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家就开始整理东西。
小的们把自己的玩具什么的收拾好,朱夫人领几个大的整理被褥用具之类,能找出的箱柜都填满了,剩下的用绳儿捆了准备直接扛上马车。曾家祖母也兴致勃勃地出来指导。又把前面正屋的摆设和冯先生手书恭敬装了。
曾家从前没马也没车,几次搬家都是租的车马行的家什,这次还没等招呼呢,杨家嫂子找上门了。这一位满脸堆笑:“哎呀呀!听说夫人最近发财了!有了好处,可别忘了咱从前的好邻居呀!”一双眼睛就不停歇的向左右看。也没看出曾家换家具啊!还是原先那些破烂儿啊!
朱夫人和曾二几个,方才把这位送出去,隔壁本家堂嫂又上门了:“都没动静,怎么就突然听见人说你们家买地!真是笃哥儿在南海碰到宝贝了?下次笃哥儿再出去,把我们家小宝也带上呗!算个帐什么的都行,一家兄弟怎么也比外人值得信不是!”一双眼睛不住地往朱夫人身上撩。也没见曾家买新衣服料子啊!还是原先那些破烂儿啊!
这几日曾家就人来人往的。
也有提着点心上门的,说他们搬了新家一时间可能做饭不方便,可以留着对付几顿。也有领着儿子拜访的,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曾字,都是爱读书的兄弟,说不定以后大家考上了还能在朝堂上互相扶持,不如早点亲近亲近。曾家人上上下下忙得筋疲力尽。送往迎来狠忙了几天。对于家中的主事者,忙碌都是次一等的,最费心的还是怕被谁突然兴起闯进正屋,看见了曾二那法器。
朱夫人早就严令把从曾二那里得来的东西先还回去,怕的就是人多手杂遮掩不好,惹出大事儿来。曾十不舍的把给了他的那玩具拿出来,一脸泫然欲泣。曾二说搬了家新地方随便他玩儿,几个小的才又欢呼起来。除了飞艇那边,就还有曾大那里有一批准备安装在新屋子的用具了。曾大提前跑了几次,再三确认过,最后还是决定等人到了再摆设。
最大的问题就是那飞艇了。
那飞艇长六七米,形状略奇特。看样子分量就不轻。放在驴车里怕驴拉不动。放在马车里又怕出去的时候堵了城门。一般的平板车也就是不超过三两米,再长了不好操作啊。这年头并不讲究什么限量版,加长款。大家都不觉得坐在五米长的驴车上就比三米长的更气派。连京城都没有这样的流行风向,大家只说这玩意儿不好转弯儿走哪儿都堵路。因此仔细想过,实在很难找个合情合理的方式把这飞艇运出去啊。
曾家最大的四个人,就这个问题开过会。
曾家祖母当时想,实在不行,就挖个洞深埋了它。如果自己人不泄漏,以后再来找,最多就是不方便些。
朱夫人心想,化整为零多运几次,也不是不能把里面的东西运走。只是这外面的法宝,实在有些大,这个就困难了。找锯子锯碎了运走再组装,是不是略有些耗费了?
曾大直接就问了:“听说法宝大小能变化随心,好像还有传说中‘袖里乾坤’的功夫,你会不会这个?”
曾二使劲摇脑袋。然后说她的主意:“这个东西是能自己飞的,能不能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咱们让它飞着走?”
然后就找了个夜深人静的时候。
一家齐上阵,共同打掩护。曾家祖母和朱夫人,领着人去找同族了,半夜三更非说梦见家人了,就得进家族祠堂门口说话去,那是一阵狠闹。曾三曾四找当地衙役喝酒了,倚红偎翠心急如焚,心里惦记动了没有,到底动了没有?曾五曾六几个都跟着曾七爬到树上了,左右监视,看谁家还有半夜不睡觉的。连曾十都领着几个小的,在门口放炮。曾五几个看见谁家有动静了,赶紧通知他们,他们就跑那附近放炮。一晚上把屋子四周都放了一圈儿。附近有耳朵好的邻居,都纳闷儿了,这是什么讲究?道法?罡步?难道这就是曾家发财的秘诀。第二天他也绕着自己家炸了一圈儿。
乱七八糟的动静里,曾二开着小飞艇腾空而起。曾大在旁边指路。自从上了天,他就一直是乍舌状态。第一次飞到天上啊!山川从泽草木人烟都在身下成了一个几乎看不到的小点。曾大很敬畏,这就是“天道”的感觉么。我辈儒生得谦虚谨慎躬身自省啊!曾二也很敬畏,野鸭子上架头一回,今儿居然开起飞机了。就是不知道,这摔下去究竟是肉饼啊还是肉馅啊?!
