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睨了黑衣男子一眼,举步继续向前走去。
没有了雨伞的遮挡,雪花纷纷落在他的发丝之上,将他的气息冰冻的有些冷漠。身后一身沉沉巨响,黑衣男子慢慢跪地,手中的剑只余半截之长,鲜血从他的口中顺流而下,落在他的胸前。那里,另外半截冷剑刺穿心口,一声破碎的声音响起,男子的瞳孔瞬间放大,未等他叫出一声便重重的向前倒了下去。
身后秦朔依旧不急不缓的走着,似乎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这样的暗夜是最好的嗜血之夜,唐轻容狠狠压制住心底的惊骇,她知晓,浅心山庄的危机已经开始了。
唐轻容没有向着知忧楼走去,而是走向了花海星湖。
秦朔独自走上高楼洞悉着谷内情形,唇边荡起一抹不知名的笑意。
空中飘下的雪花忽然变动的方向,一阵高低起伏的音律传来,他敛起笑容,周身开始散发出幽幽寒光。
一首无忧曲告终,身后也多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秦朔身上的寒光慢慢散去,未曾转身率先笑道:“叔父别来无恙。”
他转过身,只是宇文洛正站在身后,后者的眉宇间散发着一股沉着之气,脸上则是掌握一切的自信。
宇文洛与秦朔都是自负之人,此时一见二人之间的内力相抗已是上百招。秦朔忽然后退一步,嘴角溢出鲜血,而他的神情却是颇为自然,他随意将血迹抹去:“叔父的武功似乎更上一层楼了。”
宇文洛唇边溢出一抹戏谑的笑容,他的声音沉沉,语气悠悠缓缓:“一曲秋风瑟,天涯何处觅知音。”
“秦朔,你我之间还差一场胜负。”
秦朔轻轻一笑,“唰”的一声打开折扇,自顾扇了起来。一副风流少爷的模样,“你杀了那个王爷。”
宇文洛露出一个运筹帷幄的笑容,他的身上幽光大甚,在他的上方出现了密密星层,随着他的笛音变化,每颗星都在变化着方位。淡淡的星光没有碰到他的身上,而是全部散在秦朔身上。
点点星光由暗变弱,再由弱变亮。秦朔的面上在笑,眼眸却变得越来越深不见底。
落华站在石针底下,看着空中淡淡一层星光,眼中担忧尽显。未等她面上的忧虑散去,前方一个温软柔和的女声响起:“落华小姐,你的路不该是前方。”
落华眼眸淡淡,看着一个异常温柔的女子从天而降。这个女子气质很好,虽没惊天绝色,却处处透着神秘。
她一身宽大的白裙,额前挂着一块月形饰物,很是清艳。
“走错地方的似乎是你。”落华冷眼看着前方之人,清冷的声音若冰珠清灵。
白衣女子只是淡淡一笑,摇摇头:“不,我来,只是为了带落华小姐去该去的地方。”
落华没有说话,淡淡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白衣女子并没有走动,却又一瞬一瞬的靠近:“落华小姐,我们该走了。”
落华轻轻后退一步,双手结成一个印,久久放在身前,静静地看着白衣女子。
似乎是落华的手印震住了白衣女子,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许久之后才渐渐变为惊喜。
她闭上眼眸,继而睁开,轻轻一笑:“宇文谷主说的对,你的确可以接替我的位置。”
落华面无表情的看着白衣女子自言自语,她虽面色惊喜,可也未曾上前一步。她不上前也不离去。落华抬头看着渐甚的星光,眼中忧虑愈深。
似乎是望见了落华眼底的急切,白衣女子微微一笑:“你无法去救他,除非我死。”
落华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与白衣女子相视,两人谁都没有动手,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雪花纷飞,天色渐沉。可黑暗与雪花并没有侵蚀二人,一片漆黑之中,两个女子的身上散发着明亮的白光,不曾点亮黑暗,也不曾将自己遗失。
星湖之中,唐轻容看着盘坐在地上的周初。欣喜溢于言表,所幸周初并没有受伤。周初此刻仰望着天空。他的眼眸紧闭,星光清淡,落在他隽秀的面容上更显清澈。
他此时已经熟记了32幅星图,用眼睛再看反而会迷失思路。师傅曾教他看过星图,观的不是天地运势,而是生死。师傅曾说过,肉眼能看清的东西很少,观星更不能用眼睛去看。只有用心去感悟,才会有一番新的发现。
他闭着想起,脑中浮现儿时的记忆。
那是十七年前的一年秋,周初八岁。一夜天地处山峰峭壁,其中后山之处常年冰雪封天,身为无忧谷大公子的周初一年前被送到这个山里,从此便以修行度日。
