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子租一个月200,你们确定要租?”房东抖着手上鸡毛掸子的灰尘问他们。
“就不能便宜一点吗?”
“这还不便宜?这租房子的街,有哪家比我家更便宜?”鸡毛掸子的灰尘腾起降落,恍惚了两双纠结的眼睛。
他们两人心里明明白白的,如果这番出来闯荡,空手而归,无非就是被嘲笑。但如果赚不到钱,这房租也太贵了。
没有办法,他们来会宁的第二天,又这样过去了。没有找到工作,就连睡得地方也是没有着落。夜深了,他们放下手里的包,在马路边坐下来。她眼睛忽明忽暗的,她紧紧咬牙看着城市里的月亮。月亮也直直的望着她,两人心里不经意一丝难过涌上来。城市里的晚风轻抚着每一个疲惫的人儿。他们俩人,靠着彼此,慢慢睡着啦。
次日,他们就被环卫大妈折腾醒了。他们漫无目的的走在马路上,周围擦肩而过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在一个破旧的老巷子里,他们找到了第一个“家”。
房子很小,门很低,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就只有空荡荡的房子。房子处于下水道通水口,所以小小的房间凸凹不平的水泥地上,随眼可见或大或小的积水。唯一的玻璃窗,灰尘伴着倾斜的雨打落在上面,规矩而又好看。细眼一看,玻璃窗的最下方,钉钉子的时候敲掉了一个角。左边房顶角,蜘蛛拉出来的丝密密麻麻的盘旋着。这位伟大的织造者却不在家。也许再回来,它只能默默伤心的转身离开。租费70,水电费自付。
“有什么可以支起来,可以睡一晚的东西吗?木板也行!”她为难的开口。
“哎,乡下人,真烦人!前几天,有个男的搬出去啦,留下来的木板床在院子的那头,不过少了一块,两个人很难将就的!”房东撇撇嘴,看着两个人无助的样子。
“没事的,先将就一下,等我们找到工作,有钱了会买的!”她急切的道谢,生怕房东突然变卦。
“得啦,住进去吧,每个月记得交房租!”
他们两个人跑了两个来回,费力的把破床抬回去。然后在院子里随意找到了几块砖头,把行李小心的放在上面。他们两天就没吃什么,如今更是饿的前胸贴后背。她实在不忍心,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镯子。她咬住嘴唇,眼睛紧紧的闭住,随后慢悠悠的出去了。
没多久,她手里拿着两块饼和一碗饭回来了。手腕处空空的,他眉头一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分开吃了饼,还有一碗面。她看着他根本没有吃饱的样子,眼睛酸酸的。但他依旧一言不发,整个房间里充斥着葱花饼残留下来的味道。
床的中间缺了一块木板。潮湿发霉的味道沿着床腿攀爬。他们两个人背对着对方,蜷缩躺在一铺丝绵床单上。本来很冷的房间里,连一个温暖的拥抱也被巧妙的隔绝了。
“明天,去找找活儿吧,可是能找什么活呢?”她嘟嘟喃喃的,对于这个陌生的城市,她一无所知。
“早点睡吧,也许明天会好点呢!”他也累的糊里糊涂的说。
第二天,凌晨的五六点,街道上的环卫工人陆陆续续的开始工作。孤独的城市从梦里惊醒一般渐渐清醒。稀稀拉拉的灯火被日光吞灭。
他们不敢继续睡下去,这样的城市,这样的饥饿,这样的漫无目的。就好像步入社会的青年一样。
街上的早点铺一家家开张,他们连头都抬不起,因为兜里压根没有一分钱。街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为了生计奔波。突然,他看到电线杆上的单子。电线杆是那种坑坑洼洼的水泥墩子,上面被贴的花里胡哨的。
“水泥厂招工,一月500”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张被浆糊贴皱巴的单子。“要不,就去这个吧?”他怯怯的看向她。
“我都可以,在哪呀?这地方!”她是吃过苦的人。搬水泥的活,她干的来!
