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昔起身往院中看去,却是宫人纷纷捂了口鼻怯怯的站在一旁,愁苦的看着院中那一具具老鼠尸体。
晨起的如昔看见满地的死鼠,当下便作呕不止,芩儿忙奉了漱水,“才人别看了,等奴婢们收拾好了才人再出来吧。”
“这些东西怎么来的?!”如昔蹙眉捂鼻。
芩儿递上了香袋,“奴婢也不知道,突然院子里到处都是这些秽气,奴婢问过其他人,也都是一无所知,就好像这些是从天而降似的。”是以众人才会以闹鬼论之。
“发生这么大的事,昭仪娘娘怎么说?”
“昭仪娘娘这会子还在睡呢,谁也不敢去惊动。”
如昔紧咬了唇,遏制住恶心的感觉,“芩儿,你去吩咐福子和祥子,再去林姐姐屋子找两个的宫人,大家一起把这些先打扫好,等昭仪娘娘醒了事情便更难收拾了,媶儿,你去御膳房要醋和酒来,越多越好,若问何用,只说是主子要的,你一概不知。”筱雨宫云昭仪的脾气宫人们还是知道的,他们不会不给。
“欸!”两人应声便匆忙而出。
如昔换好衣衫,以巾帕捂了口鼻,走出门外,见只有福祥二人和林研柔的两个宫人在费心打扫,主院的人只厌弃的站在远处看着,怒上眉头,“你们一个个杵在那里,是想把这些脏东西留给昭仪娘娘打扫么?!”
话音一落,主屋的几个宫人面面相觑,却依旧并无动作,如昔取过扫帚清扫起来,主屋的主事宫女绿尧也捂了口鼻,执帚而动,其余几人见势也不好躲在一旁,林妍柔刚一出屋便被这场景震住,昨夜余惊未尽,今又再逢恶事,晕眩不已。
如昔让钰儿照顾林妍柔,其他人则和她一起强忍恶臭,清除这些死鼠。直至卯时,晨阳初升,众人协力之下终是将院子里的污秽清除干净,冲洗三次地面,恶心的臭气才渐渐消散。
如昔肃了神色,将众人召在一起,“大家辛苦了,但还有件事请大家切记,今日之乱定有人故意为之,眼下真相不明,传了出去只会对我们筱雨宫不利,绿尧姑姑,烦请等娘娘醒来代为转达一二,姑姑聪敏,定知道如何安抚娘娘。”
绿尧微垂了眸,点头算是应下。
如昔又看了其他人,“死鼠有毒,一会媶儿会拿来酒和醋,先用酒打湿棉布刷洗地面,再用水冲一次,各屋把醋拿回屋子,用壶烧煮,待半个时辰后院中余毒消去,再打开门窗透风。至于清扫出的死鼠,送去火场,就说是从冷宫清扫出来的,若有人问起其他什么,只说不知道就好,其余的,主宫娘娘会处理好。”
如昔说完,众人皆是有些惊愣,绿尧一声“才人吩咐完了,你们还不快去。”这才将众人唤回神来。
绿尧定视了如昔须臾,微垂的眸不见是何情绪。
待一切大定,已是辰时,两个时辰过去,送膳的宫人到了筱雨宫,先是闻着一股袅袅酒气,而后屋内的醋酸气息更是让人下意识的酸了牙关。众人接过膳食,面对惑问,也只说是才人嘱咐的,待食官问到才人时,如昔已是避无可避,言道:病久不愈,恐予他人晦气,遂以此法解之。
食官离去,诸人的心稍见缓和,回视那满桌的饭菜,无半点食欲,虽此刻只有那酒醋气息,可晨早见到的那景象,依旧在脑海中难以消散。
如昔坐在桌前踟蹰苦脸,食,难下咽,拒,腹响然。
却此时,正屋的绿尧到了如昔眼前,福身礼着,如昔早知会如此,倒也不惊异,只嘱咐了芩儿,“一会你去瞧瞧林姐姐好点没。”
“才人不必担忧,林婕妤此间已经在主屋了。”
如昔微颦了眉,云昭仪素来不喜欢林妍柔,定给不了好脸色,而林妍柔才受了惊吓,精神正差着,需要好好休息才是。
当下未敢迟疑,往正屋而去。
“见过昭仪娘娘,娘娘金安。”入堂一礼,云昭仪正坐其上,林妍柔侧坐一旁,身侧钰儿近身搀扶着,却还是免不了手指颤抖。
云昭仪蹙眉轻喝,“安什么安,一大早的你在宫里作什么花妖子?!熏得本宫连用膳都不得舒坦!”
如昔看了一眼绿尧,“绿尧姑姑难道没有和娘娘细说么?”
“哼,你少使唤本宫的人,本宫现在要你给个解释!”
林妍柔微咬着唇,“娘娘……”
“你别说话!”云昭仪低斥一声,“问你的时候你一句也答不出来,现在本宫问的是她!”
