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学院待了也有两个星期了,我终于认全了STU班上所有人。换句话说,全班同学的名字我都叫得上了。
十四天以来每天不断的重复,也让我摸清了舍友们的生活习性。成礼仁的作息极有规律,早上七点三十五分起床,八点一定出门,除了周三和周四,其余工作日总是第一个回到宿舍。他从不吃宵夜,也几乎不运动,因为他说这样会使他脸上长痘。
袁森其实比成礼仁作息还要有规律,他每天七点半起床,是除我和吴楚以外最早起床的人,成礼仁七点三十五分起床估计也是被他吵醒的。不过袁森回宿舍通常是最晚的,因为他放学后会在教室里打上一会《九章》。
黄宇是个名副其实的闲人,晚起早归,几乎每次我见到他时他都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无聊着。偶尔他会邀请我们打牌,不过他的牌技真心不敢恭维。
如果没有雷信永,南开轩怕是要彻底沦为一个宅男宿舍。作为一个体育科的学生,雷信永黝黑的肤色、壮实的身板,还有强健的肌肉都与他的身份十分符合,只是他平日少言寡语,在我印象中他几乎没对我说过话。还有,他打鼾的声音特别响。
讲到吴楚,不知道他是不是文学课上多了,最近突然变得文质彬彬,而且诗不离口,甚至隐隐约约向我透露出他要当诗人的意向。啊对了,他特别喜欢民族英雄林则徐的诗。
我的话,跟之前没什么差别,虽然我已是STU战队的正式队员,但毕竟新入队,所以不会作为常规队员参加举行在即的大司马杯电竞比赛,最多是以替补队员的身份蹭一下场面。因此我也不用参加战队的每一场集体训练,下午的打工照常。
前桌石蕊也是个好玩的女孩子——我的意思是我可以通过她获取许多欢乐。比方说,戏弄她是我的日常,那么被她用鼠标垫打也是日常。其实软软的鼠标垫根本没什么伤害,不过是她“不想碰我的脏手”而随手抓取的隔离物。但她人确实挺好,即便如此还经常问我要不要吃糖。
熟悉间,习惯间,五天时间又飞逝了。
“今天晚上开始就是大司马杯赛期了。比赛期间,我的课一律不上,大家自由上机。”康师傅罕见地面带微笑。
并没有太响亮的欢呼声,但鼠标的点击声和键盘的敲击声已经响成了一片。在乌托邦学院,你不能再以过去学校的思维来看待这里的一切。乌托邦学院的老师是毫不吝啬自己的课的,相反他们的课绰绰有余,学院在编排课程时,特意安排了二分之三倍于课时量的课,剩下一半于课时量的课留给老师自由发挥,虽然大部分老师往往将多余的课用于自习。
某种程度上,?确实可以说乌托邦学院的老师整体不如以前学校的老师有责任心,但有时比较不能忽略环境,放在乌托邦学院这种环境下倒未必是件坏事。围绕“学习是自己的事”这一大前提,老师可以省很多心,不用针对个别学生专门辅导,入学协议的第一条也避免了学生学不好家长怪罪老师的情况。因此,这里的老师的职能更接近于纯粹的教学。
我点开了《九章》,这节课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练习机会。康师傅也没闲着,下来战队队员身旁亲自指导。当然我是不抱有受到指导的希望的,于是便再与陈学宽来战,一节课下来我和他共打了两局,结果平分秋色。
下午我去到七十三号甜品店时马叔正忙得热火朝天,并且照他的话来说接下来的五天都会很忙,这是大司马杯举行带动订单数量上涨的缘故。由于工作量实在太大,马叔罕见地让我给他帮手,他之前是从不让碰厨房活儿的。
“对了,莫中,有件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忙。”马叔忽然又招呼我道。
我左手提着一个大篮子,右手从胸前衣袋抽出一张卡片。“D区4排8号”我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卡片上的字,然后便向这个位置进发。
找到了。我熟练地从篮子中取出一袋子纸盒,连同卡片一起递给座位上的男生:“同学,?你的外卖,谢谢惠顾七十三号甜品店。”
没错,马叔让我做的事就是送外卖。初始时我还有点犹豫,但马叔随即又承诺给我一百乌托普的加班费,我又到战队里征得了同意之后方才应允。毕竟那也是整整一百乌托普,相当于我平日做七天的工资了。
“谢谢。”男生接过袋子,很礼貌地道了声谢,他身旁的女生早已迫不及待地抢过来解开,估计两人是一对情侣。
我思量了片刻,还是以较低的音量回了句“不用谢”,然后退出到过道上,再来查看下一个地址。
“D区1排16号”?马叔很人性化地将卡片分区整理,并按排号从小到大的顺序排好了序,这样便可以谋求最短路程完成任务,省去了到处乱转的麻烦。
“同学你的外卖……”。到了目的地,我又麻利地将袋子取出,连同卡片一同递过去,抬头一看却发现对方是任君爽。
我一时愣住了,程式般的台词也卡在喉里没说完。任君爽倒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大大方方接过了外卖:“谢谢你……诶莫中?”