“请问一下你们老板在吗?”他拉住一个浑身灰尘的中年男人。
“老板不在,包工头在嘞!”那男人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压得变形的烟盒。他的指甲缝里寄存着黑色的泥垢,手上的老茧顺着生命线层层叠叠。水泥灰把他的脸熏得有点发青,寸头发梢上密密麻麻的灰尘精灵。
“在哪里可以找到包工头?”她从他身后探出头。
那个男人突然一怔,手里的烟也顿了一下。“噢,那个,在最里面的房子里!你们去那找他,可以找的见的!”说完他笑嘻嘻的走了。
她跟在他的身后,引得干活的男人都停了下来。不仅是因为她生的好看,更多的是不敢相信这搬水泥的工地上,还有女人过来?!
他们日常糙汉子一群!热的时候,上身光溜溜的啥也不穿,一个个中年发福的大肚腩,千层饼一样的双下巴,发油的头发。但在看到漂亮女人的时候,还是紧张的搓了搓手。
“那个,老板,您这边还缺人手吗?”他腆着脸说。
包工头身穿发黄的衬衫,黄的发黑的脸颊,还有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谁子吗?你?”包工头皱着眉头看了看他们。
这话摆明了就是针对她一个女人家,难不成也想搬水泥?哪家女的不是在乡下做农活看孩子?女人?搬水泥?有那力气吗?
包工头嘴上有点瞧不起,但眼睛还是多瞅了几下躲在后边的她。
“是我们两。”
“你媳妇?”包工头面露难色的说。
“嗯,是的,两个人!”
“我们这边不收...”
“我可以的,我可以吃苦的!”她急切的打断了包工头的话。
“但,这?我和上边请示一下,你们先帮着搬吧!”
找工作就这样,不管行不行,干不干的来,让你先搭上活,白干一天也不赖。反正干的成也就那么多钱,干不成公司也不吃亏。
包工头摇摇晃晃的又进了房子,看来这今天的活肯定是白搭啦。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钱,就算是跪着挣,他们也没得选呀!
一个下午过去了,太阳瑟瑟的躲了起来,只剩下些许光芒。顶着大太阳干了一下午,他们两个已经饥肠辘辘。这几日奔波,他们压根没有吃过一次饱饭。眼看天要黑了,他们两谁也不知道这包工头到底有没有留下他们的意思。但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们撒不得手。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厂里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回家了。他们两就着路沿坐了下来。心里五味陈杂,等待是最磨人的事了!直到白天熙攘热闹的工厂安静下来,包工头房间里的灯疏忽灭了。他们两心一下子提到嗓子口。
“老板...”
“我去!吓我一跳?你两咋还不下班,这黑灯瞎火的,吓死人啊!”包工头气呼呼的说。
“我们...”
“噢,是你两?唉,都不容易,得了!明天过来上班吧!”包工头头也没回的走了。
就是这样,有时候别人的一句话,也许无意,但有求的人听见,却是欢喜的很!
就好像过了江南阴雨连绵的六月,新日刚透出云层。他们彼此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这份工作对他们来说,就是希望!
就这样,早起晚归,奔波忙碌。他们省吃俭用了半年,终于勉强租下一间房子。陋质的木板床,桌子...陆陆续续的添进房子里。天冷了,干不了活,他们想着哪天就该回去看看了。
眼看已经入的冬,天气也是一日比一日冷。终于某天的早上,他们锁起了租的小房子,背着破旧的包,坐上了回家的车。这一个冬天,她又一次怀孕了。当时计划生育刚实行,家家户户都提心吊胆。大家都清楚新政策实行意味着什么。然而那个时候,农村人固执的想要一个男孩。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她连续生下三个女儿的时候备受折磨。只是让她寒心的是,偏偏这第二个孩子,多年之后和她宛如仇人。好像刺扎心窝,拔不得,也难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