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落跑的官兵想来已经是回去报了信,等楼冲雨到临安城楼下的时候,城门紧闭,戒备极严。
随意寻了一棵高大的松树,楼冲雨一边窥伺着城墙上的动静,一边在心里暗暗盘算。
这临安城不大不小,城内官兵也不多不少,况且那府尹大人不知用何方法既然能杀得了他一次,便能杀他第二次,要想进去把自己的事情查个究竟又全身而退,楼冲雨也是不敢打包票。
此时夜雨更大了些,细细密密地浇了楼冲雨满头,就在这个时候,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楼冲雨想起了一些“好朋友”,虽然他们人多势众,但是所谓行走江湖,谁还没几个能调遣的“兄弟”?
这般一思量,楼冲雨诡秘一笑,朝着临安城相反的方向一运力,便如一条鬼影一般,滑向了黑夜里。
夜深了些,雨渐渐停了。
人迹罕至的乱葬岗此时却有些奇怪,脚步声嘈杂又笨重,听声音像是有不少人在走动,再细细一看,却是一列摇摇摆摆的“人”歪歪扭扭地跟着一盏大红灯笼往前走。
大红灯笼清楚地照出这些“人”的脸,他们或是面色青紫,眼眶深陷,干瘪的皮肤裹着暴突的颅骨,或是白骨森森,行走之间,骨头擦擦作响,这一列分明不是人,倒当真是一具具死尸。
而此时的楼冲雨正被四个这样的死尸用枝条编成简陋的藤椅抬着,悠悠闲闲地往临安城方向而去。
这些尸体大多数已经去世已久,只剩一具白森森的骨头,楼冲雨打量着这样的尸体没什么战斗值,唬人倒是够了。
今日且先将就着,以后若是需要,倒可以留意哪里有新鲜的尸体可供驱使。这般思索着,尸群已经缓慢地移动到临安城下了。
大量死尸的出现显然已经引起了城楼上的注意,泰半的将士已经汇聚到这边,城楼上架起弓箭,就在这个时候,楼冲雨纵身一跃,长箭如雨般倾泻而下,尽数落在毫无知觉的死尸身上。
趁着城楼上的人慌作一团,楼冲雨从另一处角落嗖地一下蹿上了城楼。
城楼上的将士汇聚在一处,楼冲雨藏匿在夜色里,趁乱悄悄打开了城门门闩,转而一头往城内扎去。
城内屋舍鳞次栉比,经过细雨冲刷的青石板街道在两侧房屋悬挂着的夜灯下泛出幽幽的光。除了远处城楼上间或传来的惨叫和惊呼声,临安城内安静的犹如一只熟睡已久的小兽。
楼冲雨很快就找到这城里最大的官邸,此时的府邸外已经有多人巡逻,想来消息已经传递了过来,那府尹知道他必来找自己,所以加强了戒备。
楼冲雨此时对自己的身体力量逐渐摸索了个大概,也不把这些人放在心上,只暗想这些个小喽喽也想挡他的道?
环顾了一下四周环境,下一秒,楼冲雨身姿轻巧地溜进最近的一处屋檐下,趁着屋檐作掩,他将两只手放进嘴里,打起了口哨,哨声一高一低,像在应和,哨音尖锐,在安静的街道上尤其刺耳。楼冲雨只看到府邸外巡逻的士兵几乎是在一瞬间朝着自己这边看过来,与此同时,两支五人为组的小队飞速地朝这边搜索过来。楼冲雨眼看着这些人就要找到自己藏身的屋檐下,他身子一滑,转而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等这群官兵手握重铁出现在口哨声传出来的地方时,只看到檐角的灯笼彷佛被风推动着轻轻摇晃。
“该死。”有人低啐。
楼冲雨显然已经听不见这句话了,因为此时,他已经在府尹老狗的府邸内晃悠了。
他一点也不着急,因为刚才的口哨声不只是为了引开那些守门狗的注意力,他还需要给他的“兄弟”们传递信息。
楼冲雨避开巡逻的守卫,挨个查看着这些院落,他一面惊叹这老狗敛财能力一流,一面不忘顺手牵上一两个有趣的宝贝。所以直到找到疑似正主的院落时,楼冲雨的怀里已经鼓鼓囊囊揣了好多东西。
院门外有更多的人把守着,奇怪的是,除了一大群穿着盔甲的男人,在门口还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女孩子,楼冲雨心里犯了嘀咕,不敢再按原计划大摇大摆往里闯,转念纵身滑上了屋顶。
屋顶的青瓦因为雨水的冲刷略微有些滑,楼冲雨小心翼翼地站稳脚跟,悄悄地抽出一点缝隙,俯身往里看去。
