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有些曲折的土路上,行驶着四辆破旧牛车,排头牛的牛角上系着一根染黑的麻绳。
赶牛人似乎有些疲倦,手里缠着打牛鞭,头上戴着一顶麻布破帽,靠在被磨损的有些发黑发亮的车轸上打着迷糊。
后边两辆牛车里似乎装着不少东西,车舆随着牛车的前进来回摆动,里边不时传来几声金铁的碰撞声…最后一辆牛车车体型较大,拉车的牛也体格健壮,赶车的是位少年,直接坐在了牛背上,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猫,时不时与它挑逗一下,引得少年哑然大笑。
道路两旁青草茂盛,时不时还会有野兔跃动的声响。天上偶尔会飞过只雄鹰盘旋几圈后离去,似乎是在寻觅着地面的猎物…
“额~头疼!这是…在哪?”周礼微眯着眼,整个头被灌了铁般的沉重,眼睛也睁不开,费力的掀了掀眼皮,咕哝了一句后又闭上眼睛缓着。
“诶,三弟你醒了,来,喝点水醒醒脑袋。”说着孔令东慢慢扶着周礼的后背,给他喂了几口自己水囊里的水,还别说,被孔令东的冷水过喉入肚一刺激,周礼一下子有了点精神。
“二哥?你不是醉了吗?”“嘿!你小子,没把你喝死是不?我昨天就醒过来了,你倒好,一连睡了三天,能耐啊!”周礼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准是又喝晕了,想不到自己喝酒喝了十几年,“千杯不醉”的名号竟然输给了冯二为的半桶虎骨…哎,想起冯二为,周礼抬头问孔令东,“咱们现在是在哪啊?”
孔令东摆了摆坐姿,卷开张先生画的地图说:“喏,咱们先去果子林,然后少乾他们朝右边小路去三坪村换粮食,咱们仨走左边,走个三四天就到拦山县了,先到那里再说。”
周礼仔细的看着地图,奈何头还是有点昏,眼睛看不清,周礼干脆抱着地图靠在孔令东肩上琢磨起来,孔令东则是拿块破布擦拭着自己的那两把厚背大刀。“哎,对了,大哥呢?”周礼头也不回的问道。“在第三辆牛车里呢,估计得是要喝醉了。”
“啊?为啥?”
“嗨,也就是闻着那酒香忍不住,那天晚上不是没喝嘛,怕误事。昨天我醒来后他就喝了一碗,马上满脸通红,一下子上头了,我就笑了他一句‘跟个关公似得’,他还当真了,说是以后打仗都先喝一碗酒。然后提着二为给咱们的最后一桶酒跑后边喝去了,说是练练酒量。”周礼一听,也是哭笑不得,这大哥,那是真性情!
一伙人在路上又过了两天,等到牛车走到果子林前,前头牛车上传来声音,“前边就是果子林了,小礼,下车了。”
周礼听到声音,身体颤了颤,“终于,还是要走了…”,蹲下扶着车篷下了车,这牛车的篷搭的有些低了…下车后,周礼目光转了一圈,四辆车一共八个人,头车坐着周小光,一个瘦瘦的青年后生,还有周少坤,第二辆是他和孔令东,第三辆车是周小宝,一个低矮的壮实汉子,还有大哥郭子净,最后一辆牛车则是周少天,还有周明,有些文绉绉的八尺汉子。
四辆牛车,只有最后一辆装着满满的虎肉,几大包盐巴和一些其他的野味。周少乾左手拎着一个白布大包,右手提着一个木桶,朝着周礼走来。“这要走了,也没啥给你的,这是二为宰了他家的牛给你腌的,你也知道,自从他家那头小牛犊摔死后,老牛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桶里是村子里给你挤了些羊奶,这一路也挺远,路上吃,接着!”
