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儿颔首恭顺,亦辰注视着榻上人,轻挥衣袖,“出去吧。”
“是”
芩儿离去,皇帝遂转坐床边,看着娇颜带着些许红晕,均匀的呼吸伴随着胸前微微起伏,抬手抚上她的娥眉,轻颤的睫毛透露出主人的几分不适,他收回手来,静静的看着她,她却一个转身面朝床内,蜷了身子。
亦辰失笑的看着她无意识的抗拒,索性躺在她空出来的地方,双目微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明她是宫妃中最可疑的,却偏偏给了他最安宁的感觉,或许,正因知道她可疑,所以他早有准备,看着她的那些所作所为,才觉得那样的有趣。
如昔缠梦良久,翻身辗转,却突的遇了阻碍,娥眉微蹙,伸手抵了抵那阻碍自己的物什,亦辰失笑的看着她闭眼蹙眉指尖探索的模样,索性向前进了一分,如昔下意识的往后退去,极不情愿的睁了眼睛,却看到那人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俊逸的容颜侧仰视之,更添了几分傲然之气,如昔回过神来,惊诧,“皇上怎么在这里?”
亦辰似有一笑,“怎么,爱妃忘记了?”
“?”
“是爱妃求朕要朕陪着你睡的,难不成一觉睡醒了便什么都忘了?”
如昔微滞,脑海中拼命回忆着,有么?
亦辰看着这神情,强忍笑意,“大胆蓉美人,难道连朕的话也不信了?”
如昔微抿了唇,他越是这般,她反倒相信自己没有说过那话了,遂索性乖顺颔首,“是,臣妾知错,请皇上惩罚。”
亦辰侧身与她相对着,“你说,要朕怎么惩罚你?”
“……臣妾尚在病中,恳请皇上怜悯臣妾,等臣妾身子好了再惩罚可好?”
亦辰笑点她鼻尖,“不好。”
“……”
“再过半月便是秋猎之期,朕要罚你带着紫风与朕同行。”
“……!”
“怎么,不愿意?”亦辰谑笑语着,她那惊愕的神情已是将心绪表露无遗了。
如昔连忙摇首,“皇上要带臣妾一起去?”
“宫中只有你善于骑术,不带你去,还能带谁?”
如昔难掩笑意,跃然起身,“臣妾谢皇上惩罚。”
亦辰伸手将她揽下躺着,“生病了还这么不消停。”
如昔正是高兴着,连带着身子也似轻松了许多,面对他似笑似宠的责怪,她只是浅笑,并不做声。
门外传来芩儿的声音,“皇上,晚膳送来了。”
如昔闻声向外看去,天色已暗,却不知自个就这样睡了一天,更不知身旁人又在旁陪了多久,如昔看看身侧人,他若是不起,自个也没法起身呐。
亦辰回视着她,一时间玩弄之心大起,“可朕不饿,即使是饿,那也是只有你能解决的问题。”
如昔霎时间脸色绯红,贝齿轻咬,回想起昨日的种种,不禁泛起些许歉疚之意,她已嫁于他了,却因为别的男人心痛生病,如此,又怎对得起象征着贞洁情意的芙蓉为名?
亦辰见得她眸光渐渐带了伤意,心里莫名的不悦,翻身坐起,“进来。”
芩儿等人得命,便开门传膳,端着各式菜肴的宫人鱼贯而入,随之进来的是媶儿携了几盒补品。
如昔微有疑惑,“这是?”
媶儿欠了欠身,“先前林婕妤来看望美人,只是彼时皇上和美人在屋子里,林婕妤放下物什便走了,只嘱咐让奴婢等好生照顾好美人……”
亦辰微挑眉梢,“你与林婕妤的姐妹之情果真深厚。”
如昔笑意入眼,她早便想着林妍柔该来的了,只是不巧竟没能叙上话来,“我与林姐姐一同入宫,林姐姐待我一向体贴。”
亦辰微眯笑眼,并不作声。
如昔恍然,笑语,“皇上,秋猎之事可否也带上林姐姐一起?”
“呵,你想让她一起去?”亦辰意味不明的笑着。
“嗯,皇上秋猎,若是林姐姐能一同前去,臣妾也能有个叙话的不说,臣妾若有服侍皇上不周之处,有林姐姐在,也可求个万全不是?”
“……”
如昔见他并不应声,遂颔了首,“臣妾逾越了。”
“呵呵,爱妃贤德,朕深感欣慰啊。”既然她想自讨苦吃,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皇帝秋猎,仪仗大队便过千人,前后侍卫重重,如昔坐在八马软车中掀起格窗幕帘,街上人群均是退避三舍,由侍卫拦着,匍匐礼着,只看得见衣服和墨发。
芩儿随侍在旁,见得如昔失神的望着车外,“美人身子刚好,当心再受了凉风。”
如昔放下幕帘,颔首垂眸,芩儿向那马车外望去,并未觉出有何异样,四望了一二,垂眸为如昔整理着衣角,低了声音,“美人此次求了婕妤娘娘同行,可有想过婕妤娘娘是否愿意呢?”
“嗯?”如昔微惑,此行当属幸事,难道还会不愿么?
