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抬起头,却是不经意间望进了潋衣的心里。
这双眼睛竟有些似曾相识,那里面仿佛有一种矛盾在让他挣扎。可当林潋衣再要深究,那里面却只剩下波澜不惊。
“嬅妃娘娘不必多礼!”易含非笑眯眯地对着她道,俨然一副和蔼可亲的夫子形象。
林潋衣毫不客气的在易含非面前坐下,拿起一旁的桂花糕就吃了起来。她大清早的给托起床一口早饭还没吃呢。
一旁的宫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某位毫无形象的娘娘,皆是大气也不敢喘。这位娘娘刚被封为嬅妃时就死了一堆宫女,她们早已将这位嬅妃列为了最凌厉的女人——女孩。
易含非也不恼,只是看着宫人们道:“本太傅授课不想他人陪同在旁,你们下去。”这位太傅可是当朝的红人,也是皇上最宠信的一个臣子。他官居一品,谁人敢不听他的话。
眼下这位太傅发了话,众人都恭敬的退了下去。
林潋衣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本是为易含非准备的糕点,一边称赞这位御厨的手艺不错。待所有的宫人都离开之后,她依旧在那悠然自得的吃着点心,喝着热茶。
“小师傅。”
林潋衣撇撇嘴,看着面前突然摆出一张很谄媚模样的易含非,睨了他一眼:“你怎么给为师一个解释?”
她这样的娃娃样,再装成一个老成的模样着实惹人好笑。
然而易含非却是恭恭敬敬的认真答道:“徒儿那晚看小师傅不见了,以为小师傅被鬼抓了,就去找你了。”
“噗。”林潋衣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指着易含非道,“你才被鬼抓了,你恶人先告状。”
“徒儿冤枉啊!”易含非满脸的委屈与不忿,“那晚徒儿去上了一趟茅房,回来时自己的房门大开,找了小师傅一圈也不见人影。后来徒儿就去屋外找你,后来只发现了一个死人坑。徒儿以为小师傅被鬼抓走了,就回去拿着包袱去找小师傅。”
林潋衣无言,“那晚你不再房中是去了茅房?”
“是啊。”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林潋衣瞪着他,就因为没看见他,害她一直担惊受怕好久。
“这。”易含非脸上有些为难,腼腆道,“这样粗俗的事情,怎好与小师傅说?”
“……”
“那你也不用把所有的钱都带走啊!”林潋衣欲哭无泪,要不是他拿走了包袱,她也不必缠着大叔,更不会知道大叔就是自己的仇人。
“这……其实徒儿一直就没有离开村子,因为心疾发作一直待在村口的那户人家,一个月后才离开村子。”易含非说得认真,那副模样竟有些可爱。
林潋衣咳嗽了一声,想到他竟然在那里独自待了1个月,想来那次心疾定是发作的厉害了。看着易含非苍白的脸色,她轻叹一声,“算了,你还好吧?对了,你怎么会在西罗皇宫,还成了太傅?”
易含非一听笑了笑:“我没事,后来我几番查询你的下落都找不到。于是我便进了宫,我想你一定会在这里。”
林潋衣抿唇不说话了,想起之前她对易含非说入宫为官的话。此刻一见他竟然真的实现了,心中一阵暖流涌过。
对于易含非林潋衣并不了解,他好像一个凭空而出的人,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他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一个谜。
“你,可以不必……”
“既然是小师傅的愿望,徒儿一定达成。”易含非满脸诚意,竟然从中看不出一丝虚假。
“嬅妃娘娘一天学习辛苦,奴婢已为娘娘已准备好膳食与热水。”似乎是不满林潋衣的注视,蓝玉姑姑轻淡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潋衣并不喜与他人多言辞,更知道这个蓝玉姑姑从一开始就对她怀有敌意。眼下她只是点点头,“有劳姑姑。”
直至林潋衣背过身去,她依然可以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的注视着自己。
她的心中不免多了一份戒备。在这西罗皇宫里,她处处都是敌人,竟有种举步维艰之感。
林潋衣坐在厢房之中,回想起易含非的话,她的眉头皱了皱。看易含非的样子,他明明就是重病至此,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起易含非的眼睛,为何他会有那么坚定的目光?那样的目光里含着她看不懂的神色,她知道那里面有一种东西叫不甘?
他在不甘什么?