想不到任君爽居然认出了我。我不知道该表示惊喜还是意外,不过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先回过神来。
“是啊是啊,”我尬笑道。这句话还没说完,但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话可说了。
“你在这家店帮人送外卖吗?”任君爽问我。
我原想纠正一下她的说法,转念一想反正差别也不大,于是便点了点头。
“哦,”任君爽若有所思,“谢谢你。”
这句话提醒了我该走了。“不用谢。”我对任君爽说完,迅速转身离开。任君爽把外卖轻轻放在一旁,没有立刻开吃,看她周围都是女生,应该也不存在什么男朋友吧?哎呀,我在想什么呢。
外卖数量不可谓不多,但送完也不是多久的事。只是新的订单不断有来,我随时都会接到马叔叫我送货的电话。因此今天晚上我看到的比赛都是断断续续的,所幸只是初赛。我在心里决定,最多只送二天,最后三天的比赛一定要看完。
STU队的五名出战队员中,除了队长麦茵蕾和袁森之外,其余三名队员分别叫胡海枫、刘坚和武秀荣,由于平日没有什么往来,我跟他们自然也不熟,但多少也有点了解。三人的战力相当,当时我的那场考核在他们也在场。胡海枫算是个中规中矩的人;刘坚比雷信永还不爱说话;武秀荣则与刘坚相反,平日话非常多,尤其喜欢发号施令,因此大家都叫他“将军”。
初赛STU队无疑是全胜的,这一点我不用看都知道。电竞科共二十四个班,其它科的战队大大小小有五十多支;而STU队身为排行前十的战队,除非是遇到排名更前的战队,不然初赛就遭遇首败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比赛结束以后我到马叔那里领了加班费,加上薪金今天一共进账一百一十四乌托普,我忽然感觉自己也是个有钱人了。
“莫君今晚到哪里去了?整个晚上都没看到君,”我在饭堂排队买宵夜时,背后忽然传来了武田西北的声音。转头看去,果然是他。这是我第一次在饭堂里打饭窗口以外的地方看见他。
“额……我去送外卖了。”我回答,同时向前迈进一步又问他:“那西北君呢?你不是在饭堂打工的吗?怎么今天会有空来买宵夜?”
“是啊,但我只值中午和下午的班,晚上不值。莫君肯定是不经常来买宵夜吧?”?武田西北有些郁闷地看着我,似乎感觉我刚才问的问题是非常无脑的问题。
我尬笑。确实我刚才的问题几乎没经过大脑,只是为了避免无话可说的尴尬而随口说出的,结果却令场面更尴尬了。
我与武田西北并不算太熟,当然也不能算陌生,出现没有共同话题的情况大概是由于武田西北太过温文尔雅,没有吐露过自己的兴趣爱好。因此我和他只能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谈话内容完全没往心里去,直到排到窗口前。
大司马杯一开幕,整个乌托邦学院的气氛都感觉不同了。学院日程表上的赛程安排、饭堂里播放的比赛录像,还有随处可见的《九章》宣传海报,给学院笼罩上了一股节日的气息。哦对,这本身就是一个节日。
《九章》游戏里也上线了迎合大司马杯比赛的活动,活动公告最后还特意提到计算机系有一款新手游将在大司马杯决赛当晚发布。我心里一动,莫不是任君爽提到过的那款与文学系合作的新游戏?
