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暮川
珠玉帘被风微微吹动,清脆的珠玉碰撞声,如泠水激石。
“皇上,您登基也已快有三年了吧。”姜扶胥倚在贵妃榻上,手中执了一柄海棠八瓣的白玉团扇细细研究。
坐在她一旁的梨木交椅上的是一年轻男子,着了一袭黑衣,正执书细读。听到这话,那人眉头微动,而后抬起了头,绽开了一丝笑容。
“是啊,皇后怎么问起这个了?”
“皇上,您登基已有三年有余了,却仍是后宫空置。子嗣也仅有一公主,是该选秀了吧?”皇后将扇子放下,含笑问道。
燕朝末年,辉帝十年三月,天下大乱,六国纷争起。晋国世子言衡继承王位,争夺天下。起初得众武林帮派帮助,后九龙谷神女得天命为后,而言衡则成为了这位神命天子,娶得神女姜扶胥。后六国分裂,各自征战,言衡再与云国联姻,娶云国女王云绯颜,先破萧国,后破北国,得取帝都。为争取经济实力又娶虞氏,最后攻下南国陈国,夺得帝位。次年即位,改国号为晋,定年号为宣。
如今,已经是宣帝三年了,而宣帝的后宫却只有一后二妃二姬一贵人,实为空旷。
可皇后话音未落,言衡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皇后……”
皇后正色敛容下了榻,走至言衡身边,微微福身道:“臣妾知道您仍牵挂着她,但为我晋朝将来,为添子嗣也要广纳妃嫔啊。”
言衡未答话,一时间两人均静默无言。
珠帘被人掀动,一侍女进来道:“皇上,云妃娘娘在殿外侯了多时了。”
“让她进来吧。”言衡说。女子出去,言衡叹了口气,“皇后也先坐吧。”
皇后刚坐回榻上,珠帘便再一次被人掀开,随即轻巧地闪过一片朱红色的影子,人就进来了。来人着一袭朱红华服,石青下裙,绾着逐云髻,簪了一朵山茶绢花并几枚精致的攒珠花,长长的流苏垂到了耳侧。她走上前来,笑盈盈得福身道:“臣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皇上皇后万福金安。”
“绯颜你也来了?”言衡笑,“坐。”那绿衣婢女便搬来了一个圆凳。
绯颜抬起了头,她有一张小巧的鹅蛋脸,皮肤细腻如瓷,双颊丰润,唇红齿白,尤其仪态轻盈而灵动,气质却又大方雍容。她谢过之后坐下,却并没有主动开口。
“你来的刚刚好。”言衡将书放在了桌上,“朕正与皇后商量选秀的事。绯颜怎么看?”
闻言,本又低头研究扇子的皇后忽然抬了头,一脸的惊讶。
绯颜微微一愣,但略一思索便知道言衡的意思,她笑道:“是啊,皇上现在仅有宁贵人所诞的蕴熙公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子嗣,是该多几个姐妹为我晋朝传宗接代了。”
“原来绯颜也这么想啊……”言衡的眸光暗了暗,低下头去看着红木的小几上雕刻的花纹,似乎在沉思什么,半晌,言衡才又抬起头来。
“皇后和云妃说的是,既然如此,那就依皇后所言。”
闻言,皇后与绯颜相视一笑,站起来福身:“臣妾定不负所托。”
从拮英宫出来,早上还大晴的天此刻有些阴沉,一改夏日的热气腾腾,绯颜觉得很是舒服,就让车辇先回去,自己和侍女芙焉溜达着往宸云宫走去。路上,芙焉有些不解地问绯颜:“娘娘,皇后想要选秀,看起来皇上并不是很愿意,您为何不反对呢?”
云绯颜勾了勾唇,说:“你不懂,皇上若真的和以前一样不想选,他必不会提这件事的。他既然提了,我怎么有不同意的道理。”
芙焉仍有些不解,然而绯颜已经不想继续解释什么了。
宸云宫在东六宫之中心,虽然距离皇帝住的拮英宫远,却是最宽敞明亮的。回了宸云宫,绯颜本欲直接回她居住的俪云轩,刚走几步却又转向去了印月馆。
印月馆中,一宫嫔模样的女子正在院子里剪花,绯颜小心地走向了她,在她身后浅笑而立。
女子并没有发现绯颜,绯颜也不作声,就那么站了半晌,看着她把一盆开得极盛的芍药修剪得恰到好处时,才突然开了口:“月姬,你在干什么?”
“啊!”月姬心下里一惊,手一抖就一剪刀剪掉了一朵娇艳的黄芍药。绯颜拿帕子掩唇咯咯笑了两声,月姬一听便反应过来来人是谁,想来也是,这宫里,能悄无声息来到她身后的,还能有什么人?
月姬缓了一口气,转身嗔怒道:“姐姐!”
绯颜笑了笑,怜惜地拾起了那朵芍药花:“真可惜,这花开得这样好。”她站起来,将花簪入了月姬的发间。
“这花可真好看。”绯颜拉着月姬的手仔细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月姬可要好好打扮了,不久之后选秀,这后宫就要热闹了。”
月姬的脸色霎时就变了,她沉默了半晌,垂着眸子极不情愿地问:“姐姐为何不阻拦?皇上明明是听姐姐的。”
绯颜竟扑哧一声笑了,而后又道:“皇上的心意,我们如何去揣测?不过多几个人也是好的,这后宫实在是太寂寞了。”
“好?有什么好的!”不同于绯颜的淡然,月姬显然并不能坦然接受这个现实,她的目光落到了花上,有些忧愁地叹道:“花太多了,会让人眼花缭乱的。”
绯颜没有再笑,而是沉默了起来。半晌她才理了理衣袖,抬头看着刚发的嫩柳,初戏的莺莺燕燕停在上面,春光正好呢。
“月姬,再多的尤人,也进不了犹人阁啊。”绯颜轻轻叹了一句,月姬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正当绯颜和月姬相顾无言时,一紫衣侍女从外面寻进来,正是绯颜的贴身侍婢兰若。
“娘娘,”她福了福身子,浅笑道,“内府局着人来送来了新贡的蜀锦和苏罗。先请娘娘挑选呢。”
绯颜闻言便是一笑,执了月姬的手说:“走吧,咱们去看看。新来的美人儿太多,咱们可要好生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