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芩儿看到林妍柔的身影,转首看向如昔,“才人,那好像是林婕妤。”
如昔应声望去,正是一袭粉蓝色长裙匆匆而过,那身形衣色,的确与林妍柔八九分相似,她浅浅一笑,只道,“不会是林姐姐,咱们这么大动静,林姐姐听着了定会过来叙话的。”
看着她如此笃定的神情,芩儿也只是微微一笑,未在多说。见得花篮渐满,如昔脸上洋溢着浓郁的喜悦,“事过则废,有这些足矣。”一行人遂返回宸清宫而去,两宫之间,石板路上,二人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去,微风吹动,几片梧桐叶落,如昔略视一眼那泛黄的叶片,在极尽灿烂过后,只有这枯黄提醒着世人,它曾活过。
筱雨宫,林妍柔倚坐侧塌泪流不止,却只是狠狠咬唇无声而泣,钰儿慌忙的为她拭泪,想要劝慰却如何也找不出话语。
林妍柔回想着初入宫起的日子,那人避开锋芒,让自己承宠,也让自己承担了云昭仪的怒火,从一开始,就让她的宫中生活变得那样的艰难,宫人的嘲笑,昭仪的为难,这都还不够,那人写了药单,让自己遇险,却又救了自己,让自己对她感恩戴德,她送自己手帕,挂上自己的画卷,甚至让自己去陪伴皇上,让皇上觉得她心胸开阔,对她格外眷念,而刘美人的死是因为那黑磁手钏上有迷离香,可这些香料什么的,一向是她最懂不过的了……
林妍柔回想起皇后质问如昔的那番话,如今才觉是那样的顺理成章,正是因为她叫自己去祈福,回来的路上才会遇见黑影,难怪她那么坦然,筱雨宫出了那么大的事,她居然能处变不惊将事情处理的那么好,明明想了周全的法子,却一直不肯去找出犯人,即便是淑妃施压,她也没有找到那犯事的,还推说筱雨宫中有内应!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什么都计划好了!刘美人深得皇宠,她妒忌她,所以就借鬼神之手杀了她,可皇后娘娘不信鬼神,她心虚之后狗急跳墙才敢怒斥皇后,若非如此,谁会有那个胆量质骂六宫之主?!
‘可我要怎么办?如果这一切真是她谋划的,那我岂不是也一直都在受她摆布?!’林妍柔顿然起身,却走至门口又停了下来,‘不行,她现在深受皇恩,皇上明明知道那手钏有问题还护着她,还要给她立什么新宫,如今即便是告诉皇上这一切,皇上也还是会护着她!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堂中踱步思索良久,在震惊痛心之后,她心里想到的是如何保护自己,之前不知道,所以被她利用,所以对她言听计从,如今知道她不可信,自己又该和谁商量?这宫里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
皇后!那个雍容大度的皇后,那个宫妃之首的皇后!只有她能够帮助自己,不受那人伤害!还有刘美人的仇,昔日刘美人是因为来看望自己才被她找到机会下手的,她的过世自己也有错,一定要为她报仇!
心下念及陈美人,呵,她不是要自己亲好陈美人么?那自己便去结识下这陈美人,林妍柔唇角微勾,笑意之中掩不住的冷漠怨恨,唐歆幽,你欠我的,我要你加倍奉还!
宸清宫,皇帝看着满满的三篮花叶,谑笑微浅,“爱妃这是?”
如昔莞尔一笑,“芙蓉花苞可制伤药,花叶可以清血止血,花瓣又可染纸熏香,此间正是采摘芙蓉的最好时期,正好臣妾又闲来无事可做……”
“呵呵,你倒是新鲜花样不少,”亦辰揽过如昔,取过一朵芙蓉别在她的发间,“醉蓉阁,这宫名与你很贴切,九弟不愧是国中儒子,一眼便瞧出了窍秘。”
如昔长睫微掩,轻抿一抹浅笑,“臣妾喜欢许多花,芙蓉只是碰巧生于此时罢了,若是可以,臣妾倒想取名为盈祥宫,盈结幸福祥和的地方。”
亦辰静视眼前人,“怎么,九弟取的名字你不喜欢?”
“醉蓉阁,臣妾总觉得有些不妥当……”
“怎么个不妥当?”亦辰谑笑微浅,兴致点点。
如昔抬眸视之,贝齿轻咬,红唇微颤,“总觉得有几分‘红颜菀阁中,君王醉勾栏’的味道……”
“哈哈,”亦辰朗声笑开,轻点她鼻尖,“你呀,言行总在朕的意料之外,若你是那倾世红颜,朕便作那醉阁昏君也无偿不可!”
如昔颔首浅笑,下意识的看向四处,见得一旁几人的难掩笑意,脸色微见红绯,只道,“皇上绝不是醉阁昏君,臣妾也算不得倾世红颜。”
她这般认真的解释,反倒叫亦辰生了几分玩味,“这么确定?”
“皇上定是稀世明君。”如昔抬眸直视,这一点她很肯定,从第一眼见到皇帝,她就知道,他不是个会为美艳所动的人,同时他亦不会是个暴戾无道之人。
视得她眼底的笃定,亦辰戏谑的笑意渐渐但却,继而一抹微浅的笑意,“既然知道朕是明君,你又何必介怀于一个宫名?”