继康师傅之后,更多的老师也选择了不上课,?让我们自由上机。我于是又和陈学宽对战不题。
傍晚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却丝毫不减损学院里浓郁的电竞氛围,只是我送外卖怕是要麻烦些了。七十三号甜品店的生意热闹依旧,厨房里的外卖盒堆了两米高,马叔直接叫我去送外卖,同时告诉我加班费上涨到一百五十乌托普。
即便今晚的外**昨晚的多得多,我仍然留出了碎片的时间察看比赛情况。竟赛前两天为积分赛,每晚比赛五场,然后取积分最高的八支队伍进入后三?天的淘汰赛——虽然理论上是这样,实际上每年都因为同分队伍过多而不得不进行额外的选拔赛。
昨晚全胜的STU队今晚没能这么好运,第四场遇上了上届排名第三的绿光队。尽管队员们奋力斗争,但STU队还是意料之中的落败了。战后武秀荣情绪十分激动,不住地囔着“蛇形步”“蝎子拳”之类的话,叫人半懂不懂,估计是什么战术罢。
最终STU队在积分赛得分九分,恰好不用参加选拔赛——得十分的队有三支,得九分的队共四支,而得八分的队则有十几支之多。这是件好事,因为参加选拔赛的队伍还得留下来继续比赛。STU班在饭堂二楼开了个小小的庆祝会,我在马叔那里领了加班费后就匆匆赶了过去。
雨下了整夜,却消不去热闹的氛围。
五月十二日,大司马杯电竞比赛的第三天,也是淘汰赛的第一天。淘汰赛在赛程上其实比积分赛轻松一些,一天只对战一支队伍,但是要赛三场,取三战两胜。
而这淘汰赛的第一轮,我们匹配到的是上届比赛排名第六的Thor-God战队,算是势均力敌。提及Thor-God队,STU队的队员们似乎都不太担心,因为这支战队是非电竞班战队,实际战力应该达不到第六的水平,其之所以能取得这个名次大概只是因为运气好。
当然,其中虽有运气的成分,但能进淘汰赛的队伍实力也不全是虚的。因此STU队队员仍然积极进行着备战演练,只是戒备心无疑没有那么高了。
尽管马叔将加班费提高到了两百乌托普,我还是拒绝了他的请求。不过看着厨房里堆积成山的外卖,我忽然又有些于心不忍,便说我帮你找个替工吧。
我飞奔到体育馆,在观众席上我到了吴楚,问他有个赚外快的机会要不要。吴楚一听报酬有两百乌托普,二话不说欣然应允。
解决了马叔的用工问题,我使能心安理得地坐在体育馆看比赛了。作为战队中的一员,我得以坐在离比赛现场较近的成员席,这里看大屏幕的视角实际上不是特别好,但胜在可以一览队员们各自的战况。
连同康师傅在内,STU队全体成员都到齐了,麦茵蕾、袁森、胡海枫、刘坚和武秀荣更是已全副武装,坐在计算机前操演练兵了。让我略有些意外兼惊喜的是,陈学宽这个作为陪练的非正式队员居然也在座。我到他旁边坐下,拍着他肩膀刚聊了没几句,灯光骤然熄灭,比赛宣告开始。
不知是否是因为过于轻敌,第一局开端的战况竟然颇为胶着,敌队的疯狂进攻甚至几度让STU队处于劣势。好在队员们在中期稳住了局势,STU队也夺回了主动权。
第一场比赛以STU队的胜利告终。略有些讽刺的是,这场比赛越接近终场越无聊,最刺激的场面全在开局了。
赢了一局保底之后,队长麦茵蕾毅然决定让袁森和武秀荣下场,换小将高郎和许莲月出战。这俨然是拿比赛来练兵了。我忽然心里一动,也许我也能上去试试。
可能出于换了队员上阵,第二局战况要更为激烈。我的心跳跟随局势变化,其原因除了担心还包括我也想上场出战——事实上我也这样说了,不过似乎没有人理睬我。最终STU队以二比零的战绩出线。我坐在成员席上,感受着几度炽热的血液一丝一丝冷却下来。
STU队是最早结束比赛的几支队伍之一。战罢后,康师傅召集全队队员就地开了个短会,然后便宣布解散。我看时间还早,就到别的场去观看其它队的比赛了。
除了STU队和Thor-God队,另外六只进入淘汰赛的战队分别是司马队、C2b队、绿光队、教皇队、Tempest?队以及欧米茄队,基本上和上届的名单没多大区别。自然,上届排名并不能说明一切,STU队作为历届平均排名前十的战队,与除了司马队和绿光队外的战队都可以说是不相上下。因此只要运气不太背,STU队能在淘汰赛走多远是说不定的。
我虽然说去看其他队的比赛,大部分时间其实都在神游,视网膜上的成像完全没传到大脑里去。终于所有比赛都结束了,司马队、绿光队、STU队和Tempest队出线;明天的赛程也随即出炉,STU队匹配到的对于是Tempest队。
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司马队与绿光队两大巨头强强争锋,STU队与Tempest队势均力敌,两边的双方都是旗鼓相当。
我回到STU队的场地时,队员们大多都还留在这里。他们看到明天的赛程后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喜意——当然,乐观的人照样满脸自信,对其他队员说着鼓励的话,之如胡海枫与许莲月。还有武秀荣,虽然在队伍处于劣势或落败时他会指手画脚大喊大叫,但在平时他确也是个积极分子。我原想参与他们的对话,却发现没人回应我的发言。我?自讨没趣,只好先行离开。
一连几天的热闹氛围在我感觉里忽然冷了。原来我是个这么没有存在感的人。想来也不怪谁,本来我就是从乌托邦岛外来的,身也无一技之长,不受人排挤已值得庆幸了,又还能指意什么呢。
想通这点,心中那股还未成型的闷气便消散了。我一笑,大步流星向宿舍走去,似是解脱,又似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