塞进我的手里就推着我出门去。
我只得乖乖踏上靴子,一溜烟儿窜出去。
这周末就是每个狐族的孩子都在期待的节日,我们叫它——降灵祭。这个节日很特殊,几乎族人都会来参加,但是主角只有出生第十六年的孩子。这些狐族的孩子作为平凡的孩子的人生会在这个祭典结束,听族里老人说,只有参加过降灵祭的孩子,灵魂才是真正的完整。所有族人都会告诉你,这个祭典是漫长人生道路里最重要的一环。人们在那一天吃很多好吃的,祝福接受降灵的孩子,那些孩子们还要打扮成华贵的大人模样,穿戴很多珠宝。并且根据礼数,参加降灵祭的所有衣物首饰都必须被保留下来,直到离世的时候穿进墓里,永远陪伴在身侧,这已经成为整个狐族最崇高的传统。
记事以后我好像参加过几次降灵祭,但是人实在太多,除了各个族的大人物可以在内圈观看以外,对我们这些普通的小孩子来说就像是市集,很多商贩会在周围低价卖各种好吃的,每次都好像吃的比一整个月的吃食都要多。我想着那些独具特色的外族风味烧烤摊和可爱的果子,自顾自咯咯的笑了起来
“嘿你想什么呢!”肩膀被狠狠拍了一下,我才被迫从各种美味中回过神来。“笑的那么开心,那你也得说给我听听。”一个庞然大物就黑压压的从树上压了下来。
距离太近我什么都看不清了,吓得我往后退后了一步,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我吃痛咧了咧嘴,疼的直揉着屁股。抬头对上这“庞然大物”,他正躬着身子叉腰看着我,脸上堆满了忍俊不禁的笑意。斑驳的树影洒在他雪白的肌肤上,可以看见他额头细密的汗珠。他的斜刘海整齐的贴在额头,长长的头发很高的扎在脑后,垂落肩头。那股子活泼劲儿,透过微湿的汗气儿都闻的出来。
这家伙正是我们学堂的大块头,雪闫。
“还笑!?块扶我起来,你太不知礼数了!小心我告诉你爹爹!”我生气的拧起眉毛,这家伙至少得有183的身高了,成天都当自己是个轻巧的猴子窜来窜去的(虽然他好像的确轻巧的样子,我还真的一点动静也没听见呢)
他立刻弯腰拉我起来,嘿嘿傻笑的抓抓头。“你不要生气啊,你看别人天天跟你毕恭毕敬的保持距离,那多没意思啊!”
真是个自作主张的人!我在心里嘟囔。
他可能见我不说话,有点尴尬的擦了擦额头,说:“这半山腰子才有点六月的味道嘛!可真热,你穿那么多不热嘛?”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行头,在灵山山头的确没有四季的概念,满地的雪白,但是到了这里,显少看见雪了,一片绿绿油油,正是夏天的景象。
我脱下外套扔他手里,不客气的说道:“给我拿着。吓唬我的事我还没原谅你呢。”
他一边嘿嘿捋了把辫子,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一边瞪大眼睛环顾四周:“雪凝,你也要去山下定做祭典礼服嘛?”他把我的衣服放在胳膊上挂着,跟在我身旁,细看下,他纤长的白皙脖子上,也能看见清晰的汗珠了。
“你这么问我,难不成也要参加这次降灵祭?”
他笑的眯起了眼睛揉了揉我的头,道:“是啊,我们竟然是同龄。你看起来可小我不少呢。”
“你想过要做什么样的礼服了嘛,快要到降灵祭了。”他突然问我。
这么一问我也有点疑虑了,我该做什么样子的礼服呢?