飞艇稳稳当当落在院子里了。
曾大撒着欢儿的跑了一圈儿,把星际那边的马桶啊厨具啊各种用具啊都摆上了。摆好了后退几米自己看成果,感觉特别满足。再多俩蒲团,就是标准的神仙洞府了!
曾二一直蹲在飞艇旁边大喘气呢。好容易喘匀了。她从前的驾驶经验,也就是小时候在游乐园里开过碰碰车了。现在可了不得了。虽然飞艇是自动驾驶的。可是如果在穿越前,简历上就能这么写啊:曾二,穿越专家,美食鉴赏者,设计师,地主,飞机驾驶员。听着就特别威风是不是。
兄妹俩在新屋子囫囵混了半宿,天一亮又急着走了。这天是查过皇历的,黄道吉日,曾家预定这时候搬家,他们还得早点赶回去。
马车悠悠晃晃运了三次,曾家老屋子那边的东西就都运过来了。
最后一趟是曾六押车曾六负责检查的。可以想象,按照这姑娘的作风,原先的屋子,肯定干净的连根草都不剩了。
曾二还是跟着马车跑了好几趟,才想起自己又傻了。小黄鸭是做什么用的!意念力修炼是做什么用的!怎么就一次都没想到瞬移呢!还大半夜听着鸡叫爬起来跟着一群人挤着进城……智商,智商呀!
曾二就有点小懊恼,不过整个曾家还都是喜气洋洋的。
按一下就亮如白昼的灯!打眼能找出人影的镜子!屋子里一下子能温暖如春一下子能寒风阵阵。还有碧油油不知道浮在什么东西上立刻就能弄着的火苗!
曾家祖母和朱夫人都在念佛。事情太神异了就有点吓人。几个小的跑得都疯了,嗷嗷喊呀。曾六扒着马桶不走,一遍一遍冲水。曾七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挥挥手笑了笑,十分满意:“我真漂亮!”
曾大和曾二对着看看,都觉得很有成就感。
这屋子比较偏僻,属于小山陇上独门独院儿的一家。下了山坡是田地,另一侧走百米是个村子。
村子叫作大角村。有五十多家,算是中等偏大的村子。曾家买的地是原先本地地主的,屋子是人家盖在地头附近看西瓜用的。曾大生硬买人家的看瓜棚,还盖宅院,还大装修,附近的居民听说了,没有不把新来得这家当做傻子来看待的。
住在山上,别说和邻里交道不便宜,打水都得走百米才有水井啊。曾大和曾二都觉得这屋子太合适了,天造地设啊。欢喜鼓舞啊。
曾家祖母念了会儿佛回去休息了。
朱夫人恢复过来,又提出保密问题了。
这回曾二准备的比较充分,就领着朱夫人出去给她演示。这盏灯是定制的,以后晚上除非进了屋,否则在外面看不到光线。这篱笆是特别的。有人走到附近屋里就有响铃儿,安排个人注意些,就不会被人措手不及的闯进来。林林总总,很多乱七八糟的。看得朱夫人也没话说了。这才知道为啥曾大不反对,反而跟着曾二胡闹。
可是若说她觉得放心,又有点早。
这么多新鲜东西,真好像把金珠宝贝都贴在门上一样,让人胆战心惊的害怕啊!就算二姑娘会法术,如果来了许多妖怪呢?话本上不都是这么写么!这年头都讲究财不露白。你拿个大箱子锁了一古脑埋进地里,多么省心省事啊!
