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枝并没有当即答应,她纵是再救人心切,也不敢真的拿侯府上下数十口人的性命开玩笑。况且所谓勾结谋反只是吴王的一面之词,她始终不是十分相信崔荻会做这样的事情。
这些话她亦不敢和秦梓湘还有陆止萧说,永安郡主自然不会害崔荻,可她若是太沉不住气,恐怕也会好心办了坏事。
她从未这样无助过。纵是陆止萧面临那样大的劫难,还有崔荻可以拿主意,而此时这样生死攸关的决定竟然就悬于她的一念之间,她却如同瞎子一样什么真什么假都看不见,更别说什么好什么坏。
坊市间已经有传闻说是崔荻惹怒圣上,如今已被秘密囚禁。她不知这样的秘事何以闹得人尽皆知,可思量来是她那日闹大的也未可知。
次日傍晚,陆止萧登门拜访。撷枝并未提起吴王之事,言语间多是询问皇帝近况。而说起皇帝的近况难免要提及宁清琬,陆止萧为难的眼神分明是不愿跟撷枝过多说起宁清琬的事情。他道:“而今有件奇怪的事情,陛下近来患了伤寒,从昨日起上朝竟以幂篱障面,说是见不得风。”
“这有什么奇怪的?”
陆止萧道:“奇怪就奇怪在从始至终,这陛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的贴身公公说陛下咳疾未愈不便说话,可我总觉得其中有鬼。”
“定国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她要去探视总不会被拒之门外吧。”
陆止萧摇摇头:“她虽是居住在宫中,可总是她的贴身婢女每日都会给我传信,报告她的近况。但不知怎么回事,这信从昨晚开始就断了。”
撷枝疑惑道:“可我昨日清晨还能收到辰昭仪的消息……”
“辰昭仪?”
撷枝知道说漏了嘴,只顾左右而言他:“大抵就是一些辰昭仪的传闻。”
“那些都是市井谣言,做不得数的。”
陆止萧抬头看着漫天乌云,叹息道:“这天怕是要变了。”随即静静注视着撷枝的眼睛:“也许是吴王,也许是太子,还有可能是襄王。”
“你现在投靠襄王了吗?”
他毫无保留道:“是,太子懦弱,难以成什么气候。吴王暴戾,竟看重周遥那样的奸佞。如今,只有襄王还可以依附。”
“可襄王肆意屠杀百姓,也不是什么善人。”
陆止萧漠然道:“我不要他做什么善人,我只要周遥死。”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胜似咬牙切齿的咒骂。撷枝想到吴王虽承诺过周遥的项上人头,此刻却不知还能不能作数,所以关于他们和吴王的关系更是断断不能提的。良久,陆止萧又问:“撷枝,崔兄到底是牵涉到什么事情里了,怎么一切都这样巧?”
撷枝没有把吴王的话告诉他,只说了她自己的猜测:“我猜是周遥陷害崔荻参与党争,谋权篡位。”
陆止萧拍案而起,怒道:“又是周遥!他害了你我两家还不够,还想谋害崔兄。圣上也是糊涂,谁人都可能谋反,可崔兄怎么可能谋反呢?”
陆止萧的一番话倒让撷枝自惭形秽,即便现在二人心中有这么多的芥蒂,可他还是这样笃定地信任着他。反倒是她,被吴王说得有些动摇了,竟还隐隐怀疑起崔荻来。吴王到底不是和他们交心的人,他的话不能全信。
撷枝感动道:“不想事到如今,你还能这么帮他。”
“我欠他的太多了,”陆止萧沉沉道,“我也曾怨过他趁虚而入娶了你,可那时候我在你们眼里已经死了,哪还能要求你们什么。有时候我也会觉得你嫁给他一定比嫁给我好。”
“终究是我欠了你们,我以为我能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得游刃有余,可到底是我错了,我没那么神通广大。”撷枝道。
陆止萧看她双眸含泪,泫然欲泣,不由心中一软。可他知道,他再不是那个可以把她揽在怀里的人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变得特别爱哭。每次潸然泪下,她都得勉力破涕为笑。此时,她亦是弯了弯眼睛,笑道:“别说这些丧气的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对付周遥。”
“我想明天早上借着接公主回府的由头刺探一下宫中的虚实。”
撷枝点点头道:“好,但你万事小心。”
他正要离开,走到门口却忽然回身看着她。
“崔夫人。”这一声是为了彻底斩断自己的幻想,也是为了向她表明自己放弃的决心,让她不要再因为这段关系而难堪。他挪开眼,怅惘道:“无论如何,崔兄和你都是我最亲近的人。”
“多谢驸马。”撷枝微笑着说。
其实陆止萧什么都没说,可撷枝已经做好了决定。清复社的兵符她不会给吴王,她不能让崔荻无端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
可到了第二天,吴王却正大光明地登门拜访。撷枝恼怒他那日的威逼利诱,却隐忍不发,问道:“殿下现在就不怕人多眼杂了吗?”
“现在此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吴王痛心疾首道。
“清复社的兵符其实并没有什么用,”撷枝道,“虽说清复社人员众多,但孙先生不在之后就已是一盘散沙。至于军队也不过是唬人用的,有这兵符恐怕也召集不起来。”
“我既向你讨要,自然有我的用处,”吴王道,“而且夫人,我并不是拿崔先生的性命威胁你,是当下唯有这一个办法还能救崔先生。”
撷枝道:“我怎么能信你?”
吴王忽将手心举到眉旁,道:“我宁延钧对天起誓,拿到兵符后即刻营救崔荻,事成之后,杀周遥。若有违此誓,人神共诛之。”
吴王又道:“或者要我亲手给你立下字据?”
“不必了,”撷枝道,“此事容我再细细思考一下,明早之前给你答复。”
“明早来不及了,必须即刻给我答复。崔先生的性命就在夫人一念之间,还请夫人不要太过优柔寡断了。”
撷枝似乎还在犹豫,吴王继续道:“如今的朝中,太子纵容亲信卖官鬻爵,大肆敛财,襄王手段毒辣,视人名为草芥。而我,至多不是利用了一个你们严重的奸臣,甚至并未纵容他作奸犯科。你看着局势,难道还有比我夺权更好的选择吗?”
沉吟许久,撷枝道:“好,兵符我可以给你,但是还望殿下记得今日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