我咬着手指皱紧了眉头,我从没想过这件事,但是这真真是件大事,我不想我的降灵祭,从外观看来就容易被忽略。
“所以你想好了?”我试探性的问。
“我家里人说,我们雪狐一族天生高贵,就得做一袭白衣,像代表我们的灵山一样身披白雪。我又很喜欢树林子,总喜欢在山腰那儿的树上呆上一天,我大概要个白+绿色的配色吧。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别的想法了。”说完他好像也陷入了沉思。
“你们家里人还会讨论祭典的衣服啊……”我小小声嘟囔着。
“对啊。我觉得你可以问问你爹爹,你爹爹那可是我们雪狐族的大人物。就那身份大概每年的降灵祭都坐头排吧!他肯定见多识广,能够给你很不错的建议!我听说越华贵的礼服能够让降灵祭完成度越高,你的另一半属于狐狸的灵魂能够感受到你的诚意,在初始结合的时候能更快的接受彼此呢。”
我低头沉默的加快步伐。雪闫一直叽叽喳喳说这说那,他的确是太兴奋了。但是我已经全然听不进去了,我都快要忘记我还有个爹爹。
打我出生之后,大家都对我毕恭毕敬,告诉我说,你娘娘是雪狐族族长的女儿,爹爹是京门城里首屈一指的大将领。他们都是雪狐族的大人物,说我出生好,身份高贵,将来降灵祭以后一定会是个很厉害的北极雪狐后裔。加之北极雪狐数量本就稀少,整个世界的各大版图里,属于北极狐的领地只有小小的一个灵山。我们这座在世界东方的灵山,居住的也不过一百来号人口。加上山外的雪狐,和西方的,整个世界那么大的范围内可能数量都不过四位数。
在血统高贵的雪狐一族中,所处地位还高的人,便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但是外人怎么能懂呢?我甚至没有见过自己的娘娘,我也没有怎么见过我的爹爹。所谓的大人物们,为了保持雪狐的高贵血统,我们甚至除了节日都不被允许与别的狐族交往,所有雪狐一族的人只能困守灵山。
是传统,也是规矩。
也许身份高贵就只是对没人要的孩子的一种安慰罢了。
我只要继续扮演有娇贵脾气的大小姐就好了罢,他们就会觉得我是在家人的疼爱中长大的,那至少我在别人眼里足够幸福。我小心翼翼的这样想着。
我忽然抬头对雪闫说:“想起来,我爹爹让我选择黑金的礼服。”可是我根本没有家人,也不会有人会教我这些……我忍不住苦笑。
他愣了一下,笑道:“不愧是大人物的意思啊!黑金的礼服配色好像贵族一样。不过我们雪狐一族穿黑色很奇怪吧,但是听说最近几年也有基因突变的品种出现,雪狐也不一定都是白色了。”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走着走着,我们已经来到了灵山脚下。灵山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山脚与山腰又俨然不是一种风光了,没有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开阔,蓝天白云,有着舒服的微风,气温也高了许多。这里更像是一个开阔的平地,走着走着能看远处到涓涓流淌的小溪,小溪的边上有浓浓一大片纵横交错的桃树,粉嫩嫩的一大片,透露桃花清甜的香味,风吹过的时候还会有粉色的花瓣飞落,简直仙境一般。
我暗自在心里感慨自然的鬼斧神工,有点挪不动步伐。
雪闫的束起来的高高长发在风中飘扬,雪一般白的肌肤有了因为运动和温热留下的红晕,那一瞬间我竟然觉得他有点好看,我默默跟着他快步前行,穿过了那条小溪,走进那片桃花林。
“穿过桃花林就到结界了。”雪闫拉着我走在前面。
他好像活地图一样在树林里穿梭,我这会儿有点感激遇到他,因为是我一个人的话多半会在这边迷路的罢。这里好像是树形迷宫,每走一步都跟前一个地方差不了多少。
“这里就是结界了,我们穿过去就出了雪狐的地界。”不知走了多久,雪闫停了下来,这里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了起来,像不流动的固体堵在面前,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是一堵无形的墙。”我有点惊讶。
“我家姐告诉我,这一周之内,所有今年会被降灵的人都可以穿过这里,算是对参加祭典的孩子们的特权。但是结界会在日落以后防御加重,所以一定要在日落以前回来。不然我们会被困在外面。”雪闫说话的时候开始静气凝神,准备穿过这结界。只见他闭着眼睛,呼吸放缓,伸出手来试探性的扶上结界。他手触碰过的地方,好像平静的湖面被飞过的小鸟突然略过惊起了涟漪一样一层层散开,眼前一片繁荣桃树的景象好像海市蜃楼一样变得曲折起来。
“我的手穿过去了!”他的声音有抑制不住的兴奋带有微微的颤抖,怀揣着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和憧憬还有惴惴不安。
想来这是我们第一次自己离开灵山吧,我也有点激动的微微颤抖了。
他的身体随即慢慢走进透明的“涟漪”里,周围的空气晃晃荡荡的震颤着,仿佛穿过结界会去到另一个时空一样。我赶紧学着他的模样让脑袋放空,深呼吸,拉着他的手走了进去……
这个结界看样子是薄薄一层,但是穿过去有两三秒的时间眼前一片漆黑和空洞,就好像被装在一个十分宽敞的盒子里,知道它有边界但是却很广阔的感觉。等眼睛再次接受光线的时候,我一瞬间被亮的睁不开眼。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景象真是惊得我说不出话来,我从来不知道狐族有那么大,而且这里只是一个在准备中的市集而已。雪闫在旁边也是一脸震惊,不自觉身体多挨近了我几分。
我们眼前像是条长长的大街,几乎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走来走去,有人从大大的酒桶里乘出浅橙色的酒来装进一个一个的白瓷酒盅里,那白瓷像皎洁的月光,颜色不亮却温润的好看。有人在装饰铺子,拖着松石绿与金色镶花的丝质卷帘,吊挂起来做挂饰。还有人在磨刀,坐在街边大石头上把刀具磨的精亮,你偷偷看他身后的铺子,一定会感慨,他的武器铺子里刀具武器的造型比你一辈子看到的都多。那银制匕首的刀鞘处还有颜色各异的琉璃或者珐琅彩的装饰,彰显着整个店的华贵格调……这热闹程度比在灵山的中成大殿过春节摆的春酒还要热闹好几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