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野城,是楚国最西北端的军事巨城,出了相野城,就是一片常年战火的地带,对于这片地带到底是属于楚国的还是奉国的,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与之遥遥相望的是奉国的边塞城池——崤门关。
凌冽的塞风吹过,地上的浮土被塞风卷上空中,就变成一道道土龙席卷,相野城土质城墙四向蔓延很长,据说内侧就有七十二里长,这也承托出相野城城池比较大,这是楚国仅次于闻钟城的城池,城墙很高,约莫有五丈多。
城墙是以熟土夯制,每夯制一寸,就会以糯米汁浇注,墙体坚硬,普通箭矢十丈外射击,箭头在墙体上只能擦出火花而不能入墙体一分,厚重坚实,每年更有工匠进行加固修补,当真是固若金汤。
城墙外有从附近河流引水而成的护城河,宽六丈,深三丈有余,城门上建有城楼、箭楼闸楼,城楼与箭楼之间有瓮城,城墙四角各有一座角楼,城墙周围建有垛口,据说一万八千整,巍峨壮观,气势恢宏。
楚王率领的秋狝队伍浩浩荡荡来到闻钟城已是傍晚时分,城墙上火把通明,守卫森严,不仅城墙上站岗密集,更有十人一队的游巡队伍来回不停巡视。
相野城并不像其他巨城设有相守总管巨城所辖地域的所有事物,而是由楚王亲封的膘骑将军翟文宪统管,因为其特殊条件,并没有下设所辖地域
由于相野城是一座兵多余民的军事巨城,所以城内街道极为宽敞齐整,四四方方,街道可由六匹马并排行驶,房舍多为军用,只有少部分未民用。
所以翟文宪率领军中数十将领在城外迎接楚王之后,楚王熊飞下令,相野城不得私自出城狩猎,以免发生危险造成损失。
膘骑将军翟文宪应该是接到楚王命令,并没有在晚上设宴,狩猎队伍所有人都在军营中进行了简单的晚饭之后,便各自回去休整。
因为城中房舍大部分为军用,所以楚王所率领的队伍也好安排,所有人都回去休整,楚王熊飞披甲佩剑,带着同样未曾卸甲的翟文宪来到了西北面的城墙之上。
翟文宪约莫快到古稀之岁,和熊飞同样花白的胡须随着塞风拂动,两个人登上城墙所用的时间相比普通士卒,要长很多,登上最后一个台阶之后,楚王熊飞按着腰间的宝剑剑柄,一手按在翟文宪的肩膀上,豪迈的笑着说道:“你和我上城楼都这么费劲,真的是黄土埋到了眉毛上啊。”
一手扶着城墙的翟文宪任由熊飞按着他的肩膀,呼吸稍微匀实一些后,也笑着说道:“君上可千万别这么说,就这次秋狝大典,你能够全程骑马而来,就说明你的身子骨很硬朗啊。”
抽回手臂,熊飞沿着城墙继续向前走,顺手在一位岗卫士卒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这名士卒立刻就要下跪,熊飞却抓着这名士兵的胳膊说道:“不用。”
“文宪啊,你镇守相野城多少年了?应该有四十年了吧?”熊飞从岗卫士卒身前走过,仰头思索了一下说道。
翟文宪跟在熊飞身后,也是思索了一下才说道:“君上,已经四十三年了。”
“我想起来了,当时命你前来之时,你媳妇儿快要临盆,就为这事,你母亲可是把我一通怨啊。”熊飞拍着额头说道。
“欸,翟文宪这些年寸功未立,让君上失望了。”
熊飞转过头,一手扶剑,斜着身子,看着翟文宪,说道:“哦?你寸功未立?那奉国这些年上千次举兵欲要入侵我楚国河山,难道是我这个糟老头子待在帝都王宫中吓退的?”
翟文宪欲要说话,熊飞又接着说道:“文宪啊,楚国百姓能有四十多年的安稳日子,我能在闻钟城享福四十多年,全都是你的功劳啊!这一点,你可谦虚不得。”
熊飞说完之后,转身走到城墙边上,一手扶着城墙边缘,从垛口望着对面的崤门关城池,似乎是回忆起当年的往事,自顾说道:“兄弟们啊,我这条命不知道被你们用血肉之躯救下了多少次,才有机会活到今天啊……”
“文宪,你母亲当年怨我,你有没有怨过我啊?“熊飞突然转过头对着翟文宪笑着说道。
翟文宪也和熊飞一样,从另一个垛口看着城下,听到熊飞问自己,立刻偏过头说道:“君上说笑了,老实说当时是有过那么一阵,但是后来看到身边的这些士卒一个个和我一样,为了家人、为了楚国的安定,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我也就放下了。”
熊飞离开垛口,步子缓慢的走到另一个垛口,突然向翟文宪问道:“你也是三个儿子吧?”