轻叹了一口气,林潋衣除去衣物,将自己泡入热水之中。
热水除去了身上的严寒,闭上双眼她静静的休息着,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竟有些疲惫。
脑海之中不自然的浮现出昨夜惠恩殿前的影子,想来也觉得好笑。
那一夜被顾夜雨戳穿之后,她原以为自己从此会将顾夜阑视为敌人而拒绝来往。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准确的说是出乎顾夜雨的预料。
踏出院落,林潋衣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是在太液池,林潋衣坐在青石板上,痴痴的看着荷花,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美景。一滴雨水滴落,惊动了她惴惴不安的心。
放眼望去,雨雾深处正有一群人向着这个方向走来。那当先一人一身碧绿长袍,容颜清贵,一身春光般的暖意。
犹如第一次遇到一般,他永远是那么的夺目。
顾夜阑的身边跟着许多的太监宫女,林潋衣知道,他不是一个受宠的皇子。也许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九皇子很受皇上的宠爱,但是林潋衣却知道不是。
与他相处的日子不算长,但她却时刻注意到他眼底的寂寞,那是无尽的。
顾夜阑内敛,他挥开周围的宫女太监,只是如同往日一样独自坐在临近太液池的烟雨亭中看书。
他很安静,看书也很认真,林潋衣就这样远远地望着这个男子,竟也忘记了离去。
这个安静看书的男人,让她之前突生的浮躁心情平静了下来。他偶尔唇边露出笑容,这样的笑容纯净透明,加上他原本俊美的容颜,使得这个笑容愈发的迷人。
林潋衣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顾夜阑好比一道阳光,看着他,她便会忘记所有的痛苦。
顾夜阑静静的闭上眼睛,好似沉浸在睡梦之中。林潋衣轻抬起稚嫩白皙的小手,她慢慢抚上顾夜阑的眉心,想要将一切褶皱抚平。顾夜阑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待看到是林潋衣时,他微微愣了愣,随即轻轻拿下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他笑道:“衣衣如此小的年纪就懂得关心大叔了。”
林潋衣没有说话,她并不知道顾夜阑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甜甜了笑了笑,只是挣扎着爬上顾夜阑的躺椅,紧紧地抱住他的腰。顾夜阑的身影先是略微一僵,随即将她轻轻抱住。不知过了多久,林潋衣几乎在这个温暖的怀中睡着了,她只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低喃:“衣衣,七哥会好好宠爱你的。”
林潋衣先是一愣,然后一笑。顾夜雨的宠爱,对她而言是多么的遥不可及,更何况,别说她不稀罕,作为她的仇人,无论是顾夜雨,还是顾夜阑,都不会是她想要的。
她知道她已经将目标转向了顾夜阑,她会好好和他打好关系,再让他成为自己复仇的工具。
顾夜阑,不要怪她……
林潋衣将整个人都沉入水中,想让热水沉淀她纷乱的思绪。
而此时,顾夜雨本来想过来询问一下林潋衣对于第一天上学堂的感想,只闻房间之中传来水声,却见门扉未掩,于是想也不想就推门而入。
顾夜雨怎么也没想到会见到这样春色无边的一幕,只是这对象……是个发育未全的小娃娃。他本是站在门边不动,但看见她沉在水里久久都未起来,心中一时有些着急,于是想也不想快步走了过去一把将她从水里拉了起来。
忽然被外力拉扯,林潋衣吓了一跳,惊慌之中被水呛住。
她难掩胸中与腹中的不适,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到底是在做什么!”顾夜雨的面色不善,不悦地斥责她。
“咳咳,我……”林潋衣刚想解释,忽然像老鼠见到了猫,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看着顾夜雨,再看自己满身****,她顿时羞得面红耳赤,顿时用力一把推开顾夜雨。
“你,你!你怎么进来的!”林潋衣一口气没喘上来,真的恨不得就此将顾夜雨溺死在这澡盆里。
顾夜雨看了看门,再看了看满脸震怒的林潋衣,随意踢开屏风,自顾的坐在椅子上,更加毫无顾忌的盯着木桶里正狠狠瞪着自己的女人。
“这里是本王的府邸,自然是想来便能来。”
他哼笑了一下,似乎觉得很是有趣。随意看了一眼桌旁的衣服,他用手挑了挑,都是孩子的衣服,实在是构不成他的欲望。
于是他右手肘撑着桌面,托着后脑,斜斜的看她。
他的眼神透出些许慵懒,些许兴味,唇角还勾着点笑。此刻正盯着林潋衣露在水外的身子,细细的打量着女孩与女人的区别。
林潋衣本想本能的尖叫,但转而看见顾夜雨淡定的模样,便放弃了打算。别说她现在是在西罗别人的地盘,以她现在七殿下侧妃的身份,再加上她还是一个孩子的事实,就算是叫人来也不会有人帮她。
想着想着,她竟微微闪了神,迷氲的水汽之中她渐渐稳住了呼吸,缓慢的吸入一口气,她压下心中的惊吓,再抬头时,已经对上了他的视线。
顾夜雨的眼中是不以为然,他看着忽然撤去愤怒转而变成冷漠的林潋衣,心中竟然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