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画的那么好!我最喜欢看你画画,你如果不画画难道就真的去当菜贩子吗?”王梨花不知道她看见如今的他怎么就很想好好地调侃他。
“别说的那么不好听!我把我们桃仙堡的蔬菜远销到广州去是非常有可能的,今后我会成立一个公司进行蔬菜贸易。”
“好好的大学不上,你还真的要弃学经商啊?追求的境界比我高多了。”
“梨花,你和你妈决裂了?是为了什么?我不大相信你妹妹说的,我要听你亲口说。”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你跟我来。”王梨花拉着他的手走出柳树林子,到了学校后山,这里人少也僻静。
“难怪你爸说话那样不经过修饰,还带着愤怒,原来是因为你妈的原因啊!”牟志远听完王梨花的叙述后长吁一口气。
“我也对你说说我家的事情吧,我妈看见我爸有别的女人了,她去农科院找我爸时候看见我爸和那女人同居了,而那女人肚子里怀着我爸的孩子我妈就忍着没有发作……回家经过大马路十字的时候就遭遇车祸了。“牟志远表情难过到了极点。
”是你爸对不起你妈呀!为什么就要......“王梨花不得不想到自己的薄情寡意亲妈,一去不回头就这样抛弃丈夫个三个孩子了。
“可我傍晚回到桃仙堡的时候我们家院子里站满了我的十几个舅舅姨妈,他们围着我妈的遗体说要上农科院去声讨我爸去。可我劝他们要理智,其实也是想给我爸留一条后路。”表情沉重麻木的牟志远还是很好看的。
谁都会遇上苦难,他的苦难悲哀她听听就好也并没有兴趣继续探究。
王梨花走近了牟志远,他的眼睛红了她递给她一块手绢。那是她曾经从他手里得到的,黑白线条分明的格子棉布。
“牟志远,虽然我没有见过你妈,我还是劝你要节哀。”王梨花语气成熟地说。
“梨花,我真的很难过!”牟志远接住她递上去的熟悉的棉布手绢抑制不住的哽咽。
他到底是有多么孤单啊!
看他这样子,王梨花只好又带他回到柳树林子。
“牟志远,感谢你大老远的来看望我,我向班主任请假一天陪你进城吧!”王梨花做了决定就会认真施行的人,拉着牟志远到了柳树林子外的一面布告栏前面。
“梨花,你真的愿意陪我吗?”牟志远有些不敢相信这干瘦的丫头,去年的这个时候她羞怯站在桃枝横路大槐树下卖花,那模样惹人同情,处处透着可怜。现在的这一刻,她反而成了他唯一的陪伴。
王梨花按住他的手叮咛:“站在这里别动,谁赶你都别走!我去请假背书包跟你进城。”
牟志远作为一个二十岁的男人,他最脆弱的时候就是现在。父母感情不好,仅仅用他这个骨肉来维系婚姻,现在成了这结局他心烦的时候才想着到农村安静的田野来散心也顺道看看王梨花。
在来的路上,他坐在长途班车上心里却在刚才那个短发倔强的人身上,她刚才对他说的:“谁赶你都别走!”这话让他后来感念了很多年。
深秋黄昏的中学校园大门外沿着大路边,牟志远和背书包的王梨花肩并肩一起等进城的班车。
两个小时后,牟志远爸爸的家。
王梨花惊讶地与那张似曾相识的和善面孔对视一眼,他就是牟志远的爸爸!那年好运来饭庄喊她进去说要买她花的中年男人,后来还使眼色让她离开的。
父子两人除了身材骨架相似就是走路的步伐形似。看见王梨花出现在儿子身后目光幽深地瞥了一眼未做任何表示。
“志远,坐啊!”这一声女人的声音把王梨花吸引住了,她一对上这女人蓬松的细波浪卷发又在心里震惊了,这发型也被称之为钢丝发。
王梨花直觉她看到鬼了,世间人与人之间,好坏姻缘似乎就是天注定的。
这女人不就是去年在街上向她买花压低价钱到八块钱的那个时髦长靴女人吗?这才过去一年她怎么就成了牟志远爸爸的女人了。
“我不坐了,我找我爸来说些事情,说完了就走。”牟志远冷冷地站着,身旁紧跟着身穿格子衬衫大头皮鞋的王梨花。
牟志远的爸走到卧室里取出来一个盒子,里面是两个存折。
烫着细碎卷发的异常有风味的女人声调高昂地说:“我们两人都跟你一样哀悼你妈,昨天到墓园还给你妈烧了百日金箔,这两个存折本来是说等我生了你弟弟为他将来存的教育基金呢!”