“喏,这是我用来保命的,送你了,时常把它看看,别忘了哥啊,我等你回来吃酒!”周礼红着眼眶接过来周少乾递的干粮,朝着周少乾重重的点了点头。一旁的周少坤摘下他的虎牙项链,一边给周礼系着,一边低声给周礼说着悄悄话。
周礼转身把东西递给郭子净,摸了摸胸前的虎牙,一把把周少坤抱紧抽泣起来。近十天的欢声笑语,嬉戏怒骂,在这一刻全都浮现在眼前,虽然知道这只是个游戏,但一个人在外打拼了几年,一直孤零零的,突然碰到这么多兄弟,要走了,还是有些舍不得,眼泪充盈着周礼的双目…另一边的周少天看着两人抱着,摸了摸小老虎的头,有些不舍的把它交给孔令东,“哥哥们怕它长大了会不听话,还是你们带着吧…”说着说着,周少天也开始低声啜泣起来,“你们…以后…要…把它…带回来…”
周少乾也有些惆怅,转身去收拾牛车,“坤子,走了…”周少坤抱着周礼,狠狠地拍了拍周礼的后背,刚要转头就走,被周礼死死抱住,更狠的拍了他两下,“咳咳,疼”,周少坤一推周礼,转身就走,只听得背后传来周少坤略带颤抖的声音,“你这小子…”
夕阳西下,斜阳照在周礼身上,影子拖得越来越长,还是留恋这无忧的生活…
两日后,周礼三人一人一骑来到了甸(tián)山,高耸入云的主峰,自东北至西南绵延数千里,浓郁的林层好似给山脉裹了件厚厚棉衣,大山黑苍苍没边没沿,刀削斧砍般的崖头顶天立地,数十条河流自山谷向平原宣泄而下,孕育着中原的东南,大片土地凭此而沃,吸引着数十万百姓迁移于此,也容纳了无数的流民在此生根…
“这甸山,好生雄伟壮大!!”郭子净骑匹枣红马,捻须感慨。“好了大哥,日后我给你寻本《春秋》,你再言语,也不迟啊”孔令东骑在黑马上笑道。
周礼摸了摸自己坐下的“铅顶干草黄”的鬃毛,笑道:“这都来了,先看看这所谓的‘富甲天下’之地,究竟有多富!哥哥们,小弟先行一步,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伴着巍峨的大山,回响在空谷。
郭孔二人,也拍马追赶。
要说这三匹马的来历,也是天意如此。话说周礼三人与周家三兄弟告别后,行不过两三个时辰,刚出果子林,天色黯淡。
于是合计搭木为营,燃火作炊,将孔二哥在果子林捕到的两只黑麂烤了吃,三人分吃了一只半,喂了小虫一些,剩下的撒了些盐巴拿火吸干以待日后,又合饮了半桶羊奶。正是饭饱之后,正待入寐。
忽然郭子净听得有马蹄声,伏地一听,如轰轰炸雷,料定是有马群。周礼听着一喜,招呼二人前去训马,以充脚步。然后三人跑出去没多久,发现眼前豁然开朗,目光所及是平坦开阔,无边无际的大平原。平原上说是万马奔腾也不为过。郭子净以前做过官家的马监,深谙御马之道。先行拿麻绳套了一匹精壮的枣红马,一跃而上,跨马奔腾了数百里,最后驭马而归。
归来时,郭子净累的面红耳赤,满头大汗,而那马也是浑身流汗,颇似汗血宝马,于是乎,孔令东与马赠名“浑红兽”。
而后孔令东也如法炮制,驯服了一匹体格健硕,双目吞金,浑体漆黑的巨马,起名“乌獬骓”。
周礼看着那身高两米的黑马,也不甘示弱,拿过绳子就去套马。来回挑拣,终于看中一匹马。此马通体淡金色,蹄白尾白,额前有一团墨色印记,形似花纹。周礼满满摸将过去,拿绳子套住马头,一个助跑上跳,趴在马背上任由烈马带着他驰骋。郭子净眼见周礼上马后被马驮着跑,其余马也都跟着奔跑,心里一惊,朝着孔令东就喊,“不好,三弟这马怕是一匹头马,我等快追!”
多亏这草原上马多,否则还可能会追丢。二人跟着马群追了一夜,终于在第二日黎明时分看到了周礼。前边是一个小湖泊,周礼正面朝湖泊,手握绳索,另一端套在马鞍子上,马低头喝水,周礼蹲在湖边清洗着脸。小虫在一边蹦蹦跳跳,戏弄着蝴蝶。
看到这场面,郭子净一脸无奈的摇摇头。“大哥,要不咱俩也下去洗洗?咱们灰头土脸的追他一路,他到好,过得还挺悠闲。”孔令东说着下马洗了洗手。三人简略的吃了点腊肉后,上马朝着拦山县奔去…
“我们要不要赌一下,看谁最快通过这里,怎么样,输的人就把咱们的马好好喂着,可敢应战?”周礼指着前方的谷口,回头对二人道。“哈哈,有何不敢,二弟,快走!”郭子净应了一声,招呼着孔令东就朝谷底冲去,孔令东也是反应快,听到话后拍马紧跟。
周礼一时还有点懵,等反应过来,二人早已先行三四里了,“大哥,你使诈!!”大吼一声,周礼急忙拍着他的铅顶干草黄追上去…头马还是头马,不过几分钟,周礼已经迎头赶上,“哈哈,我要赢了!”
周礼一夹马肚,铅顶干草黄又窜出去几百米。就要快达谷口时,“轰隆隆!轰隆!”,谷顶传来一声巨响,前方道路瞬间被巨石封堵!
周礼急忙拉扯绳子,奈何速度太快,一人一马直接冲进石堆。后边的孔令东郭子净两人一看,忙冲过去,还没等下马,山谷的两边的树林里兀的出来几千号人,孔令东抬头望去,乌压压的一片,个个擎枪拿刀,头裹黑布。
“天帝难管,阎王不收。断山好汉,大口吃酒。不惧五雷,不怕官府。今有人过,到此一留。”
“今有人过,到此一留!”
“今有人过,到此一留!”