朱夫人觉得不踏实,扭头就把一群小的叫过来骂了一顿。这事情曾大都没反对。朱夫人训了话,曾大跟着也训了。他的谈话中心是:“奢侈糜烂的生活是我们不自觉追求的。人人都向往过得更好。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但是,不管坏境怎么样,我们都得追求更高层次的社会理想。现在这样奢侈糜烂的环境,正是大家修心,学习抵制诱惑,提升自己境界的大好时期……”
曾二听稀罕一样听她哥又把话题扯到道学上了。然后还十分有感悟的感慨了三刻钟。曾二想自己的事儿。曾二她对于低调问题是比较无所谓的。曾姑娘她的观念是有东西就拿出来用。放着那是做什么。在这个问题上,曾二同学估计和四处跑着炫耀袈裟的孙大圣,比较有共同语言。有人追求默默隐忍权衡利弊,有些人先过瘾,然后吃草根铜汁压五百年,还觉得自己很爽。
曾大当然不是这么想的。这么摆着,还真不是曾大的风格。曾大这两年还看不出来,几年以后学问小成,那是有点“苦行”味道的。就是没有条件得折腾自己吃苦,有条件了就创造出没有条件的条件折腾自己继续吃苦。你说他多么追求生活条件的舒适?那没有这回事儿。
可是曾二不是喜欢这样么。曾大想想,妹妹乐意,做哥哥的能做到,就随着她开心好了。
曾大觉得曾家装修这事情,认真想想也没有十分危险。
哪朝哪代没有几个奇人异事啊。秦始皇那会儿,每年天下都有超过三百个号称自己是真仙的。汉武帝那会儿更多,宫廷都有神仙办公室,专门负责面试考察自称是神仙的人物水准。本朝有一位姓邵的先生名声最大,算卦神准,就不做官,朝廷连请了四五次。这都是经过检验的“神仙”,也没见朝廷心生忌恨,立刻把人暗害了。曾家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的土地主,哪个村儿没有两三个啊。就是跑大街上显摆去,哭着喊着说自己是奇异人物,也不见得有人能把你看进眼里。你以为出名很容易么?李夫人他哥都快哭了好不好。这是技术活!
再一说,稀奇宝物很少见么?不少见。尤其对于存有四海的皇帝。这么大的天下,类似“天生五彩,地涌金莲”之类的记载,每年都得出个三五起。这还比前朝好多了呢。前朝某代,那皇帝爱好这个,是按照平均每天几个的速度出异宝啊。这几年西门宰相上台,这是个有手腕的,几次小钱改大钱,大钱改小钱,据说京城里的钱库都堆满了。朝野上下颇有点不知道怎么花钱的感觉。这样的环境里,如果说大家多么急红眼,看见隔壁有人卷大葱,就发兵五十万来打,强取豪夺,还真不至于。
如果,万一呢……
曾大想过这个情况,如果真的招了哪一位权贵的眼,其实,也不至于如何。
权贵都不是一个人活着呢。孟尝君用一件狐狸袍子就把自己的性命赎出来了,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很大。算下来,曾二“炫富”,可能确实略麻烦些,不过曾大觉得自己还能收拾得了,就不出声,随着妹妹开心的折腾去了。
他却没料到,他自己的想法,其实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里,也有了一些变化。胆子有多大,和眼界能力是相关的。兔子只敢在山里走走,老虎就想着占一座山了。曾大眼界开阔了些,潜意识中,看到了比先前更大的地方,对于本朝的人事,也有了一些新见解。好像也不是像从前那样,把权贵当成什么不可逾越的大人物了。
当日曾大训话完毕,天也黑了。曾家胡乱吃了点东西,大部分人都很兴奋,表现在脸色潮红,眼神飘忽。厅堂的灯照得好像白天一样。几个小的都不愿意回去睡。闹着让曾二给他们再演示一遍,各种新物件儿怎么用。曾二演示了三遍,还有问的。最后还是朱夫人又板了面孔,强硬把人赶着各回屋了。朱夫人拎着一柄光闪闪的新戒尺:“我能看见你们在屋里做什么!别想着躺在床上说话,明儿还得早起读书呢!”
大家默默地排队走了,临走时都在幽怨的瞟曾二:为什么连这个东西都换了个新的?
曾二深深地往后躲,心里想:一时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