如昔敛神,竟不知适才自己险些犯下大错,即便是在婉言,她也确实是言语之中将皇帝喻为了昏君,如昔连忙欠礼,“臣妾知罪。”
身未欠定就已被亦辰揽下,顺势将她的手握入掌中,“爱妃有贤妃风范,朕深感欣慰。”
“臣妾不敢。”
“真的不敢么?”他似有笑意。
“……?”如昔不解抬眸,略有浅惑。
他却抿唇一笑,“敢跟使臣打赌,敢独自去围场驯服烈马,还敢当着那么多宫妃的面和皇后争执,现在却不敢受朕一句夸奖?”
“呃……”如昔汗颜,被他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自个原来一直以为的敛声屏息,竟然是这般的特立独行。
亦辰见得她无言以对的模样,笑意更深,“哈哈,罢了,朕也不想你做什么贤妃,这宫里贤妃有欣昭容一个就够了。”
如昔闻言微有浅惑,却也不敢直言询问,欣昭容的贤德是宫人皆知的,可这贤妃二字从皇帝口中说出来,却莫名带了一丝的异样感觉。
亦辰似有一笑,“你说花瓣染熏纸宣,朕还尚未见过,要怎么做?”
如昔从芩儿手中取过花篮,又着其准备了小石锅,将花瓣和上些许温水细细碾磨出汁,待花瓣近乎成沫融于水中,再以细绢滤去渣质,如此反复十次,留下的花汁中再无任何沉淀絮物,遂加些许温水调和,带水汁相容时,将上乘的笺纸置入调好的水中,等待它一点一点的熏染着。
亦辰笑看她一步步做着,细致谨慎,却始终面带轻松笑意,恬静之余又不失灵动,不禁也浅勾了笑唇,屏退了众人,“煮茶焚叶香,墨客袖中藏,如今这花笺云纸熏,美人鬓香袅,与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爱妃这闲暇兴致倒真有几分风雅呢。”
如昔浅笑宴宴,“臣妾拙计,让皇上见笑了。”
“让朕见笑不好么?这宫里还有什么比让朕开怀一笑来得重要?”他轻勾的唇角扬起几许桀傲,那样的自信那样的笃定,容不得任何人怀疑。
如昔微有失神,他说得倒是半分不错,这宫里,谁不是想着法博他一笑呢?自然而然的笑意弥漫眼底,不得不说,这样的皇帝着实有着几分特殊的魅力。
亦辰回眸视得她眼中笑意,莫名的些许心动,让他不自觉颔下首去,如昔无措的看着他一点点靠近,下意识的环顾四周,红了脸颊,亦辰瞧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羞涩,笑意沾染上几分玩味,手指轻挥,王德胜会意的带着众人退出屋去。
听见他们离开的脚步声,如昔更是有些慌了神,“皇上,现在还是白天……”
亦辰勾唇一笑,“白天又如何?”
如昔想说,明君天亮不入帐,可话到了唇边忙噤了声,只颔首不言。
他看出她的意思,笑意却更深了,“爱妃是不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
贝齿轻咬,“臣妾什么也没想。”
“还狡辩?看你这小脸绯红,定是想了别的什么。”
如昔羞急,抬眸视去,却只见得那人笑意点点,眼中清明一片,心遂安然,只道,“臣妾想什么,皇上不知道么?”
亦辰眉梢微挑,并不作声。
如昔索性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装傻到底,“皇上遣退宫人是想亲手试试这熏纸之趣,对么?”
亦辰微眯的笑眼情绪不展,只余唇际一抹淡笑微浅,“你想让朕和你一起熏染纸笺?”
如昔取下鬓间芙蓉,凝视手中重瓣,恍然若失,“郎君衣上线,妾身鬓间花,携手共风雨,何谈惧天涯。”能和心爱的人畅游天下,她为缝制一件锦衣穿在身上,他为她择一朵花别在发间,是她一直所向往的幸福,若不是代嫁进了宫,现在的她会不会已经得偿所愿了呢?
失神而归,却见亦辰几分探究的看着自己,如昔笑眼如月,“臣妾想和皇上一起完成这情笺。”
“情笺?”他笑得谑然。
如昔微微颔首,“嗯。”芙蓉意味着贞洁的情意,民间有以芙蓉绣花送给郎君的习俗,如今眼前人便是她郎君,如果可以,她想为曾经的梦想放纵一次,哪怕只有这一次而已。
面对她的羞敛,他笑意见深,取过芙蓉学着她的样子细细碾磨着,“是这样么?”
如昔未想到他会应下,略见微愣,随即莞尔一笑,“嗯。”
她难言的满足洋溢在眼中,亦辰意味不明的笑意掩在长睫之下,如昔沉浸欣悦中未曾留意到他的变化,只专心于眼前这个寄托着她昔日梦想的事上。
情笺制成,日渐西陲,入夜,欢爱依旧。合宫寂静,只有宸清宫时不时响起几声笛乐,或生疏或熟稔,或婉转或豪情,指尖交错,他授于她笛乐之窍,唇瓣吐息,她绘一曲情音萧萧。
待到天明,亦辰整衣上朝,她不再缠绵床榻,起身为他更衣,目送他离去,个把时辰后,和他一起用膳,午前,他去御书房处理朝务,午后,她送去一碗甜汤,他暂歇朝事,铺上纸宣,握着她的手绘出她的画样。
懿和宫,林妍柔欠身请安,“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愿皇后娘娘福泰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