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依旧是浓浓的雾气,混杂着平民区街边垃圾的恶臭,我关上了窗户,妄想隔绝外面的世界。室内简单的摆放着几张床、一张已经掉漆的黑色木桌、两个椅子以及一个摆满各式各样药瓶的架子。
我坐在椅子上,拿出那本有些卷边的莫尔干尼所著《解剖学杂记》。作为平民区唯一的医生,很多付不起药费的穷人都会来此治疗,因此,我也制定了很多奇怪的规定,周围的病人都已经十分熟悉这些奇怪的要求:医疗费可以以物相抵;医疗费多少由患者自己来决定。所以我收到的“费用”也是千奇百怪,至今我的钱柜里面还留有某位老人治疗腿伤时付给我的“牙齿”。这些“医疗费”中最让我喜欢的就是那块暗黑色的怀表,那是在游历一个小国时,一位当地贵族的收藏,所用的材料十分特别,即便在炎炎夏日将其握在手中会有丝丝凉意。
我的思维开始游离,大脑中一直在努力的勾勒昨天梦境中魔鬼的面容,但是浮现的只有他对我们三人残酷的试验过程。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一位身穿黑色修女服的老女人抱着一个男孩走了进来,我认识出这位修女是附近孤儿院的院长。
孤儿院主要收留那些因战争或是疾病而失去父母的孩子们,可能是出于要树立自己的善意,几年前,由公爵出资在城镇的西南角修建了这样一座孤儿院。孤儿院的院长由一位年长的教会修女担任。这位修女总是将一些稍大一点的孩子卖给隔壁城镇的商人或贵族充当家仆或是奴隶,甚至将那些未成年的少女或长得白净的男孩送给有特殊爱好的贵族,让他们对于贩卖人口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城镇中的居民都选择了沉默,仿佛只要不是自己的孩子受罪,什么都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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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这个孩子几天前走丢后,今天上午被发现丢弃在鱼市的垃圾堆中,我们发现他身上有大面积的烧伤,请先生看在神的份上,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这个老女人装着一副痛苦的样子,简直有些让人感到恶心。
眼前这位白净男孩应该是被某位贵族提前预定了,不然这个老女人是不会过于在意一个孩子的生死。我想恶心一下这位恶毒的老修女,提出我现在的药物缺乏,无法开展治疗,所以这位男孩只能送到城镇中心的大一些的诊所,说完我就又坐回桌后的椅子上。
老修女扫视了放满药剂的木架,又撇见我狡黠的一笑。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仪态,将虚伪面具撕裂,露出凶恶的表情:“你是撒旦,是魔鬼,在神面前每个人都会得到救治和宽恕,你宁愿看着一个孩子就这样被来自地狱的恶魔之火将灵魂烧掉吗?”说着将孩子的身上的麻布衣服掀开,似乎是被衣服蹭到了伤口,小孩哼了一声,但是出于对修女的恐惧,生生憋住了。
小男孩被人用烧红的铁柱在背上画下了一个奇怪的符号,看上去像是一个倒置的三角形,但是三角形中间有一道波浪将图案分开,在图形的上方画着一个螺旋状的图案,对应着下方的三叉戟纹理,而在他的胸前,有一道被处理好的伤口。下一刻,我的记忆一下便被唤醒——这是“人体炼金术”。
我下意识的向前想要更加仔细查看小男孩背上的图案,老修女将男孩衣服扯下,然后准备向门外走去。
“好吧,看着神的份上,我可以救助这个孩子,但是你得给予我相应的费用”,我连忙招手说道。
“先生,我只是一个孤儿院的修女,我无法提供给你钱财或是物品,我拥有的只有神的善意和对您的祝福”,老修女一脸平静的说着。
“那这一次的费用我只需要问这个孩子几个问题,您觉得这个交易怎么样?”
“愿神与你同在,先生,请先救治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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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修女似乎不想孩子对我说出太多关于背上图案的秘密,直到孩子醒来都守在一旁。孩子是趴着躺在床上,背上包着用芦荟碾碎后的纱布。
我拿着那本《解剖学杂记》坐在一旁等待着孩子清醒。老修女站在窗口,望着孤儿院的方向,或许是在担心那些活着的金币会趁她不在偷偷溜走,不停的拿着手中的十字架祷告着,我想大概是在祈祷孩子们都好好的呆在孤儿院的“货架上”。
我特意问了老修女这个男孩的名字——约翰,他还有一个哥哥叫雅各,但是已经“走丢”两年了。
“约翰,你好,我是一个医生,你能告诉我你背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约翰似乎被昨天晚上的经历吓到了,眼珠不停的颤抖着,时不时的看向一旁的老修女,然后低下头。我也不是很着急,毕竟都找了一个世纪了,不在乎多一天的时间。
“最好让约翰在这休息,我方便进行后续的治疗,如果不放心,我这个还多余有几个床位,你也住下吧!”
最终老修女不放心自己孤儿院的其他“财产”,看到约翰已经清醒,就说今天晚上回去安排一下,明天一早再过来,临走前还不忘回头,虔诚地为约翰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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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吃点面包吗?”,我将刚买的黑面包递过去,“给我说说你的故事吧!从你被抓走说起。”
约翰还是一句话都不说,但是接受了我的面包,并向我要了一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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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我饶有兴致的整理着自己的“医疗费”,将它们一一拿出,用抹布擦掉上面的灰尘,回忆这件物品背后的故事。
“我是在被送往约瑟夫伯爵庄园的路上被人打晕后带走的,修女说伯爵庄园需要一个家仆,挑上我了。”约翰双眼无神的趴在床上突然说道。
“那你记得是谁在你的背上留下烙印吗?”我原本以为还需要几天的熟悉,他才会开口说话。
“不记得了,只记得我被反绑在两根石柱上,周围站着很多身穿白色衣袍的人,一直在念着我听不懂的语言,然后我就感觉背上很疼,就晕过去了;后来我感觉自己被丢进了水里,当我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被丢在鱼市,再后面就到医生你这。”
“白色衣袍和神秘图案,白色衣袍和神秘图案,白色衣袍和神秘图案…….”我很少在他人面前这么失神过。
“约翰,你有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是否感觉自己很亢奋、大脑比原来更清醒,身体也很轻盈了?”我才发现我忘记给约翰检查他是否还有心跳这个人活着最基本的特征了,我将微微发抖的手放在他的颈部,轻轻按压,感受到有血管收缩的迹象,心中顿时失落下来:“不是同类呀!”。
“约翰,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跟别人不一样,你会觉得孤单吗?”,我退到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蜷缩着说道。
“先生,你说的不一样是指人的内心吗?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会成为您的朋友,我只是个孤儿,不太能成为先生的朋友;现在只想找到我的哥哥,他在离开孤儿院前,跟我说过,要我在这里好好等他,他会努力打杂,然后把我从老修女手中买下。我们会回到乡下,到时候先生也可以来做客,哥哥做的牛油面包最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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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午夜12点,熟睡中的我突然听到约翰撕心裂肺的叫声,当我从房间跑出来时,看到从他背上的伤痕中有火红色的光芒宣泄出来。
他痛苦的喊叫着,身体蜷缩在一起,双手环抱,手指伸入背部,似乎想要将背上的皮肤从身上撕掉,嘴里渐渐冒出白色的烟雾,是一股烧焦的味道,当我端着水杯给约翰时,床上只剩下一个被碳化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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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失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