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事情就这样定了。陈帐房,这次真是麻烦您了。”
“冯当家太客气了。如果这小子平日做错什么的话,你不用给我面子,该罚就罚。”
“没事,年轻人就算做错什么,只要好好改就行了。我们这么久没见,您不要这么快就走,我们好好聊聊。”
“随你,反正老夫今天也没事做。苏真,你先回去吧。记得明天一早过来上工,不要迟到了。”
“是,先生。学生先走了,有时间再去看您。”池非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帐房挥了挥手让他走了。
最后跟冯掌柜告别后,池非心情愉悦地回到了四合院。
走到院子的时候,池非看到住南书房那位姓简的读书人正坐在一个石礅上晒太阳。
除了他以外,住正房那对夫妻只有三、四岁大的儿子也在那里玩。
只见小孩正弯下身把一个用竹篾编成的小球从地上捡起来,然后迈着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跑到简书生的面前把球交给他。
这简书生接过球后,“嘿”一声把球扔到院子的另一头。
小孩立刻兴奋地跑过去把球捡起来,然后又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把球还给简书生。
简书生拿到球后又扔出去让小孩捡。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池非看到这画面不禁满脸黑线。
这位大兄弟,你在逗狗呢?
不过算了,既然两位当事人玩得这么高兴,他一个外人就别多管闲事了。
“下午好,简先生。”池非礼貌性地向他问好。
“你好,苏小哥。看你进来的时候满脸笑容的样子,遇到什么好事了?”
“算是遇到一件好事,我找到活干了。”
“那恭喜你了,是什么活?”
“有家布庄招帐房先生,我刚去应聘,人家答应收我了。”
“你是帐房先生?!”简书生惊讶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虽然看起来不太像,但我还真是干这个的。不过我只是新手,入行才半年。”
“十几岁的帐房先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你过奖了,只是混口饭吃而已。”
“你太谦虚了,在京城这个地方,没点本事根本连饭都混不了。对了,既然你是帐房先生,那你懂算术吗?最近我在看算经,对这个颇感兴趣。”
“算术的话,我只是知道一点而已,就不敢显丑了。”
“这样吧,你帮我看看这道题,我想了好久都没想到解法。”简书生一时间也分不清他是谦虚还是真不会,干脆把算经上正在研究的那道题摊开给他看。
池非只好接过去看,这一看才发现这道题竟然是古代有名的数学题“鸡兔同笼”。
这个问题的原文是这么写的:“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翻译过来的意思是:有一群鸡和兔子在一个笼子里,头一共35个,脚一共94个,问有多少只鸡,多少只兔子。
这道题在他那个时代的大部分中学课本里都出现过,是非常经典的二元一次方程的入门题。
求解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设鸡有x只,兔子有y只,列成方程就是:
x + y = 35
2x + 4y =94
用二元一次方程式很容易就能算出x=23,y=12,所以鸡有23只,兔子12只。
然而这时代并没有二元一次方程算法,池非很难跟他解释清楚。
不过他记得以前数学老师在讲这道题的时候,还讲了另一种比较好玩的解法,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
在整理了一下思路后,他说:“简先生,我这有一种比较取巧的解题方法,你不妨听一下。”
“好,你说你说。”
“首先,鸡有两只脚,兔子有四只脚,我们可以假设让鸡抬起一只脚,让兔子抬起两只脚,这个时候笼子里的脚就会少一半,就是九十四除以二,等于四十七只。这时候笼子里,鸡是一只脚一个头,兔子是两只脚一个头,而头一共是三十五个,说明多出来的就是兔子的数量,所以可以用四十七减三十五,等于十二。也就是说,免子就是十二只。再用三十五减十二,等于二十三,也就是说,鸡是二十三只。”
简书生按他的思路想了一会后,终于想明白了,不禁十分高兴地拍了拍手说:“竟然还有这样巧妙的解法,有意思,有意思。苏小哥,想不到你算术这么好,有时间我们多探讨一下。”
