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不远处他们看见了一座破败的道庙,庙中有隐隐剑气。
起初他们都是一惊,随即神情渐渐平复,因为这道剑意太过古老,至少绝不是百年之内的产物。
或许是愈发的接近雪原的边境了,空气也逐渐回温,虽然还是十分寒冷,但是还在没有了炎符的他们也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风雪不再狂暴,而是静而缓地飘坠下来,最后归于白色的大家庭。
雪原上也有异兽,只是不如山上来的凶猛,即便是虚弱的画缘也可以轻松杀死,于是便成了他的食物源头,在来到这座道庙之前他便猎杀了两只,第一次尝到了荤食,他发现自己大概不会喜欢上这味道。
一路上,因为各种追杀和险境,他们很少说话,更不要说聊天,却是为了彼此做了很多事情。
为了一个连熟人都算不上的少年,少女冒着死亡的危险进入天外雪岭,为了一句同伴的诺言,但又不只是为了一句诺言,她只是隐隐觉得如果自己不来救他,自己一定会后悔。
而少年也于绝境不离不弃,两人生死相依,最是人间可贵。
“你配得上首榜”她笑着说道
她的笑容很清澈、很好看,但是在画缘的印象中她并没有笑过几次,这时看着她的笑容他觉得很舒服,不知觉地也笑了起来,说道:“你也是。”
“只是不知道像你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被那些人追杀。”墨梅说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
“他们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我的家人,而家里出了点事,所以我不得不死。”
“这世上没有人光是活着就是个错误。”
画缘认同的笑了笑,说道:“我也觉得,我觉得我活着很正确”
“你觉得他们错了?”
“他们没错,只是他们看见了过去,而我看见了未来。”他说话时神情十分自然,十分随和,这也是他一贯的特征,但是在旁人看来却很不凡,这让墨梅想起了一个人。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墨梅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你也和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很像。”画缘也凝视着她的眼睛回道
看着对方的眼睛,是一种礼仪,有时也是一种浪漫,而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无声的交流,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过眼睛可以看见一个人的真实内心。
画缘的眼睛里有着太阳的温暖,墨梅的眼睛里有着月光的清澈,这其实很配,也让他们彼此吸引、好奇,并成为了同生共死的特殊朋友,甚至可以成为至交知己。
其实看对方的眼睛,除了可以看清对方,也可以看见对方眼中的自己。
墨梅就看见了对方眼中的自己,自己长得很漂亮,无论是在镜中还是在少年的眼中都是。
这时的空气真的很美好,没有刺骨的寒冷,只有少年少女的惺惺相惜,只是有点安静。
安静,代表着暂时远离了危险,也代表着他们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雪夜中,星空浩瀚、雪舞轻扬,人见之觉如梦凄迷。
少女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故事,说道:“难怪东晋时王子猷见了雪夜就能思起故人,这雪确实寒了些,也轻了些,只能随风而舞。”
画缘也听过这个故事,听见她说起也回想了起来。
“思念起故人便去寻他,连夜找寻到好友后他却又转身回去了,所谓随心便是如此,能够随心就不是随风而舞的雪,而是如雪一般白的梅。”
“朗见公子也喜欢读书?”墨梅一下子来了兴致
“很喜欢。”画缘着实答道。
墨梅得遇书友,更加开心了起来,却也没有得意忘形,依然保持着端庄淑女和小女侠的风度,眼中的月光却愈发的明亮。
这一夜他们聊了很多书,从雪聊到梅,从梅聊到竹,聊到七贤,又聊到兰。
他们其实还想继续聊下去,虽然以后画缘要游历江湖,但他知道江湖虽大,却难觅知音,但是他们不能再多聊了,因为明天还要赶路,已经过去太久了,他们明天必须要走出这一片雪原。
墨梅说起了最后一个话题,却不再是典籍故事
“其实今天是我的生辰。”她看着星空轻声说道
“红烟姑娘今年贵庚?”
“该是及笄了。”
画缘微微一惊,他前些日子也才十五岁,红烟居然只是比自己小数日而已,他说道:“却不知道应该祝贺姑娘还是说声抱歉,姑娘为了我只能困在这雪原之中,延误了笄礼。”
“不碍事的”墨梅答道,“我父母早就遭人杀害了,笄礼不办也罢”
听着她的话,画缘觉得有些凄凉,想着“同是天涯沦落人”便是这个意思了吧。
“如果让你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我很抱歉”画缘道
墨梅却一笑,说道:“笄礼虽然可以不办,但是有些东西还是不能少的。”
“你指什么?”
“取字啊”她转头看向画缘,“我想请公子帮我取字,就当是让我想起往事的赔礼了。”
她说想要让画缘给自己取字,因为她想要听听画缘眼中的自己,她自然不会怪罪画缘让自己想起了往事,但她也不想被拒绝。
画缘看着天空,悠悠的想了好一会,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了她的眼睛,似笑非笑的说道:“就叫广寒如何?”
广寒宫是关于月上的美丽传说,也是他见着她的眼眸生出的联想,只是他不知道以后会称呼这位少女为墨广寒,而不是红广寒。
道庙中的篝火微微摇曳,伴随着月光一起照亮了少年少女精致而稚嫩的脸。
这时候的他们并不知道以后对方到底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但也许多年以后他们想起这个晚上,也会像现在一样相视,然后会心一笑。
“取的不怎么样,但是还凑合。“
“能让姑娘觉得凑合,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