芩儿依旧似无意一语,“奴婢听说,林婕妤近日与陈美人走得很近。”
如昔莞尔一笑,“这你不必担心。”林妍柔与陈美人亲近也是她所想的,只是她不知,事同而心已变。
芩儿听得她这般轻松语气,略有微惑,转而垂了眼,心弦也渐渐松了下去,却还是道,“美人可知人心难测,且这宫中情谊想来瞬息万变,奴婢是怕……”怕假戏真做假亦真……
如昔见的她担忧的神色,示以安慰的笑意,“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相信林姐姐,便如相信你和媶儿一样。”
芩儿闻言抬眸视之良久,颔首间眸间伤感,“美人的恩情,奴婢无言以对。”
“呵呵,怎会是无言以对,多少也该说无以为报才是。”如昔笑语着,面对芩儿的缄默,如昔敛了笑意,“芩儿,我相信人心本善,世上没有毫无缘由的爱,亦没有毫无缘由的恨,不论是谁,我都愿意给予信任,但这样的冒险只有一次,若是背叛了我,我定不再信之!”
芩儿颔首,弯身为如昔揽了衣摆,“此次秋猎,慎亲王亦会随行,围场扎营没有宫墙,可一旦入了宫,这宫墙便已筑在了心上,时刻也不得忘记,若是一个不慎叫人抓住了痛脚,到时不只自个,还会连累他人连累全族。”
“……”如昔听着她这似不经意提起的话语,贝齿微咬,那日自个定是说了什么,可看芩儿这神情,如昔也不愿多问,只微阖了眸,“你之于我,同生死矣,我定会顾念。”一语,既安抚既警示。
芩儿抬眸,只泰然一笑,“美人的紫风此次也跟着一起出了宫,可见皇上对美人很体贴。”
如昔笑意微浅,“皇恩浩荡。”只一句,似叹似笑,偏生得几分无奈几分喟然。
秋猎之行,长长的侍卫兵列之后,以正黄的帝撵为先,林婕妤之轿随后,再才是如昔的马车,而其后紧随的便是亲王车驾。
幕帘随风掀起些许,亦皓恍若透过幕帘看着前方,那夜,她的笛声刺痛着他的心,她竟为了他学习笛乐,那夜,她喝酒浇愁的面容让他似复有所欣慰,她果真还是念着他的,如果她迎合他只是情势所迫,那他要做的,便是救她于水火,让她不必再委屈自己。
秋日暖阳高照,先队依然扎好了营帐,如昔下了马车,感受着清新无拘无束的原野,这里她曾经来过,却也走得匆忙,如今再来,她定要和紫风玩个痛快,心底愉悦,脚步也渐快了许多,走到营帐,换上马装,芩儿早已着人牵了紫风过来,如昔轻轻扶顺着紫风鬃毛,听得它低低的嗡鸣和那已然按捺不住疾驰的马蹄,如昔莞尔一笑,牵着它离开营帐,跨身上马,往那林中驰去。
这方皇帝正迈入营帐,几声马蹄,回首见得一袭粉紫身影向林中疾驰,笑意入眼,王德胜在一旁躬身礼着,却也不敢出声提醒,几位将军还在帐内等着皇帝安排秋猎任务。
待得粉紫隐于林中,亦辰迟疑一二,转步进了帐内,抬手打断诸人的拜礼,坐定于上,“秋猎事宜,一切照旧,明日猎赛,赢者朕重重有赏!”
众人皆是抱拳一礼,“谢皇上。”
亦辰看向李褚,“李将军除外,此次营中安危,可全交给你了。”
李褚礼身应下,营中防卫外有围场军队,内有过千精兵,他要负责的,只是那多出来的两人而已。
亦辰朗声轻呵,“明日,诸位将军和朕就用猎物一较高下吧!”
“臣等遵旨!”诸人皆应,独慎亲王只礼不应,亦辰遣散众人,笑看了亦皓,“九弟想来文武全能,往年秋猎也与朕不分伯仲,不知今年又会如何?”
亦皓颔首礼着,面色如常,“臣弟不才,怕是要叫皇兄失望了。”
“呵呵,你年年如此说辞,却年年叫朕大开眼界,朕倒真想看看,你要如何叫朕失望!”
亦皓依旧是礼而不应,如玉俊颜上多了一丝隐忍之色。
待亦皓回帐,途经一营见得芩儿守在门前,略微垂眸迟疑,芩儿福身礼着,神色清明不带一丝情绪,她既在外,想来这营帐定是如昔之所无疑,也不难知道,她定是骑马去了,唇角浅勾,便是入了宫也没改了她这见马疯的性子。
无声轻笑,转而回了自个的营帐,芩儿抬眸,看着那月白的身影,唇角不自觉的抿着。
如昔躺在草地上,手掌垫在脑后,眯眼看着天空,暖日浅晖如在她的身上覆上薄薄的一层纱缪,一旁紫风或低头吃草,或随性奔跑一会,如昔闭上眼,静静的感受微风吹拂在自己脸颊,安心舒坦的长吸一口气。
不一会,似有马蹄声靠近,却在离自己尚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如昔勾唇浅笑,此间草身茂盛,便是有人来也不见得找得到自己。
笑意未久,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紫风低沉的响鼻声轻浅,转而便听得它向自己跑来,如昔睁眼翻身而起,警惕心在视及那人面容后渐渐淡去,“皇上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