周初是众师兄弟中最小的一个,所幸师傅慈爱,周初虽身份特别,可他为人随和平易,师兄弟相处和睦。一年的修行虽然清苦,可周初却十分喜爱现在的生活,只是每每夜晚,周初的眼前总会浮现出娘亲惨死的一幕,鲜红的血液充斥着他的双眼,让他夜不安寝。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总会做这样的梦,随着时光飞逝,这个梦非但没有停息,却更加清晰的一遍遍上演着。这一夜,云诺再次被梦魇惊醒。母亲祈求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
“初儿,永远不要回来,永远。”
自小周初就未曾得到母亲的关爱,父亲更是只为自己一直在不停的追逐。此次更是怕自己想要与秋彦争那少主之位,而将自己送往一夜天修行。
在周初的心中不是没有恨过母亲,只是若要他每夜看着母亲惨死在他的眼前,周初只觉心中压抑的异常苦闷。
此时已是子时,周初没了睡意,便拿着剑前往后山。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袍,踏在白雪上,被冷风吹拂,周初只想将心中的抑郁尽数释放。他提起剑,挥洒自如,小小的年纪使出的剑影却是层层精妙。他的剑气很冷,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冷上十分。
小小的身影弥漫在剑影之中,几乎要将自己也吞噬而尽。
本坐在山顶对月修行的天忌却被这一阵从山下传来的寒气侵扰。他睁开眼睛,望向寒气来源。
周初的剑光夹杂着片片寒雪,每一剑都有冰雪纷飞。但见他眼眸一寒,长剑在手,随着他一凝气,顿时在剑身结了厚厚的一层寒冰。他身形一翻,寒光剑影所及之处皆是化作寒冰。
天忌轻轻一声叹息,惊动了周初。周初剑势略缓,寒冰也渐渐融去。
“师傅。”周初眼中有浓浓诧异。
“初儿,你的进步很大。”天忌的赞赏毫不掩饰,只是他的眼眸之中多了一层心疼,“初儿,你的剑太冷。”
“师傅?”
天忌轻轻拍了拍周初的头,“初儿,你随师傅来。”
天忌带着周初坐在山顶上,他没有问周初深夜出来练剑的缘由,似乎他早已明晰。
“初儿,你可知,剑的本身就是一个冰冷的存在。它能伤人亦能伤己,离剑太近便会遍体鳞伤。”天忌的声音飘渺虚无,他一头青丝随意的用一根发带束在脑后,洒脱不羁。
“想要成为别人尊重的高手,就必须要隐藏你的寒冷。初儿,你可懂得为师的意思?”
周初盘膝端坐在天忌身份,他的神情严肃,在天忌看向他时,周初慢慢低下头,深深一拜:“徒儿知错。”
天忌摇了摇头:“你并没有错,只是为师想让你明白,太过于张扬,只会将自己置身于险地。以后这剑就不要练了。”
“徒儿明白了。”微风将周初的发丝拂起,时而拂过那清俊出尘的脸庞。
天忌抬起头,忽然笑了笑:“初儿,来和为师一起观赏这一空星色。”
周初依言抬起头,浩渺的星空泛着点点幽蓝。他从未这样近的看过天空,也从未静下心来看过星色。此时一见,心底残存的烦乱慢慢平息。
“初儿,闭上眼睛。”
周初有些不解,可还是慢慢阖上眼睛,耳边天忌的声音格外清晰:“星星在凡人的眼中都是遥不可及的,可他们不知,在仙人的眼中,也是同样遥不可及的。用眼睛只能看见一隅天色,只有用心去感受才能真正与它们对话。”
“和星星也可以对话么?”周初睁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天忌轻轻一敲周初的头,佯怒轻道:“把眼睛闭上。”
周初无奈,再次闭上双目。天忌的声音继续说道:“星星和剑相同,只有与它心意相通,才能发挥其真实的力量。当你可以真正懂得这些星星时,它便会成为最强的武器。”
“如何才能与它心意相通?”
天忌摇摇头,也不管周初是否能看见,“这个问题就像你如何可以与剑心意相通。初儿,睁开眼睛。”
周初听言慢慢睁开眼睛,触目可及的星色只觉得与刚才有所不同。
“告诉为师,你现在看见了什么?”
周初看着空中点点明亮,许久之后才说道:“我看见了西北角的一颗星慢慢暗淡,从星空之中消失了。”
天忌面色微微一变,震惊的看了周初良久,才慢慢道:“生死之门。这天下能操纵星星的人只有上古九音,也许,你注定会与他们有一段渊源。”
天忌的神情忽然变得很是严肃,他认真的看着周初,郑重道:“初儿你要记住,若是日后你遇到能操纵星空的人,是友还好。若是敌人,你千万不可接近,亦不可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