只见屋里灯火通明,摆设奢靡,正对着楼冲雨藏身的地方是一张乌木大圆桌,圆桌上奉着一盏茶,坐在上首的是个女子,从楼冲雨的方向看不清女子的脸,只觉得她一头青丝绾得恰到好处,没戴什么首饰,只一支通体流转着盈盈红光的步摇与一身看不清楚制式的火红衣衫相配,端的是别致好看,楼冲雨来了兴趣,一边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一边继续往里瞧。
“圣女娘娘,下官并未做任何事。是那小子强者自负,自己服下了降尸丹,下官奉圣女娘娘指令暂护他周全,本是尽力阻拦,还招来大夫医治。却不成想,还是去了。”
说着这话的男人,此时伏跪在女子面前,因为埋着身子,也看不清楚长相,只觉得一身官袍被肥肉绷得紧紧的,倒有些滑稽。楼冲雨暗想大约他便是这临安城的府尹了。
那桌旁的女子被临安城的老大跪拜,受的心安理得,想来也是个不小的人物。
楼冲雨再继续听下去,却听到那女子说:“你刚刚可听见了什么?那哨声?他恐怕还没有死,也许他已经很快就要站在你面前了。”
那府尹此时已是惧怕万分,一张嘴,话都抖得不行:“不可能,下官是亲自看到他死的,他不可能还会找回来,即便是回来,也是孤魂野鬼,下官已经请了最好的相士。”
“呵。”女子轻笑“你觉得你那江湖骗子能抵挡他?”
说话间,女子已经端起桌上的茶水,凑在鼻尖轻嗅了嗅,转而又放下了。
“今日来,我本不想再留你,但是他既然无恙,我就暂不杀你。我只再问你一句,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竟然自行服下了降尸丹?”
“下官,下官···”男人此时显然已经哑了声,他回答不上来。他是知道那小子为何会服下降尸丹,全因自己趁他放下防备,哄得他酒醉,又拿出降尸丹告诉他是解酒灵,他那样的本事,自然不会将自己放在眼里,所以才吞了下去。只是,这样的答复,男人不敢说。
“你既然不说,那么也就不要说了。”女子却颇有些性子,她也不勉强他。楼冲雨只看见她轻轻低了一下身子,那男人抬起头,楼冲雨还未看清楚他的模样,下一秒,杀猪一般的惨叫便传了出来。
楼冲雨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身子一抖,不成想怀里鼓囊囊的宝贝更不成器,因为这一抖,竟然从怀里冲出来,哗啦啦撒了一屋顶。
楼冲雨心痛万分,正想去抢救一番,屋里的动静更快,只听一声脆响,自己周遭的青瓦纷飞,楼冲雨一个没站稳,唰地一下从屋顶落到了屋内。
掉落的短暂时间,楼冲雨仿佛脑子过电一般想起了一些片段,细碎的片段,好像之前也是从某个高地坠落,摔得屁滚尿流。
屁,滚,尿,流。
楼冲雨一下子回过神,正准备闭上眼睛迎接与大地惨烈的拥抱的时候,却不曾想,那女子竟然伸出手,把楼冲雨竟然轻巧地一把接住了。
那是怎样的感觉呢?
楼冲雨鼻尖嗅到的是雪后梅花的暗香,自己的脸颊似乎靠着一团软软的云彩,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一片红,再抬眸,却见眼前的一张脸,姿颜艳丽,眉尖凝蹙,一双眸子如云雾半掩青山,非雾非花,一时之间,他竟入了迷。
“你真好看。”楼冲雨一张嘴,就吐出这样一句话。
那女子也在这一瞬回了神,她猛地一松手,楼冲雨险些又没站稳,好歹扶住了桌子,没倒下去,却看见那女子正拿一双妙目恼怒地瞪着自己。
此时屋里除了自己仍旧只有眼前的女子和伏趴在地上痛苦地捂着嘴巴的府尹大人,刚刚那番动静,外面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往里闯。
通过自己前两番声东击西成功的经历来看,这临安府尹怕是调教不出这样的手下,那么看来是外面那两位白衣姐姐起的作用了,这般一细想,楼冲雨越发觉得眼前这红衣女子来头不小。
“那个,不好意思啊,冒昧了,冒昧了。”楼冲雨陪笑道。
“你不认识我?”红衣女子眉头蹙得更厉害了些。
楼冲雨一时不知怎么接话,那啥,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哪里还记得其他人?
“楼冲雨,你不该来临安这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