“拿上吧!志远,这都是爸爸炒股票赚的,你既然不喜欢美术我也支持你考别的学校,横竖就这两张存折。二十万元不少了,任何艺术院校的四年开销足足地够了。”
牟志远颈子颤抖着,两手僵硬地过来抽走了铁盒子里的两张存折,然后坐回王梨花身边。
卷发女人两手叉腰站立在他们两人面前,那腹部隆起的有些份量。
“志远,你妈的事情我希望你就此放下,不要回到你们桃仙堡继续挑唆你妈娘家的亲戚来对付我和你爸爸。“
牟志远忍着不适应的氛围望着他爸,坐在客厅靠窗边上的那个和善面孔的中年人说:”爸,我舅舅和堂舅们也是不了解你和妈之间的感情,他们有他们的看法吧。“
钢丝发的女人换了个笑脸:”仅仅是他们的看法也好。我和你爸,我们两个外地人还要立足在这个地方呢!”
牟志远侧脸仰头不看这个女人却说:“我妈从来都没有说过我爸爸一句坏话,有什么疑虑你去问我爸。我妈人走了我们堡子里的人才知道她把她自己活得多么委屈,而她的委屈是为了我的成长,她怕我被别人取笑我没有爸爸。”
”阿丽,不要多嘴!志远,你先回去吧,回头我打你传呼。“牟志远的爸对牟志远说的有些不耐烦了,最后目光恼恨地瞟着王梨花。
“哼!”那女人冷淡地鄙视一眼王梨花扶着后腰进到里屋去了。
王梨花陪着牟志远回到桃仙堡牟家。
第二天早晨,桃仙堡村中牟家两层楼里。
王梨花从她睡的西厢房里一走出来阳台就撞见了牟家父子,父子二人静静坐在半木结构的亭子里,爬满南瓜藤的黄杨木亭子是西北人常用来喝茶赏花的,从这高处看下去视野很舒服。
“王黎,你先到楼下帮我买一包油条和两碗杏仁油茶,告诉摊子老板我中午前过去付钱。”
“好的!”王梨花有些警惕地看了看牟志远爸,一扭身下楼走出院子门了。
整个牟家在堡子里相互之间都认识的,早食摊老板娘照辈份也是牟志远的舅母,她利落地用油纸包了六个油条三个油饼子和三碗杏仁油茶用袋子装好了。
“姑娘,你是我们志远喜欢的那个小姑娘吧?你家住广武县青泉乡的对不对?”
”对,我是住那里的。“
食摊老板娘虽然目光热情也无害,但害臊的还是王梨花,她脸红红地提着早餐袋子走回牟志远家的大门了。
王梨花因为牟志远爸在这里而显得拘谨,他那眼神世故的深不见底,去年的这个时候把王梨花好话诓进餐馆说要买花,然后在中间给她使颜色让他走却没能让王梨花及时的反应过来。
此时,他也正用温和的目光看着王梨花。
“爸,你怎么这样看梨花呢?”
“我看她聪敏灵秀,脑子反应不错。”
这话听得王梨花感觉到背后糁的慌,她被爸和妈嫌弃她想的慢,行动力太过快呢。聪敏灵秀应该是暗地里比喻讽刺吧,她没那个福份得到这样的称赞。至少眼前的这张和善面孔目的不纯,他比他儿子阴暗多了。
“志远,爸爸早上喜欢喝咖啡,你到楼下客厅的柜子里找雀巢咖啡包帮爸爸冲泡一杯好吗?谢谢啦!那里有你妈的气息,我怕我去了会心里会难过的。”
尽管这话听起来怪怪的,牟志远却没有理由不这么做,他走下楼梯了。
依附在二楼边角的木质亭子间里是咖啡馆的布置,长木凳依靠着长长的吧台,牟志远爸蹙起眉梢冷笑看一眼王梨花。
“你今年读高一了吧?你可知道你们碧城镇镇长的女儿喜欢我们牟志远,她说你们家根本就没有能力让你上高中,你上学的资助者是牟志远吧?”