“我只是凑巧会这道题而已,算术真不算好,简先生你高看我了。”
“行了,咱们都是住在同一个地方的邻居。相识即有缘,我叫简书棋,以后你叫我简大哥就可以了。”简书生很是自来熟地拍着他的肩膀说。
池非有点受不了他的热情,但还是答应道:“那我以后就叫你简大哥了。我全名叫苏真,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好,苏真,以后我们有时间多聊聊。我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无聊得很。”
“好,以后我们多关照。”
“爽快,我就喜欢爽快的人。苏真你喜欢看话本吗?我那里有很多话本,你喜欢的话随便挑。”
“呃,还好吧,以前也算是看过一些。”
“那太好了,想不到我们还是同道中人。我跟你说啊,我从小就喜欢看话本,看到现在少说也有几千本了。我出来的时候,除了衣服以外,带着最多的就是话本。那可都是我的宝贝,就怕我不在的时候被人扔了。不仅是我爱看,我的几位表兄表弟也爱看。只不过他们家管得严,不敢明着买,只能找我借。”
“哼,简直有辱斯文。”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冷哼。
两人望去,只见说话的正是住西耳房的那位方秀才。他一脸不屑地从外面走进来。
简书棋显然不是一个会忍气吞声的人,直接开怼:“我说方秀才,你哼什么啊,鼻子里面有鼻屎吗?那我就要劝你好好挖干净了,否则不小心喷到别人多不好。”
原本正玩得开心的小孩看到两人在吵架,吓得赶紧跑回家。
“真是俗不可耐,枉你还敢自称读书人。”
“好大一顶帽子,你凭什么说别人有辱斯文?”
“就凭你开口闭口大谈话本,哪有正经读书人会看这种下三滥的东西。”
听到对方这样抵毁自己喜欢的东西,简书棋不禁也动气了,“谁说话本是下三滥的东西?有些人就是喜欢自命清高,实质小人一个。我看你就不像是什么读书人,你这秀才称呼不会是自己捏作的吧?”
“竖子敢尔!我乃靖安十二年上榜秀才,凭尔也敢污蔑我?难道就不怕我送你去见官吗?!”
简书棋笑了,“靖安十二年考的秀才,到现在都已经过去十年有余,却依然还是个秀才。这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就是一腐儒而已。”
“你好大的胆子!你又是什么东西,竟然敢看不起本秀才!”方秀才气得直发抖。
简书棋冷笑道:“你问我是谁,我告诉你,我是靖安二十二年排名第三的廪生,不知你当年考的又是第几名?”
“你说什么?你也是秀才,而且还是个廪生?!我不信,这不可能!”方秀才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要不要我把秀才文书拿给你看?又或者干脆跟我赌一把,如果我说的是真话,你就向我赔礼道歉。如果我说的是假话,你尽管去报官。冒认有功名之人有什么后果,我还是知道的。”
“你……”
“你什么你,有种就来赌,看看最后谁当孙子。”
“懒得跟你这种人计较。”气白了脸的方秀才拂袖而去,只是走得有些狼狈。
“啧,这么快就怂了,一点意思也没有。”简书棋撇了撇嘴。
“简大哥,你真的是秀才?”池非忍不住问。
“当然是真的。冒认有功名之人最轻也要判监五年以上,最重的则要处斩。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撒这种谎。”
“既然你是京城本地人,为什么会搬到这里来住?”池非看得出来,衣着光鲜一派贵气的简书棋并非像方秀才这样的穷秀才,不应该搬到这种地方住。就算真要搬出来住,至少也应该租一幢独立小楼才对。
“这事说来话长,简单来说我搬来这里是为了不让人发现行踪。”
显然对方并不想说详情,池非识相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简书棋还有些气不顺,骂道:“原本好好的兴致,硬让这腐儒给破坏了。喜欢看话本有什么不对,我就是一边看话本一边考上的秀才,气死他。”
池非觉得有些好笑,赞同道:“只要在不影响正事的情况下,适当有些娱乐也很正常。看话本已经算是很健康的娱乐,比赌钱酗酒好得多。”
“说得对,人又不是木头,怎能没有一点嗜好。也只有这种腐儒,才会把读书以外的一切都视为洪水猛兽。怪不得考了十年还停留在秀才这一步,真是活该。”
看着表情鲜活的简书棋,池非感觉跟这种爱恨分明的人做朋友还是挺好的,至少不用担心对方哪天在背后突然给你来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