“是啊,君上,不过三个犬子被我那婆娘娇惯坏了,没什么本事。”
“你的三个儿子还没本事?你小儿子十六岁就被你安排道军营里,这些年没少杀敌吧?”熊飞说道。
“算不得本事,和军营中的翘楚比起来真的差远了。“翟文宪低着头说道。
熊飞长出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些年让你一家子受苦了,你媳妇刚刚分娩,你在战场上就被乱箭射中肩膀,当时我让你回京城,你居然抗令!可把我气坏了,后来你就把你媳妇儿接到相野城,和你过这苦哈哈的日子,你对得起她吗?”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让她嫁给我了呢,哈哈……”翟文宪面色一红,说道。
“等这次秋狝结束之后,你就把你媳妇儿和儿子都带回帝都吧,也该享享福了,你不怕别人背后戳脊梁骨,我可晚上睡不着。”熊飞说道。
翟文宪拱手说道:“谢君上,过几天我就安排他们回去。”
“好你个翟文宪,你是不是故意和本王装糊涂啊,我是说你带着他们回去!”熊飞转过头吹胡子瞪眼的说道。
翟文宪立刻单膝跪地,拱手说道:“君上,我都去闻钟城了,那相野城怎么办?”
赶紧走到翟文宪身前,双手扶起,熊飞说道:“你这一家子为了我有熊氏,为了楚国的百姓,已经付出的够多了,我在来的路上就考虑好了,接下来就让我有熊氏的子弟承担这份责任吧。”
“君上!翟文宪这副身躯还能替楚国百姓抵挡奉国几年!你就让我终老在战场上吧!”
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军人是不会愿意老死于锦榻之上。
熊飞双手抓着翟文宪的双臂,浑浊的眼睛看着他,说道:“你大儿子十年前已经死在了战场上!不要以为隐瞒我,我就不知道!我再也不想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
“君上!……”
“这个仇,就让我有熊氏的子弟来帮你报!”熊飞语气坚定的说道。
熊飞和翟文宪在城墙上僵持了许久,等到夜微凉时,两人才从城墙上下来,下来之后,熊飞便回到安排的寝宫中。
而翟文宪则是帮熊飞通传熊天赐前去寝宫,天色已晚,但是熊天赐却并没有半分推辞,就出门来到了熊飞的寝宫,进入寝宫之后,就有侍卫关紧房门。
熊飞和熊天钧夜谈许久,约莫是到了寅时,熊天赐才从熊飞的寝宫中出来,可是本以熊天赐肥硕的身躯走路姿势,应该是双手于身体两侧甩动,但此时熊天赐却双手交错,放在腹部位置,匆匆赶到了自己的住处。
熊天钧一直站在城中的一条街道上,这个位置可以看到熊飞和翟文宪所登的城墙,也可以看到熊飞的寝宫,熊天钧一直站着,身边的毕初雨几次想要劝说熊天钧回房休息,夜里天凉,但是却都没有开口。
而在另外一条街道上,熊天定和温良的八师兄韩啸也同样站在街角,看着熊飞从城墙上下来,在看着熊天赐进入熊飞的寝宫直到出来,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相野城位于楚国的最西北端,有风沙,有严寒,有酷暑,一切艰难的条件都能够在这里看到,守城的士卒一个个饱受风霜的洗礼,原本楚国人偏白的皮肤,在这里不出三月,就被塞风裹挟着沙土摧残的看不出原样。
但是相野城对于楚国、对于奉国,都是军事要塞,奉国想要入侵楚国,相野城是必经之路,而楚国如果失去相野城,那么楚国估计有至少十座巨城会因为没有天险而被奉国以摧枯拉朽之势侵占!
崤门关和相野城都是没有天险抵御入侵,所以奉国和楚国在这两座城池的军事建设上都花费了不少的人力物力,正因为没有天险,但是两座城池却是两国的边界线,所以更需要加大兵力镇守!
相野城常年驻守的兵力超过二十五万,而奉国崤门关估计也不会少于这个数字,要不是相野城有着如此重要的地理因素,当年熊飞怎么可能率领几十万军队在此死守三年而不退让一步?
这座城浸染了太多战士的鲜血,所以更不能丢弃,如果失守,又怎么能对得起当年死去的几十万战士?翟文宪大儿子战死,隐瞒消息不得外传,就是因为翟文宪害怕楚王听闻此事,派人替换自己!
如此重要的巨城,熊飞要换守城的将军,如果没有久经沙场的经验,如何能够替换的了翟文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