云昭仪对林妍柔的态度让如昔很是不悦,只道,“臣妾醒来的时候,宫中许多死畜生躺着一动不动,臣妾怕它们污了娘娘‘秽’眼,就嘱咐宫人把它们都除了,又怕娘娘闻着恶臭影响食欲,故而才嘱咐人烧煮酸醋。”
云昭仪紧抿的唇怨怒之意不减,如昔句句说得像是为她而为,可云昭仪却丝毫感觉不到她的敬畏,偏又挑不出什么错处,愤愤然看向林研柔,“适才本宫问你你怎么不说?!”
林妍柔启唇欲言,如昔轻语打断,“臣妾吩咐这些事时林姐姐都不在,自然是什么也答不出来。”
云昭仪蹙眉瞥了如昔一眼,复而看向绿尧,绿尧略一躬身颔首算是应下,她虽余怒未尽,一时却也想不出训斥些什么。
如昔弯身礼着,“晨膳是脾胃根本,娘娘还是先用膳吧,若因此事伤了娘娘身子,可就是臣妾的不是了。”
看着恭顺的如昔,云昭仪愠怒不减,“满屋子的醋味还用什么膳!”
如昔依旧福身礼着,“司务房新进了批香料,娘娘不妨试试。”
云昭仪紧蹙的眉头不见一丝松动。
绿尧柔声轻语,“娘娘,奴婢正好从司务房领了一批,娘娘试试看,若是不合心意,奴婢再去换一批。”
云昭仪脸色虽依旧不善,眉头却已渐缓,终是厌嫌的看堂中二人一眼,弗了衣袖示意。
林妍柔在钰儿的伴扶下和如昔一起回了西屋,“芩儿,苦荞。”
“是……”
如昔回看了林妍柔,“苦荞有利于心脾,姐姐受了惊吓,喝点压苦荞压惊吧。”
林妍柔轻揉着额头,“这几日心里头忽上忽下的,到现在心也没能安定下来,你说,今日这天降死鼠,会不会真的是昨夜招惹的晦气?”
“姐姐,都说了昨个只是被树影花了眼,再说,你见过下毒的鬼怪么?”
“下毒?”
“这些死鼠明显是被药毒死的,死而无血,宫里对这类药很是忌讳,按说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可不管是谁做的,无非两种可能,一是和云昭仪有过节,而是对姐姐受宠一事多有不满,到底也不过是吓唬人的小伎俩,只要我们不怕,看她还能如何。”
“妹妹,你说我们要不要跟皇上说说?”
“不可,”如昔微蹙了眉头,“此事是谁的主意还未可知,贸然惊动皇上也无济于事,反倒打草惊蛇,更不好处理了。”
“那我们就这么受着么?今个是死鼠,谁知道明个还会有什么?”
“姐姐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自乱阵脚,若是此事就此平息,我们便容她一回,就此作罢,可若她一再欺人,到时莫说我们,正屋那位就不是好惹的,定不能叫她讨了便宜去。”
林妍柔沉沉的呼了口气,“你说我们姐妹,自入宫来可有过一天安生日子?先前那般忍让也免不了药中下料,如今我又……怕更是事非不断。”林妍柔看向如昔,“只是连累了妹妹你……”
如昔回之一笑,“此事都是恶人作祟,姐姐无需自责。”
“幸亏有你,”林妍柔浅浅一笑,苍白的脸上也稍微见了些许血色,“今早那般境况,妹妹也能将事情处理得如此周全,难怪皇上不愿唐大人告老归乡,连你也是这般沉稳,唐大人的智慧定是更高了。”
“怎么,皇上和姐姐提过唐家?”如昔心下一紧。
林妍柔看出她的紧张,回之浅笑,“你无需担心,皇上对唐家赞誉有加,还有意恢复其太子太傅之职呢。”
“皇上怎么会和姐姐说起这些?”后宫不可干政,皇帝不像是那么不慎的人。
林妍柔并未在意,只道,“皇上那日提及你我姐妹情深,便说过,家父身为太傅,令尊则曾是太子太傅,虽有着正从之别,可终归都是一品大员,教导子女却是相差无几的,是以你我二人方能如此和睦。”
如昔下意识的咬了唇,皇帝如此关注唐家,对她而言是个巨大的威胁,面对林妍柔的舒心笑意,如昔只浅浅笑着,“姐姐贤惠,胜出我甚多,我生性顽劣,举止无端,家父也曾悉心教导,终是无功,不敢和姐姐并论,但觉相处之道重在人心,性格不同是以生疏有异,却与家世背景无关的。”
林妍柔见她眸光见暗,想起每每提起唐家,她都会有所异色,便以为是唐大人对她关怀甚少的缘故,安慰道,“妹妹说的是,如今你我同为皇上妃嫔,以前的种种都在宫墙之外,确实无关的。”
如昔明白她的苦心,便也浮了笑脸和她谈说,两人一来一回的话聊着,多少将昨今儿的不悦掩去些许,见她们心情好转,芩儿则备了热羹,用完膳,林妍柔的面色也见好转,如昔心里也安下许多,想到今日的死鼠,她昨夜那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就好似被网一点点缠住,她越是挣扎,越是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