“不是的。我上学就是我自己想上的,我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我还是有个想念书的想法。”
王梨花知道他没有安什么好心,具体她和牟志远能够走到什么时候她说不上来,那么就走到今天的这个时候吧。
心里默念了几遍,再见了!再见了!再见了!
“你这个小姑娘去年在沿街市场摆摊卖花我就看出来你的野心了,你们兰城周围的乡下有一句谚语,洋芋开花赛牡丹……”
“您别说了!我本来吃完早饭就走的人,那么现在我就走吧。”听到他话越说越难听王梨花坐不住了,起身就向西厢房走。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儿子就以为我把你气走了,你必须得等他回来,然后听我们谈话完毕我离开以后比较妥当些。”蜀地口音的男人说起话来曲折连续,声音还柔和让人乍听之下听不出来他这是骂人。
冷风从打开的防风玻璃窗内吹进来,王梨花很想吃那袋子里的油饼却硬生生地忍住了。
不一会儿,端着一杯咖啡的牟志远上楼了。
牟志远爸爸端起咖啡杯慢慢地品尝着咖啡,牟志远招呼王梨花吃油条和油饼。
她不动手他只好撕了半个油条塞到她手里,一撕扯就成了两段的金黄油条,一段到了他手上,另一段就到了王梨花的手上慢慢地被她吃光了。
“志远,明天你就先跟着老白去试镜,他是深圳过来的导演,他手上机会多你跟着先跑跑龙套过个瘾,等你兴趣浓厚了就再考虑要不要去念电影学院。”
“爸,就算不演戏我也可以钻研舞台设计的。”
牟家父子的谈话有一半是王梨花听不懂的,但他记住了牟志远爸爸对她说的话。
默默在桃仙堡牟家吃了这最后的早餐之后,王梨花彻底消失在牟志远的世界里。
十一月的一天,王梨花被对门邻居李春英从她家请到县城的大医院里。
“春英,你到底怎么啦?我看你好好的呢!”王梨花不明白春英大冷天里拉她到医院干吗,在门诊挂号的地方春英还带了一张她姐的身份证。
“嘘!到那边去我再给你说。”春英拉着王梨花到一个没人的长椅上坐下。
王梨花看着长廊尽头白布帘上两个字‘新技术无痛人流’时候她的呼吸都快凝固了。
“春英,你这是来做那个手术的?”
“唉喲!你别大声啊,我,你必须陪我出来,你等我从那个门里出来闯过一关再问吧!”
很快就在王梨花的疑问无法解开时候那白门帘的门开了,站了一个白大褂女人喊着:“你们两个谁叫李春英?进来准备手术。”
“我!”李春英站起身迟疑了一下深呼吸然后把背包交给王梨花走进去了。
反正李春英为人开朗也能折腾,王梨花为她担心有点多余。
王梨花捧着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倾城之恋》看得入神。
晚上,通了暖气管道的宾馆客房。
桌子上放着夜市打包来的牛大骨汤,脸色苍白的李春英卧床不起,王梨花看着她的模样心疼地听她唠叨。
“我给你说,你别笑我!男人都一个样,就是想要你身子。你那个牟志远那么帅到出名,你难道就真守得住吗?”
春英抱着一个热水袋,她一从手术室出来就很怕冷。
王梨花皱起眉头低声骂:“我看你是手术罪还没有受够寻我的刺激呢!我和牟志远就牵手拥抱而已,我们生理卫生课本刚看了,我们还没有到那么直接的一步呢!”
李春英愣了一下,王梨花到底是比她行,人不笨。
“你那个牟志远看来是真的对你好,这样说来你都还是完璧之身。我那个对象就是一到一起就想着那事儿,等我怀了孩子他就让他那做服装生意的对象拿钱逼我要做了!”
“他们逼你做你就跑过来医院做啊?”
“做了啊!他对象给了五百块刚才手术完还剩下不少。”
“春英,我看明天等你体力恢复咱就回家别进城了好不好?你也重读考高中吧!”
李春英听了王梨花的话连着在床上叹气,她不是那块料也不多说话。
1997年初夏,王梨花用自己寒暑假进城打工的钱凑足了她大专第一年的学费,坐上火车南下抵达羊城。
与此同时,牟志远这个电影学院大三表演系学生已经半工半读也正在羊城的一个电影厂参与电影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